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317章

作者:干卿底事

  这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和空灵时代,也是最适合创作的时代。

  帝王自上而下,托起了整个帝国的迤逦风流,有和沈约的君臣相契,有萧氏兄弟的烟水文章,有何逊的春风词笔,庾信的江关清瑟。

  还有许多知名的才女,丽人,宫妃,一些其它年间没有创作自由的人,都在援翰墨以润清辉,驰玉笔以蕴秾华,都留下了很不错的作品。

  这个时期诞生了中古年间,堪称空前绝后的两部文学巨作,《昭明文选》、《玉台新咏》。

  前者是萧统和他的东宫文学沙龙成员主编,以文赋为主。

  后者是萧纲与一群人探讨共编,选的全部都是诗歌,幽艳高古,一开始的读者群体都是一些高门贵女,后来才扩充到所有文士。

  现在,两本书的编纂都提上了日程。

  本来吧,刘令娴在历史上只参与了《玉台新咏》的创作,《昭明文选》是由她兄长刘孝绰负责编纂的。

  结果萧统看了后世史书,发现刘孝绰人品着实不太行,品行卑劣,气量狭小,十分令人鄙夷,索性就将其开除出了东宫文学沙龙,转而将刘令娴拉了过来。

  刘令娴虽年少,但素有才名,时人认为「文彩质艳,甚于神人也」。

  和才华一样出名的是她的不羁作风,孝期公然入华堂谈笑,还有什么谢娘同心栀子约、光宅寺会见情僧、唐娘并蒂莲之约,一脉风流,幽情逸兴,名动天下。

  梁武帝都不得不给她修改敕令掩饰,将“携少妹于华省”,修改一字,变成了“少姝”,这才没惹出太大的乱子。

  刘令娴收到邀请,想着反正编一本是编,两本也是编,而且这还是团队项目,大家一起合作,来就来吧。

  结果万万没料到,工作量远超想象。

  三人小团体虽然性格身份迥异,但对待文学的态度却是一模一样的认真。

  往往会为了某个别字的勘误校正,翻山阅海,查找资料好半天。加上萧氏兄弟身为太子、晋安王,平素也有不少政务要忙。

  这就导致书籍进度十分缓慢,大半个月时间只编了十几篇文。

  刘令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索性给每个人都划分了每日任务,走上了不断催稿的道路,总算让情况稍有起色。

  此刻,三人各自抱着最新编好的一册书,准备去刘宋帝国的船上见一见未来的导师和同窗。

  他们都是十五六岁光景,并肩站在一处,流云水袖,飞花满肩,自成一幅画卷。

  萧氏兄弟俱是一派温柔俊秀,白衣翩然,立在一方采莲舟上,总会让人想起空明的烟波水光照曜下,一茎温言绮语、见月流芳的素荷。

  若细看过去,他们的气质亦有着细微的差别。

  太子萧统看起来更为清峭温和,衣鬓缭绕着荷风凝露一般的暗香。

  晋安王萧纲则是特别的忧愁单薄,就像他偏爱写的那些关于灯烛流光的诗词一样,总像一位丽人秉烛立在帘后,静影照水,那些哀伤的词句便也如灯前回风飘摇的烛影,悄然旋落。

  刘令娴看起来比他们两个都要欢快一些,容色姝丽,花鬓裙裾,鬓角簪了一朵盈盈的栀子朵。

  梁武帝带着三人,还有导师曹雪芹,去见刘裕,心中满意至极。

  看看,这就是他的太子,次子,还有帝国文坛最璀璨的明星啊,他们所做的事注定要写入史册。

  刘宋一众人打量着梁朝一众人,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到了鸿沟的存在,双方风格迥异。

  人家一看全都是斯文人,温温柔柔,淡如春水,仿佛吹一口气就散了,压根连话都不敢说重。

  不像他们这边全员尚武,哪怕是文人也都会习剑,超能打,个个武力值翻天。

  檀道济从没见过这样的同龄人,一时有些错愕,悄咪咪拉住岳云:“赵宋以前重文轻武,也像这样吗?”

