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宸庭
这一刻,卢植扭头看着缩在马车角落处同行的李基,不由得暗暗地发出着一声叹息。
‘陛下,若你采纳臣之荐举,纳李子坤为心腹,以国事相托,未必不能重振朝纲,何以至此乎?’
只是,卢植也知道此事只能是徒留叹息之余,心中对于那些宦官阉狗更恨几分。
若非那阉狗左丰以节杖砸中李基之头,又如何会导致这一番荐举就此做了废?
不知卢植为何兴致骤然下降的刘备,也只能是在带神色略显低沉的卢植花费了几天功夫粗略转了一圈吴郡后,便是带着卢植返回吴县休养。
又是一年新年。
除了本来还不宜公开露面的甘宁外,就连贾诩都临时通过海船偷偷赶回吴县。
与上一年相比,今年不仅仅是吴郡要繁华热闹得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意外,就连府衙也同样热闹了许多。
顾雍、郭嘉、孙乾、糜竺、徐盛等人的加入,无疑让刘备麾下也开始显得人才济济。
再加上刘备、李基、张飞也各自成家,这也让刘备今年特意还为女眷们也准备了宴席。
回望过去,明显感受着刘备集团的迅速扩大,李基的脸上几乎是不自觉地时刻挂着笑容。
尤其是上一年李基假装被节杖敲了一下只能装病,今年李基自然是过了个尽兴。
只是中平三年的到来,让李基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紧迫。
到了中平六年春,夜夜笙歌的天子便会驾崩,乱世也会随之到来,留给刘备以及吴郡的时间并不算多。
不过,筹备已有半年的刘焉,开年便给整个大汉朝廷来了个大活。
趁着凉州叛乱再起,铺天盖地的西羌乱贼再度攻袭三辅之地时,“五斗道教”张鲁于汉中叛乱,斩杀了汉中郡守苏固。
待汉中自立后,刘焉则是以米贼作乱阻隔交通为由,彻底中断了与洛阳的联系,甚至连朝廷屡屡要求刘焉出兵平叛汉中的旨意,刘焉也是恍若未闻。
并且朝廷所派往益州的信使,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对外皆宣称是被米贼所杀,刘焉也是对外坚称从未见过汉使。
如此一来,大汉十三州几乎跟个半透明的交州不提,凉州、益州几乎是实际脱离了大汉朝廷的控制。
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凉州、益州的状况开始流传后,似乎是让无数有心人意识到了在短短几个月内平定黄巾之乱的朝廷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反而透露着一股腐朽的虚弱气息。
中原地区的黄巾残党再度生乱,黑山军亦是有大规模乱军聚集自号“黑山军”四处侵扰官府,甚至就连乌桓也随之出现异动。
西羌之乱,就像是一根揭穿了朝廷虚弱真面目的导火索。
以至于相对原本还算平静的中平二年,中平三年才刚刚开始,大汉便已是乱象丛生。
而面对着似乎千疮百孔的局势,朝廷只能是集中精力抵御西羌之乱,以免三辅之地沦陷威胁帝都洛阳。
至于各地频频来报的乱象,朝廷只能开始选择大肆下放军政大权,并且比李基记忆之中的原轨迹更早地任命了一批州牧,以指望通过州牧之策平定四方之乱。
幽州州牧刘虞、荆州州牧刘表、徐州州牧陶谦、交州州牧朱符。
(PS:这里提一下朱符,朱符是朱儁之子,且在历史上这个时期前后担任了交州刺史。
至于大家所熟知的士燮【同谢】是交州士族,他从来没有担任过交州刺史或州牧,但由于汉末战乱的原因,士燮的家族渐渐掌握了交州实权,所以士燮才成为交州的无冕之王。)
其中,幽州以及交州都是大汉边陲之地,朝廷急着定下州牧自然是为了防备动乱。
刘表被定为荆州州牧,或是朝廷看穿了刘焉的借口,故以想要在荆州方向封锁刘焉自长江出蜀叛乱的可能。
而陶谦被定为徐州州牧,则是由于中原时有黄巾作乱,又因经历了旱灾瘟疫,以至于中原地区一时无力平乱,反倒是徐州一直都没有经受过太严重的天灾人祸。
因此,陶谦被定为徐州州牧的用意,无疑是为了遏制中原黄巾残党。
即便对此已经早有预料,但看着大汉朝廷那虚弱无力的状态,李基依然不禁暗自叹息。
只是,这同样也是朝廷当下无可奈何的选择。
尤其是衮衮诸公要么是野心勃勃,要么便是碌碌无为,要么就是贪婪成性。
即便偶有几个能力心性俱佳之辈,如此环境之下也是难有作为。
这种情况下,朝廷根本就无力平定四方之乱,置之不顾又只会让大汉威严沦丧得更快,将军政大权进一步算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大汉将乱!
