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52章

作者:干卿底事

  初时, 招讨使并不知是何人在搞事,只派一小股部队查探情况。

  文天祥有意隐匿,令部下扮作渔民打扮,连日乘小船来去, 在海上从事捕捞。

  元军拦住搜查了十余次, 均未发现任何异样, 防备日渐松懈。

  直到某个深夜,于谦藏身在一艘小渔船中,一路颠簸,摇摇晃晃,来到了浙东边境的一个小渔村登陆。

  浙东地区民风彪悍,多年来,起义者一直未曾断绝。

  他来见一个人,谢翱。

  谢翱从前是文天祥的参军,如今在浙东民间网罗义士,结社游走,手下聚集了一帮可用之人。

  当然,后世更熟悉的,还是他悼念文天祥的作品《登西台恸哭记》。

  剜心喋血,字字从肺腑中来。

  据说文天祥就义之后,他经常一个人披发长歌,行走于浙水江边,每见昔年和文天祥并肩看过的山河故景,草木云榭,就大作悲歌,失声痛哭。

  所谓“死不从公死,生如无此生”,大抵如此。

  于谦想到这里,心绪还有点复杂,毕竟,正是因为那天在画画的时候,他提了一下《登西台恸哭》,先生才正式决定要起兵。

  于谦在见到谢翱之前,设想了一番对方的形象。

  感情这么充沛,一定是个和西晋阮籍一样,路尽狂歌、放诞任侠的真性情名士吧!

  然而他见到的,却是一个——

  衣冠齐肃,形容冷峻,长发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全身上下都严丝合缝分毫不乱,仿佛玉石一样冰冷雕琢的美男子。

  于谦:?

  朋友,你崩人设了!

  谢翱见他一路坐小渔船里过来,衣鬓凌乱,眉头先自皱紧了。

  他大约是觉得刚见面就动手不太好,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于谦捋平了衣襟,正了正领口,又拔下他束发的玉簪。

  于谦:“……哎,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谢翱眉峰紧锁地看着他,眸中带着强烈的质疑之色。

  于谦:“……我真的可以!”

  他乌发散落,在夜幕间浸着横波飞练般的流光,飞速将之用玉簪挽起。

  然后,就被谢翱坚决地拽了回去。

  “你这个”,谢翱语气低沉,万分忍耐地说,“不对称。”

  于谦面无表情,只能看着他把自己的发簪拔下来,重又操作了一通。

  天幕上,众人毫无良心地哈哈大笑:

  【宋孝宗赵瑗】:别说,谢翱这手艺还挺行,不输宫廷发师。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的发质朕狠狠慕了,好想拥有。

  【楚宣武帝桓温】:可以可以。

  【梁元帝萧绎】:于谦现在的颜值,是可以入画的水准。

  【陈文帝陈蒨】:于谦什么时候都可以入画好吧。不过,谢翱确实有两把刷子,适合请进宫布置花园。

  【陈文帝陈蒨】:谢翱如此强迫症,布置花园应该很得心应手。

  于谦:?

  这都是什么人啊!

  他在小渔村待了小半个月,等待着文天祥和他约定的进攻日期。

  介时,舟山岛上的义军将会派一支小队进行佯攻,吸引沿海一带的元军主力,暗中层层设伏,将其一网打尽。

  而他们将从后方包抄,占领浙东这几个城镇。

  期间,于谦免不了要和谢翱打交道,商讨战略。

  然而每一次,谢翱都能找出他身上某处不甚妥帖的细节,什么头发丝,衣领口的,给他休整改造一番。

  次数一多,于谦终于忍不住怒问他:“你为什么单单针对我?那个张千载成天披头散发,怎不见你去管他?”

  谢翱坦然相告:“因为他不配。”

  他的目光十分清亮:“唯有明珠,方可因细小瑕疵而蒙尘。至于歪瓜裂枣们,若有些许缺陷,只能叫雪上加霜,惨绝人寰。”

  于谦:“……”

  他忽然警觉:“你不会也对先生这样吧?”

  谢翱摇头:“那倒不会。我对丞相万分敬仰,他在我心中如同一面不朽的旌旗,绝非尘世中人。你就不一样了,你我之间显然更加亲近。”

  于谦:?

  你不要过来啊!

  月余后,双方如期合兵,平虏军大旗迎风招展,迅速占据了沿海的几个城镇。

  能取胜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占了时机之利。

  浙东沿海一带的元兵,多是张弘范旧部。

  张弘范一死,张珪又忙着在庐陵给邓剡修墓,无以为继,这群人现在整一个就是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加之浙地流民众多,尽是其他地区的百姓,因为不堪元朝繁重傜役赋税,而流亡至此,一见文天祥打出“平虏”旗号,顿时蜂拥蚁聚而至。

  反正南人在元朝是第四等人,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干脆就此反了吧!