  “那倒不是”,岳云想了想,说,“梁朝比赵宋强太多了,他们只是重文,但不轻武,所以诞生了好些很厉害的文人将军,子云将军,还有韦睿,这些都是进了武庙的,一直位高权重,从不受疑。”

  “而且,梁朝的文也不是儒家的那种文,更像是一种独特的文道。”

  梁朝非常追求灵魂自由和真性情,喜欢各种亲近自然山水的任情骋意,放飞自我。

  同时,因为佛道都十分盛行的缘故,儒家思想在这个年代没有太多市场,被排斥出了社会主流之外,故而人们的行事作风也没有太多拘束。

  这也就是为什么梁朝在儒家传统的历史叙述体系中,一直口碑不大好,谁让他们排儒呢。

  “我也不喜欢儒家”,檀道济眨了眨眼,“我喜欢打架。”

  岳云无情地揭穿了小伙伴的本质:“阿和,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檀道济嘻嘻一笑,听岳云这么一解释,他倒是不再担心会和萧统等人有隔阂。

  按照南梁惯例,萧统带来了一些新采摘的莲蓬,还有一些卖相很精致的荷莲状小点心,邀请他们一起剥莲子吃。

  刘宋众人都是北人,还从来没做过这件有趣的事,在他做了示范之后,当即有样学样。

  小老虎在各艘船之间四处游荡,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见这里有吃的,一爪子伸向了众人辛辛苦苦剥好的莲子。

  辛弃疾把小老虎的爪子拂开,语气幽幽道:“我们剥了好半天,你一来就想占便宜?”

  小老虎只好乖乖坐下,和他们一起剥。

  有他的地方绝对少不了事故,不出片刻,便有些莲子啪地飞到了天上,又嘭地落入了水中,便是侥幸被抠出来的几颗,也是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萧统见状摇了摇头,直接把他手里的莲蓬接了过来,帮忙给他剥好。

  “谢谢太子殿下!”小老虎快乐地说。

  一起做同一件事总是能飞快地培养感情,很快,在吃到清甜的莲子之后,众人就已经变得熟络了起来。

  “除了必修课,我打算找于太傅当导师”,岳云说,“虽然我父王经常说他不做人,西湖三杰的朋友关系十分脆弱,但他才学还是很厉害的。”

  他们肯定不会选本位面的人,毕竟本位面的人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来日方长,还是尽量从其他位面导师身上多学点东西。

  辛弃疾想了想:“我选王景略,这个是文武双全、出将入相之人,选了他一个就等于选很多。对,还有李晋王,火器战争是未来发展方向,这个一定要选。”

  “我也选王景略”,诸葛亮沉思道,“听说他功盖诸葛,我想看看他到底「盖」在什么地方。”

  众人:“……”

  咋滴,你还打算上门踢馆不成?

  “我选太傅钟繇和画圣顾恺之”,萧纲选的两个都是书画方向,“兄长呢?”

  萧统正从光屏上下载了课表,逐字逐行看过去:“其实我最想找明世祖修习,可他不开课。”

  “我也想”,檀道济立即举起手,“明世祖很厉害,威震万朝,而且人又有趣,平时对小老虎也全都是放养,估计不会布置太多作业,简直就是完美的导师人选。”

  “这你们就别想了”,小老虎摆了摆手,“我们陛下忙着南征北伐可忙了,连过来演讲的时间都没有,哪能抽出空当导师。”

  萧统啊了一声:“那宋祖陛下还收徒吗?”

  檀道济一怔,朋友,你的思路很清奇啊:“不好说,你得去问陛下本人。”

  众人各自交换了关于选导师的意见,目光看向始终沉默的刘令娴:“令娴你选……哦,这都不用问,你肯定选山长。”

  刘令娴莞尔一笑:“这是自然!”

  “说起易安姐姐和令娴,我忽然想起了一桩事”,辛弃疾沉思道,“上次冯梦龙的《情史》被传阅,你们二人的名字恰巧一前一后,列在了同一处。”

  由于这是冯梦龙极少数的几句没有胡编乱造,他印象尤为深刻。

  刘令娴不禁讶然,她这段日子闭门编《文选》,哪有空理会冯梦龙的书:“真的?”

  辛弃疾点头:“真的,我带你去看。”

  “可见我和易安先生有一种天定的因缘”,刘令娴蓦然一阵喜悦,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

  梁武帝见小朋友们处得还挺好,颇感欣慰,转头便找起了自家宰相:“宋祖陛下,你可有看到休文在何处?”

  “沈约啊”,刘裕扬眉,“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我们大宋的镇国公府了。”

  梁武帝:???

  什么玩意,才几个时辰不见,沈郎就被土匪般的刘宋抢走了?

  将时间拨回到数个时辰之前。

  沈约来到刘宋帝国的战船上,寻找自己的爷爷、年方二十五岁的镇国公沈林子,找到人后,直接伸出手:“请跟我走吧。”

  “我不!”沈林子一想起沈约的那些修罗场,瞬间毛骨悚然,使劲往后躲闪,一边惊呼道,“你自己在外面惹了祸请自己处理,跟我有什么关系,别来拉我作挡箭牌!”