这一现象已经越发凸显得明显了许多。
如此乱局之下,李基时常关注着的济南相曹操反倒是托病辞官了。
而这也涌向着吴郡的流民数量在此前的低谷之下,又再度上升了数个台阶不止。
对此,李基几乎是来者不拒,不断地缓缓吸纳着自中原南下的流民,为吴郡、会稽郡填充人口。
且为了保障徐州那一条流民通道不会被影响,刘备在得知陶谦上任徐州牧后,亲自数次前往徐州拜访陶谦。
此刻的陶谦能被朝廷委以重任,自然还不是李基原本印象之中那个似乎完全无害的送家老头。
相反,陶谦的履历相当耀眼,自茂才起,历任县令、议郎、幽州刺史,又转为武官,此前还曾在卢植麾下担任扬武校尉于三辅之地征战西羌,屡立战功。
可以说,此刻的陶谦在朝廷眼中那就是卢植、皇甫嵩、朱儁三人的下一代武官苗子,故以才委任陶谦到徐州为州牧平定黄巾残党。
而刘备与陶谦双方之间有着卢植这么一层关系,再加上本就性格相合,那完全算得上是天雷勾地火,干柴遇烈火,一下子就哥俩好了。
即便两人后续不便相聚见面,往来书信那也是不曾间断,算是把李基都看得有些无语了。
咱家主公的魅魔本事……见长啊!
而在如此的时局纷变之下,吴郡那动用了数十万流民“以工代赈”所开拓的水利,终于产出了甜美的果实。
在汉人、山越大量青壮日以继夜的开垦下,这一年吴郡春耕多出了无数良田。
即便这些田地由于刚刚开垦的原因,肥力还略有些不足,那可都是能够耕种,能够让生民饱腹的良田啊。
春耕期间,此前无数为此忙碌了许久的官吏、士子、劳力都可谓是一直湿了眼眶,就连刘备也是暗自拭泪不止。
只是相对于刘备的激动,李基的脸色则是平淡了许多。
这在李基看来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想要在这个基础上大幅度提高吴郡粮食产粮,那么粮种便是关键中的关键。
可谓,粮种只能是全凭运气去寻找,或者是慢慢地进行培育了。
而在春耕初步告一段落,代表着中平二年无数的流民也真正成为吴郡有田有地的百姓后,李基更多的精力反倒是渐渐放到了岛夷之上。
在提前便开始准备的情况下,关羽已经组建训练了一部由无牵无挂的汉人以及山越青壮组成的三千众。
第255章 尚缺的东风
吴县府衙的侧厅之中,李基看着关羽递交的请战文书,揉了揉眉心,选择了暂且留置不作处理。
关羽率军前往岛夷的目的不是讨贼,岛夷上的遗民也不具备跟大汉开战的能力。
准确来说,关羽率军前往岛夷是为了将其收归王土,确立主权,使之归化。
且关羽所特意组建的三千部众,也是准备一直留在岛夷之中的。
大汉不搞殖民……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汉目前的主流思想也不存在“殖民”的土壤,因为大汉几乎就是打心底地认为异族都该臣服于大汉的旗帜之下。
之所以大汉不要异族的土地,纯粹只要汉大善人看不上那三瓜两枣,认为开发或迁徙百姓所需要消耗的钱粮远远大于产出的。
就算是附属国臣服,那也是需要配汉印绶,从名义上就确认附属国实际也是汉臣的大义。
因此,对于大汉而言,要么是我看不上,要么就是我的,并不存在名义上是你的,暂时给我用用的说法。
而造船工场那边也已经打造出了“夷洲号”,准备用以运输关羽一部前往岛夷,且将之用以今后吴郡以及岛夷之间各种物资人员输送。
可以说,关羽率众前往岛夷的时机已经相当成熟,但却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基是准备对岛夷实施治理以及开发的,如此一来就必须要给关羽配一个擅于处理方方面面杂事,且对农业、手工业、汉律等等都相当熟知的副手。
换而言之,那几乎便是要求这个副手,必须具备从零开始对岛夷进行方方面面的治理的能力。
而吴郡之中目前具备这种能力的文吏,可谓是屈指可数,否则仅凭关羽这一位武官纵使去了岛夷,恐怕也只会觉得一片荒芜,不知从何开始下手治理。
只是可以担任关羽副手的人选,李基却是迟迟难以决断,难寻一个万分合适的人选。
要么能力有所欠缺,要么就是已经委以重任……
这让李基再一次感慨人材的重要性,若是没有足够的人才储备,纵使是有足够的地盘也无人进行治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又轻快的脚步在侧厅之外响起。
旋即,满脸兴奋的顾雍径直就冲了进来,激动无比地握着李基的手,道。
“李郡丞,近半年所开垦的田地都已经登记造册且完成了统计,你可知吴郡的良田多了多少?”
