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377章

作者:干卿底事

  好端端的怎么还说起梦话了。

  段韶是神武帝高欢的外甥,实打实的北齐近亲与托孤臣,斛律光的父亲斛律金就是在玉璧城下,一曲《敕勒歌》流传千古的那位,也是北齐铁杆支持者。

  他委婉地说:“你的眼光确实很不错。”

  陈蒨等了许久不见有下文,不由汗颜,仍是无比执著地追问道:“你先前说斛律明月后世是被鸩杀的,倘若告知他自己的最终结局,他会因此而心灰意冷,改投南方吗?”

  辛弃疾沉思半晌,果断摇头:“不会。”

  他试着举了个例子,“就像我告知于你陈朝的国祚仅有短短三十二年,你不会选择放弃,而是宁死不悔,竭尽全力也要将你的国家救回来一样,斛律光也不可能因为自己未来会惨死,就选择倒戈相向,正所谓——”

  “明知不可而为之。”

  斛律光是真正的国士,各方面都堪称完美,一国的中流砥柱和王朝脊梁,他死之后,北齐也就真正地覆亡了。

  所以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轻易背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改换门庭的。

  陈蒨思量许久,虽觉确是此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辛弃疾告诉他:“除非效韦孝宽旧事。”

  “那算了”,陈蒨立刻摇头,这等手段对付普通的能臣也就算了(慕容绍宗:???),对国士来说未免过于折辱。

  辛弃疾见他似有余憾,只得提议道:“你要实在想试着招揽的话,聊表寸心,给他写点《与斛律明月书》之类的,什么「公侯怀文武之德,迈世之略」之类的……”

  陈蒨感到这信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呢,终于恍然大悟:“然后他就会当作没看到,完美忽略我是吧。”

  这真是一个招揽失败的悲伤故事!

  ……

  辛弃疾本以为这一节已经过去了。

  随着战线稳步推进,本方步步为营,段韶与斛律光二人使尽一切兵家手段也没能攻入北徐州,反而被赶回了江北。

  高洋派刺史祖珽率兵来援,陈蒨立在城头望了半晌,见祖珽文官上阵,举止从容,调度有序,不觉抚掌喝彩,又问道:“这个能挖吗?”

  辛弃疾叹息,咱们家虽然缺文臣,但也不是什么垃圾收容所啊。

  他沉声道:“祖珽是个盲人,平日处理政务都要依仗旁人念诵,恐怕多有不便。”

  陈蒨笑吟吟道:“小事一桩。俗话说得好,「湘东一目,宁为赤县所归」,祖珽两只眼睛都看不见,我对他自是十分放心了。”

  万朝观众绝倒,合着“湘东一目”还能这么解释,梁元帝都要被气活过来了。

  辛弃疾又道:“此人虽然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但怪癖一堆,不仅当街强抢寡妇,而且还喜欢行当众盗窃之事,什么金子银子官书甚至印信都偷过,曾在高欢宴请朝廷百官的宴席上偷走了酒杯——”

  陈蒨一想起那个场景的尴尬程度,顿时捏了把汗:“没事,自古以来德才兼备之人少之,有才无德也无妨,反正我能压制住他,料他也不敢做乱。”

  辛弃疾见他如此求贤若渴,只得来了剂狠的:“祖珽就是进谗言害死斛律明月之人,实是一个当世之伯嚭,仿佛沈攸之重生,杨竺再世,秦桧又走了一遍轮回。”

  陈蒨纳闷道:“前面三个我都知道,但——秦桧是谁?”

  “它不重要”,辛弃疾觉得他的关注点有些奇特。

  “确实不重要”,陈蒨点点头表示认可,伸手按上剑柄,冷冷道,“此人再有才华也死不足惜,破敌之日就拿他的头颅祭天!”

  翌日齐军又来搦阵,汉文夹杂着鲜卑语,一阵喊骂叫战,特意找了些投降过去的南人进行南方口音。

  如此持续一个多时辰,陈蒨端坐如故,谈笑自若,萧摩诃却是终于忍无可忍,提着马槊,就欲杀出去。

  陈蒨伸手将他按回头,温言道:“元胤何必为此生气,齐军如今技穷矣。”

  萧摩诃昂然怒斥道:“他们在骂你!”

  陈蒨笑容微微:“且由他说,俟其色馁,可冲阵破之。”

  萧摩诃心中这个气啊,但又拗不过他,黏在座位上强行捱到夜晚江水涨潮,终于时机已至,陈蒨指点众人搭建浮桥,趁夜飞渡。

  又临岸高举,遥指烽火长夜尽头的齐营,亲手为萧摩诃捧觞:“君且先行一步,我自殿后追随。”

  霍,万朝观众来了精神,名场面来了,陈茜茜斟酒,萧摩诃十二骑破吕梁(北齐)!

  萧摩诃被他这样眸光清邃地注视着,只觉胸中一股情绪激荡,即便此刻「提携玉龙为君死」,也已然无憾了,接过杯盏一饮而尽:“好!”