  沈约眉峰微蹙,缓步走向他:“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过来啊!”沈林子溜得飞快。

  他奔到甲板第二层,看见征虏将军王镇恶正好站在那里,身形修长,如立青山。

  登时掐肩将对方一挪,自己却一矮身蹲下,严严实实地藏在了他身后。

  王镇恶整个人被扯得一歪,就连衣袖都滑落了半截,好容易才拽回来,怒气冲冲道:“松手!”

  沈林子哪里肯放开,一面将他抓得更紧,一面犹自嘀嘀咕咕:“二郎帮帮忙,咱俩的关系谁跟谁啊,你快帮我挡住他。”

  王镇恶绝不惯着他,直接伸手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没好气地说:“我自己爷爷都要来了,哪有空管你的家事。”

  沈林子一愣,转头发现这一层甲板空无一人,唯有长风舒阔,远处波浪翻涌,显然王镇恶之前正是站在这里静心沉思。

  王猛作为学院导师等会要来了,他有点方。

  “也不知祖父看到我如今的模样,会不会觉得失望”,王镇恶轻轻一叹,声音低送入风中。

  沈林子:“……”

  要是连武庙都觉得失望,王猛难道想让后人成仙吗?!

  不过,他倒是也能理解王镇恶这种「近乡情更怯」的踌躇,王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一生都意义非凡。

  王镇恶出生在五月初五午夜,所谓的「恶日阴时」,又伴随着天气晦暗之兆,他父母都觉得不祥,准备将他遗弃掉,随便打发给一支远房疏宗抚养。

  是王猛将这个孩子带回来,放在身边抚养,并取名为「镇恶」。

  沈林子抬手在他肩上使劲一拍:“你慌什么,快拿出你当着陛下的面痛骂他的气势来,见几个祖父都不在话下!”

  王镇恶皱眉甩开他的手,反复擦了擦自己的衣襟:“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当面痛骂陛下了。”

  “这还能有假”,沈林子振振有词,特别大声地说道,“《宋书》说你当着陛下的面大骂「寄奴误我」,万朝的人都知道——”

  王镇恶冷笑一声:“你要不要猜猜《宋书》是写的?”

  沈林子懵逼:“是谁?”

  他这种满脑子只有打架的人,才不喜欢看书呢,平日见了李清照他们都绕道走。

  王镇恶语气幽幽地吐出一个名字:“是沈约。”

  沈林子:“……”

  啊这,一下子就翻车了。

  他转身想跑,结果被王镇恶一把拽住手腕,准备给他一点教训。

  好在此时,沈约追了过来,这一场架便没有继续打下去。

  沈约缓步走过来,披一身柳梢青色的缥碧长衫,长发松松挽就,斜簪的碧玉温润得像是江南三月的湖心春水。

  他看向面前这位年轻的祖父,眸中波光潋滟,漾出了许多无奈的情绪:“你跑什么?”

  再不跑就要被抓走了,沈林子哭丧着脸:“你放过我吧,我今年才二十五岁,真的没你这么大的孙子。”

  弱小可怜又无助. jpg

  王镇恶虽然跟他经常打架,但有外人出现的时候还是会一致对外,顿时一展臂,挡在了他身前:“他不想跟你走,你看不出来么。”

  谁成想,沈约连正眼都没向他看一下,仿佛他是个什么挡路的物件,随手就将他拨到了一边。

  王镇恶:???

  他一瞬间都惊呆了,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堂堂武庙帝国上将,这么没排面的吗?

  沈林子被沈约一下紧扣住了手,长叹一声,好言好语地劝说他改变主意:“我真不能跟你走,陛下对我很好,我现在也过得很好,这一生都不打算去别的地方。”

  “没关系”,沈约微微歪过头,轻声说道,“那我跟着祖父走也行。”

  沈林子:“……”

  不是,梁武帝知道你打算跑路吗?

  沈约幼年丧亲,全家灭门,唯有自己侥幸出逃方才保得一命,往后许多年间,孑然一身飘零尘世,尝遍哀苦离乱。

  此刻,见了这个年轻版本的爷爷,是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位亲人。

  他握着对方的手,根本就不愿意松开:“爷爷,等会恰逢九州书院开学,让我跟着你回去一段时间好吗……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待上一阵。”

  沈林子本想说“你在做梦吗”,然而不知为何,见他眉眼低垂,一派岑寂落寞,睫上凝着一点宿雪檐月般地流光,心头没由来地一软。

  “如果你想的话”,他犹犹豫豫地说,“镇国公府那么大,也不缺你一个位置……”

  沈约讶然地抬眸看着他,似是不敢置信他真的同意了:“真的吗?”

  沈林子被这双清澈明眸一注视,读到了其中交织相应的许多情绪,茫然、欣悦、未敢触碰犹恐是梦中的彷徨失措,忽而心中一阵热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