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45章

作者:干卿底事

  这简直就是对他平生志向的彻底否决与背叛,犹如利箭穿心,刹那间将他伤得百孔千疮。

  郑成功铮然拔出佩剑。

  锋芒如寒光交迸,交映在他浸满冷意的眼瞳中,宛如翩跹破碎的飞雪。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世子郑经。

  投降的是郑经也罢,是郑经的后人也罢,他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使不得!”

  一旁,晋王李定国见势不妙,赶紧将他按回去,一边扭头冲着晋世子李嗣兴喝道:“兴儿,速将郑经带走!”

  郑经看着他爹拔剑对他砍过来,整个人都吓傻了,甚至忘了躲闪。

  李嗣兴赶紧将他一把拉到边上:“还不快走,真想等死不成!”

  郑经魂不守舍,跌跌撞撞跟着他往外跑。

  李定国自始至终,一直紧按着郑成功拔剑的那只手:“你冷静一点。”

  郑成功毕竟走的是儒将路线,在力量上,比不过他这种所向披靡的猛将。

  他被压制住,怎么也挣脱不开,不禁气急,怒斥道:“李宁宇!”

  “晋王殿下真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这是我郑家的内务,你凭什么干涉!”

  李定国头疼不已。

  这个两军刚刚会师的节骨眼上,真让他杀了郑经,势必会发生大乱。

  他无奈地说:“未来的事毕竟还没发生,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别这般轻易下定论。”

  郑成功冷笑:“不管什么情况,郑经都不能降清!”

  “我父亲被清人背信弃义逼死,我母亲被清人侮辱自尽,族人被清人所杀,祖坟被清人所掘……”

  “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世世代代的血仇,永不能泯灭。他降了清,便是弃我而去,分道扬镳,怨不得我杀他。”

  “郑经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他一次杀一次。”

  一句句话,带着杀意,锐利如刀剑。

  但李定国分明看得出,他神情苍凉,眉目间遭遇背叛的伤心委屈之色,远多于愤怒。

  他静默了一会:“也罢。”

  “我先把郑经带走,让他戴罪立功。”

  “你我都已在战乱中失去了大部分家人,仅剩下一两个至亲。事已至此,总得再给孩子一次机会吧……免得日后徒然生悔。”

  郑成功寂然半晌,算是默认了。

  二人相对无言。

  天幕上,又出现了字迹:

  【清圣祖康熙】:说起来,在伪南明政权,虎父犬子是标准操作。

  【清圣祖康熙】:不仅郑经、郑克塽神操作频出,李晋王的儿子李嗣兴也降了。

  【清圣祖康熙】:李嗣兴坐视下属毒死他爹给他留下的托孤大臣靳统武,罔顾他爹“宁死荒外,勿降也”的遗言,率众投诚,现在正在朕麾下当宁夏总兵。

  郑成功:“……”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忽觉手腕一松,李定国放开他,提着长剑,径直往外走。

  郑成功大惊:“宁宇,你去作甚?”

  李定国头也不回,冷冷丢下一句:“清理门户。”

  郑成功:“……”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每次一写到延平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下写了很多X:D,这该死的魅力啊

  下章就可以成功逃出去了!

  查资料的时候看到文丞相早期经历,还是很惊讶的,就想和大家分享一下英雄的人生转变历程,充满了感慨(。)

  唉,文山先生本就是文艺上的全才,感觉他如果生于太平盛世,很可能会是一个锦衣玉食,温柔翩翩的贵公子,虽然知道是末世成就了他的风骨,但还是忍不住脑了一个if线(。)

  刘琨刘越石,也就是“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作者,情况有点点类似,也是一把惊天巨刀。

  “中原荡分崩,壮哉刘越石……公死百世名,天下分南北”,是文山先生写给刘琨的悼词。

第26章

  “世子杀不得啊!”

  “未来的事毕竟还没发生!”

  “我们在这世上仅剩一两个至亲了, 总得给孩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在经历了一番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极限拉扯后,郑成功终于艰难地把李定国拽回头。

  两位老父亲身心俱疲,彼此相顾长叹。

  明明我们两人都是当世英杰, 怎么儿子却这么不争气呢!

  “我算是看明白了”,李定国一脸冷漠,“指望别人都是虚的, 哪怕是亲人、后人也一样。”

  “唯有自己活久一点, 在有生之年平定天下,克尽全功, 才不至于让抗清的大好局面葬送。”

  郑成功点头同意:“是啊, 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1]。”

  ……

  于谦受这些诗启发,想去先生从前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他暂时还不能自由活动。

  于是, 他趁着在邓剡那里看书编史的功夫,对张珪旁敲侧击:“你就不想沿着你老师从前的足迹,四处走一走?”

  张珪:!