  随即大笑扬鞭,如惊浪催雪、卷水倒回般,带着十二骑明夷军勇士,从山头连纵而下,冲入了北齐的步兵军阵。

第178章

  这一战期在必克, 大破敌军。

  随着萧摩诃的冲锋,北齐军队被划分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众将士随即飞骑突进,奋勇先登,取得了一场空前的大捷。

  随后势如破竹, 直捣云间, 合州霍州南定州,俱是迎刃而下, 这样一来, 和北齐便是攻守异形,足可构筑无懈可击的军事防线。

  灭国之战是两国国力的最后比拼, 远非一朝一夕。

  北齐正处于最鼎盛之时,一场惨败不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反观江南百废待兴,底蕴薄弱,根本不具备彻底压制北齐的实力, 唯有修兵缮甲留待来日。

  加上此刻西边的西魏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丞相宇文泰病故,顾虑自己的亲子年纪幼小不能理政, 故而示意其侄宇文护掌管朝事, 秉承遗命。

  宇文护以雷霆手段整理朝野,加紧了逼迫西魏恭帝禅让的步伐。

  他先是干了一件很荒谬的事,让恭帝将名字从元廓改回了鲜卑本姓拓跋廓。

  自孝文帝汉化改政之后,拓跋这个姓就已经彻底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如今再一次出现, 却很快就走向最后的消亡。

  宇文护将魏帝满门屠杀殆尽, 拥护宇文觉即位,北周在这一年建立,历史翻入了新的篇章。

  国家建立之初,自然需要一场大胜来提升声望,宇文护当即瞄准了老对头高洋,准备给他来点颜色看看。

  高洋自然是狠狠还击,北周的实力本就是三国之中最弱的,他要把宇文氏一举灭掉。

  他抽不出手南顾,索性客客气气地给陈蒨写了和书,表明休战息兵的意图,重新划分边境,什么“本朝皇帝致信梁大将军陈蒨,何不息烟尘于边陲,以靖两国之好”云云。

  江南之地无法支持久战,陈蒨本就有意班师,回去发展民生,遂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还不忘趁势敲了高洋一笔。

  北齐为表诚意,将羁留在境内的一批人放了回去,陈蒨也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俘虏打包送走,留着也是无用,白白浪费粮食,莫如趁早打发掉。

  他在收复寿阳城之后,于此地停留数日,随后班师回朝。

  两百年过去了,这座古邑依旧草木葱茏,八公山上一片峥嵘,遥拥江水滔滔,苍凉无限。

  这里是淝水之战的旧址,也是后来谢玄带着北府兵北伐所经过的地方。

  芝兰玉树的青年将军在满山草木间,勒马一回望,就已经隔了千秋的漫长岁月,把自己写进了史书。

  陈蒨立在高崖上,衣衫猎猎,远眺下方的滔天雪浪、茫茫大江,忽然挥剑一斩,在巨岩上刻字为界,当作界石。

  “你停在了此处,但你的愿望不会”,他的神色很平淡,回望向无限远的北方,仿佛有锐利的锋芒潜藏在清瞳深处,惊电般将一切都照亮,“我将统一南北,你可以安息了。”

  天地寂静,江流依旧奔腾不息,如同作答。

  ……

  陈蒨回到建康城后,首先召见了从北齐被放归的诸人,大多数皆是泛泛,唯有一个才名高绝者,庾信。

  此君在整个文学史上都享有盛名,对后世几乎所有的大诗人都产生过深远影响。

  最推崇他的还得数杜甫,什么“凌云健笔意纵横”,什么“清新庾开府”,什么“暮年诗赋动江关”之类的。

  陈蒨正好缺一个文官,对庾信抱了很高的期待,于是请他入见,亲为斟茶款待。

  庾信风华依约,气质卓绝,实是一个文墨风流、眉眼俊朗的美人,陈蒨对他的态度也态度甚为温和:“北齐苦寒,兰成此去想来吃了不少苦头……”似是清减了许多。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陈蒨眸光在庾信身上一凝,不由惊讶,他看上去面色红润,还过得怪好的哩!

  “有劳明公挂碍,”庾信神色微带尴尬地说。

  别人流亡,都是去当俘虏的,庾信直接成了座上宾,身为文坛领袖,备受北齐众多王侯赞誉,自然也没谁不长眼地过来得罪他。

  虽然发生了这一节小插曲,陈蒨倒也并未介怀,他总不能因为人家在北方过得还不错就觉得此人风骨不够,不堪重用吧,这也太刻板印象了。

  他握着杯盏,语气闲闲,随意拈取了几件近来的京中大事与庾信谈论,万万没想到庾信别说给出对策了,简直是一问三不知,满脸都写着茫然。

  陈蒨到最后不禁扶额,他想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副手怎么就这么难呢:“汝既不关心国是,平日都在忙什么?”