  其声势浩大,犹胜过两年前文天祥奉召起兵勤王。

  毕竟起兵勤王,只是为了保护宋朝国祚,而平虏起义,却是百姓们选择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哪个更有号召力,简直一目了然。

  起义的星火瞬间燃遍浙江各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其他地方蔓延。

  整个江南地区的文人士绅,多有响应接洽者,往来信笺如云。

  于谦每日花很大的功夫,帮先生处理这些传讯,根据来自史书的记忆,判断他们每个人到底可不可信。

  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被他干脆利落地剔除。

  而一些乍看起来比较边缘的小人物,也被他捞了回来,予以重用。

  天幕前的观众们:“……”

  尼玛,于谦这是直接开了历史挂,要一飞冲天啊!

  到这一年深秋,元廷眼看起义闹得越来越大,终于坐不住了,派来了浙东宣慰使、名将史弼征讨。

  史弼武艺强悍,膂力过人,最喜欢的是弓马开阖、直来直去的强攻模式,酣畅淋漓,一来就制定下了正面对抗的战术。

  平虏军秉承着“敌进我走,敌退我追”的策略,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

  每次史弼一来,就疯狂跑路,等史弼气势衰颓、沮丧退去的时候,又大军杀出来,直接给了他致命一击。

  如此三番五次,到了次年,史弼军队直接被玩没了,就连本人也在一次埋伏中,中箭而亡。

  此时,元廷的名将大多在西征线上,抽不开身,忽必烈遂下旨,命闭关读书了一年多的张珪挂帅,率其父旧部前往浙东,征战平乱。

  张珪的兵法,大半来自他父亲张弘范的言传身教,小半则来自邓剡。

  很不幸,这两位于谦都很熟悉。

  厮杀即将拉开序幕的前夜,于谦和先生坐在军帐中议事。

  “先生”,于谦身披满天柔和的星光,看向文天祥,“我以为,光荐和张弘范思路都颇为灵活,绝不拘泥,张珪也当是如此,敢于行冒险之事。”

  “何不故作疑阵,分兵三股,卖一个破绽给他,然后一举诱入彀中?”

  文天祥低眉沉思,眼睫上流转着一抹秋霜凛冽的光芒:“好。”

  于谦又与他议定了战事的诸多细节,传令下去,让各部严格按照计划行事。

  夜深人静,二人俱都沉默下来。

  此刻,夜风吹开帘帐,原野之上,星河之间,千帐灯火都已安歇坠落,唯有一片旌旗明明灭灭。

  这是狂风暴雨到来之前,最后一个静谧的良夜。

  于谦眺望一阵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血流成河的厮杀,他出神了许久,目光又慢慢回落到先生身上。

  先生正坐在灯前,提笔写一首战地小诗。

  星辉在他如雪的指尖轻轻流转,又淌在纸笺上,蔓延成一片琉璃般的水河。

  他在写:“青山是我安魂处,清梦时时赋大刀。”

  于谦觉得这首诗调子太悲,总让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但他又不好阻止先生写诗,只好趴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先生,一派望眼欲穿,希望先生快点关注到他。

  文天祥终于不得不搁下笔:“廷益为何这般看我?”

  “因为先生好看……”

  于谦顺口一说,立即纠正道,“不是,因为我想要这张纸。”

  先生有点无奈,只能将新成的诗作递给他:“廷益这么喜欢收集我的作品,莫非想以后为我编文集?”

  于谦眨了眨眼:“好呀。”

  可是他转瞬又想到,他会一直仗剑守在先生身边,一直保护对方的,所以,他多半会死在先生之前。

  于是他便改口道:“不不,先生定然长命百岁,还是由你自己晚年来编写文集吧。”

  次日,文天祥发表了一通战前动员讲话。

  于谦随即起身,振臂高呼:“诸位,我们的口号是——”

  陈英:“今日东风起,大吉又大利?”

  张千载:“平虏平虏,只赢不输?”

  谢翱:“我相信我们是无敌的!”

  于谦朗声说:“——是「有朋自北方来,虽远必诛」!”

  众人:“……”

  你别说,细品一下还真妙。

  元朝胡虏自认是北人,而他们是南人,被蔑称为第四等人,可不就是「有朋自北方来」?

  一时间,平虏军全员反响热烈,并决定将这句简单明了的话作为口号。

  于谦十分满意。

  然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另一个时空,刷新了一名少年的三观。

  ……

  大秦位面。

  公子扶苏正在听大儒淳于越畅谈《论语》,这时忽然看见天幕上于谦的话,顿时惊呆了!

  简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论语》居然还能这么解读?

  扶苏带着一丝奇妙的感悟,回头又翻了翻书,立刻就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这个“朝闻道,夕死可矣”,难道不是在说,“早上知道了去往匈奴的道路,晚上就把匈奴都杀死了?”

  这个“君子不重则不威”,难道不是在说,“君子(我们老秦人)不下重手打死人,就无法在六国遗民之间树立威信?”

  《论语》果然精妙。

  看起来是仁义礼智信,其实字字都是在杀人诛心,保境安民啊!

  扶苏恍然大悟,当即把自己的思路分享给淳于越。

  淳于越:?

  他瞬间暴怒:“公子从何处听来的歪门斜说,一派胡言!”

  “可是”,扶苏指着天幕上的于谦,“于先生所言,难道不对吗?”

  “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