  听着好心动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有理智的:“要去也是我陪老师一起去,有你什么事啊。”

  邓剡依旧在病中, 没什么气力起身, 苍白瘦弱的指尖捧着一杯水,慢吞吞地喝着。

  他觉得学习要劳逸结合一下:“没事, 不用管我, 徒儿和廷益自去玩吧。”

  张珪闷闷不乐:“老师干嘛叫他那么亲近,还廷益,喊一声姓于的得了,我都没这待遇。”

  邓剡熟练地给小徒弟顺毛:“那是因为徒儿你才十五岁, 尚未取字。”

  张珪眼睛一亮:“那等我及冠, 老师亲自来给我取字好不好?”

  邓剡微笑说好。

  他抬手给张珪小少年理了理衣领, 又看向于谦,叮嘱道:“你二人出门好好相处,不要吵架,注意安全,切莫再胡乱吃东西了。”

  张珪表面答应得好好的。

  一出门,离开自家老师的视线,立刻隔出三丈远。

  要他跟于谦这厮和平相处?不可能。

  于谦也不在意,反正张珪就是个让他顺利出门的工具人罢了,能用就行。

  张珪走在路上,目不斜视,向他那个方向大喊:“喂,先去哪里?”

  于谦把先生的诗稿拿出来,和庐陵旧日地图对照了一番:“先去王大娘点心铺。”

  张珪精神一振。

  江南点心可是很出名的,说不定还能一边吃好吃的,一边临江听点小曲呢。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庐陵之地饱经战火,居民四处流离,多葬身沦亡。

  王大娘糕点铺,早已经人去楼空,甚至整条街道,也显得十分萧条冷清,空荡荡的墙壁迎着日光,毫无人气。

  于谦皱眉道:“这里本该是一处闹市区。”

  张珪默然。

  他们一前一后,又去了许多文天祥诗里提到的地方,几乎每一处都已人声稀落,商铺倾颓,大门紧闭。

  只有一家酒楼还迎客,却也并未再售卖那些烤鸡烧鸭之类的美食,仅剩一壶清酒,一碟素豆腐而已。

  于谦问起缘故。

  掌柜说:“烽火四起,货物送不过来,之前经常购买的那一户养鸡人家,也在不久前被元人杀死了。”

  他说话的神色很平淡,有种对待生死的麻木惨然。

  从窗口向外看,街巷是寂静的,家家户户都不再出门,偶尔有行人路过,也是满脸惶惑。

  因着张弘范军近日入驻城内,仿佛每一丝空气中,都还残留着那种血与火,动荡不安的气息,和庐陵这座城自古以来的温润文气搅合在一起,分外使人纠结心惊。

  他们饭后,向着今日最后一站,白鹭洲书院走去。

  白鹭洲书院是大宋先丞相江万里所办,文天祥和邓剡都曾在这里读书。

  在元军攻占庐陵的那一夜,江万里率全族投水而死。

  仿佛是隔了时空,与多年以后的崖山,十万军民齐投海,遥相呼应。

  后来,这里便空旷了下来。

  数年的时间,已是草木青青,一个劲地疯长,成了小动物们四处奔跑的乐土。

  于谦划船入江心洲,拨开齐膝深的野草。

  青木不知人事改,今春还泛新碧色。

  张珪瞪眼看着山上破败的房子,蛛网横生,野兔乱跑,不敢相信这一片残垣断壁,就是老师给他讲过许多次的少年旧梦。

  邓剡回忆过往,微微含笑的模样,多么温柔美好啊。

  可现在呢。

  张珪想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声音低沉:“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腐朽的宋廷已经灭亡,天下重归一统,人们的生活却还是那么糟。”

  于谦沉默了片刻。

  对于张珪来说,这大约是一个很关键的思想转变节点。

  若是站在故宋的立场上,他这时候,应该随意敷衍过去。

  以张珪的地位而言,他越是无能腐朽,身居高位,越会从内部侵蚀元廷,霍乱朝政。像这般尸位素餐之人多了,元朝政权的解体也会愈发迅速。

  然而,于谦的立场不是赵宋王朝,而是天下苍生。

  恶吏当道,坏官横行,只会让更多百姓为此受苦。

  他徐徐问张珪:“莫非你觉得,战争一旦结束,天下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

  “当然不是”,张珪立刻说,“这需要时间修生养息,等我未来进入中枢后,就实行文治,降低赋税,减轻徭役,过一段时日一定能恢复起来的。”

  于谦又问:“仅是如此?”

  张珪不解地看着他。

  于谦望着山间荒芜丛生的野草,淡声说:“蒙元以游牧开国,帝国旧制之中,未尝听闻有止杀行令、拔擢群士、屯田农桑、劝开学府等事。”

  张珪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骇然道:“那岂不是要变法……”

  古来变法者,从吴起,商鞅,到王安石,耶律楚才,哪一个是有好结局的?

  “必须变法,也只能变法”,于谦告诉他。

  “就以你所说的「降低赋税」为例,从前蒙古法中,诸王皆可直接向属地百姓征税,十有九户,家破人亡。如此陈法不去,哪能重焕新生,真正做到降低赋税?”

  张珪瞠目结舌道:“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