  庾信思索了片刻,从从容容地说:“写诗,作赋,观书,评点别人的诗赋和书籍。”

  陈蒨:“……”

  他希望得到一个刘穆之,结果老天送了他一个顾恺之,也不能说不好,就是专业完全不对口。

  庾信如此博学多才,不能浪费了,陈蒨将他派到新开办的官学当导师。

  由于第一批学生还没来,庾信暂时只负责教导萧大球。

  他从前是萧纲挚友,如今隔世经年,物是人非,大球见了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叔叔,忍不住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庾信也为之垂泪不已。

  萧詧自打被俘之后无所事事,亦留在了官学干活,现阶段暂时和萧大球一同上课。

  辛弃疾在兰亭集会的时候曾匆匆见过庾信一面,有点好奇这个位面的庾信虽然经历了亡国之恨,但没完全经历,很快又被接回江南,是何模样,于是抽空去萧大球的晋安宫走了一遭。

  庾信正在给孩子上课:“诸葛武侯、桓宣武,并翼赞王室,宣威遐外,此鄙夫之所以慕也。 ”

  辛弃疾:???

  还没走进门就听到这一句无比惊悚的台词,诸葛亮和桓温并称为两大忠臣可还行,你当面对桓温说这话,桓温他敢接吗?

  庾信迷惑道:“这是梁元……这是萧绎《金楼子》中的话,此人虽百无一是,此句倒也甚是有理。”

  辛弃疾心说,与其相信萧绎的鬼话,不如相信三年杀三个皇帝的宇文护是北周纯臣。

  萧詧与萧大球叔侄二人,并排坐在一块读书,见他们起了争执,宛如两颗种在土地里的瓜,有志一同地仰头看来,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中写满了求知欲。

  辛弃疾:“……”

  汝三人聚在一处,当真是三憨聚首,憨到家了。

  他沉默了一会,微笑着拍了拍萧大球的脑袋,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解释说:“萧绎「湘东一目」,只有一只眼睛,所以仅能看见自己想要的那一面,你莫要信他的胡言乱语,知道么?”

  萧大球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经此一事,辛弃疾觉得庾信作为官学领袖似乎不太靠谱,但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合适的人手顶替,只得格外盯紧了一点庾信的教材编写。

  又过了月余,沈君理从襄阳入朝觐见。

  他本次来,主要是因为他夫人、陈蒨的姐姐陈仪华身怀六甲,不宜身处前线,送到建康城安养。

  沈君理还带来了吴兴沈氏的一名亲人同行,说是途中偶遇,见她落单一人独行,恰好护送一道前往。

  “沈满愿?”

  辛弃疾见了她颇感惊讶,下意识目光看向视频对面,果见九州书院中,沈约支颐静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你小子处理政务的时候若让我孙女受委屈,回来就死定了。”

  镜头的不远处,沈林子对他龇牙一笑,神色灿烂无比。

  辛弃疾:“……”

  沈满愿浑然不知自己另一个时空青年版的爷爷,还有爷爷的爷爷正隔着视频看自己。

  她自从侯景之乱爆发,就带着沈约的藏书出走避难,四处颠沛流离,最终一直流落到了岭南。幸得书卷未有太多散佚,如今风头过去,又带着一万多卷藏书回到了京城。

  “听说你们要重建学馆”,她态度坦然地拱了拱手,“这些书想来可以派上用场。”

  辛弃疾与她交谈一番,觉得沈满愿家学渊源,比庾信更能胜任院长的职位,索性直接推荐她去当了负责人。至于庾信,作为文坛领袖,还是留着专心著书吧。

  定兴二年春,在北周的活动下,交州举郡叛乱,吴明彻自京口扬帆,跨海突袭,大军顷刻南抵,叛乱遂平。

  南朝军队进入北周治下的南宁州、西宁州地盘,在对方帝国版图上狠狠剜了一刀。

  定兴三年四月,陈蒨因感于战乱年间经济交流全失,市场混乱,遂重铸货币,长江以南咸以此流通,是岁物帛皆丰,民情大悦。

  定兴三年十月,北周太师于谨入寇武州,不克,渡江未捷,意外死于流矢,部下一名小将在撤退中被生俘。

  陈蒨怜他年少骁勇,待之以上宾礼,终令其归心,虽不肯倒戈加入对北周的战争,却同意前往与北齐相接的边境镇守,来日愿为先锋,冲锋陷阵。

  “闻君是少年擒虎郎”,陈蒨笑吟吟牵着他的手说,“今日意见,果是名不虚传呢,来日自当位列开国公。”

  韩擒虎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不过初露头角,见陈蒨竟对自己如此重视,深为感动,再三拜谢而去。

  萧摩诃却看着他的背影长久沉默,甚至颇为疑惑地抓了抓头发:“为何我一看见他就咬牙切齿,很想将他打一顿?”

  “……”

  因为历史上就是韩擒虎灭了陈朝,让你恨之如狂却又无力回天啊,想不到吧。

  定兴四年,五年,六年,七年,时光如流水般过去,南方终于称得上一声四围丰稔,兵甲齐备,民生安泰。

  期间,与北齐、北周都时不时爆发边境线上的小打小闹,真正撕破脸皮的大战却是没有。

  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便是陈仪华逝世,身后只遗一个伶仃幼女沈婺华。

  陈蒨为之心怀凄恻,见外甥女竟日哭泣,孤苦无依,遂将她接入府中亲自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