李基略微估摸了一下,答道。“三倍左右吧。”
顿时,顾雍的神色明显多了诧异,低头看着手中还没有打开的竹简,道。“李郡丞莫非已经提前看过了?”
李基笑着摇了摇头,道。
“新田登记统计都是元叹负责,且元叹大概是刚刚得知最终结果便过来了,我如何半途看之?”
“那李郡丞是如何得知这个数字的?”顾雍的语气依然有着几分困惑。
李基正想随口便推到巧合之时,念头骤然一动,原本颇有些散漫的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顾雍。
原本,李基也曾考虑到顾雍,但最终却又是放弃了。
只因顾雍在府衙之中的地位,那完全就是小牛拉大车,拿着小吏的俸禄干着郡丞的活。
并且以着顾雍的出身,未必愿意到岛夷那种未开化与未开发的地方去呆上个三年五载。
只是,眼下似乎是个好机会。
李基的念头一动,状若不经意地随口答道。
“吴郡能开垦多少新田,能安置多少流民,基若是不能了然于心,早早做出规划,那才是失职所在。”
须知,李基曾实地考察过吴郡地形,然后才推演出了现阶段可堪最为完美的水利规划计划。
当时,在做出这一个水利计划之时,李基便能知道完成后极限能将吴郡现有的田地面积翻五倍有余。
只是碍于人力开垦良田的效率问题,现阶段最多也只是让吴郡新田翻个三倍左右罢了。
不过,这也代表着吴郡还有着更大的余力去安置其他流民,且想要真正将吴郡现阶段的农业潜力开发出来,还需要相当的时间。
然而,李基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对于一个勤勤勉勉近一年时间自认拿出了足够耀眼成果的弱冠少年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原来,我没日没夜地忙碌了如此漫长时间所做出的政绩,仅仅只是拾子坤先生的牙慧?做的也仅是些子坤先生所看不上的琐碎小事?’
巨大的落差感,让顾雍不免得产生了几分自我怀疑。
曾经,顾雍那可也曾自认是个政务天才,或有着丞相之姿。
不想,当下劳心劳力所做的政绩,实则始终都是在李子坤所做的框架之中缝缝补补,就连最终结果都始终在李子坤的预料之中。
一种“既有基,何有雍”的复杂感觉在顾雍的心中涌动。
“是。”
顾雍原本眉眼间那带着几分少年心性的眉飞色舞,顿时就全部就消散不见了,板板正正地朝着李基递上竹简,道。
“李郡丞,此乃新田之册,请过目。”
“辛苦了。”
李基笑吟吟地说着,只是不等顾雍退下。
李基便径直将顾雍给拉着坐下,还亲自给顾雍斟了一杯茶。
只可惜,顾雍不是贾诩,否则的话定然知道在当值期间往往喝上一杯李基亲手斟的茶都是需要付出沉痛代价的。
“元叹啊,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一家人了,你的恩师是基的岳父,算上来我也算是你的半个师兄了。”
李基带着几分感慨地拉着家常,而顾雍的精神被打击得有些萎靡之余,习惯性地含糊应着。
“是,李郡丞。”
“当时,基一眼便看中元叹绝非常人,故带到府衙之内委以重任,而元叹亦是不负吾之重托,勤勤勉勉,基心中实乃欣慰。”
李基以着亲近与重视的口吻说着,这让顾雍心中其实也是有着几分触动。
即便在顾雍看来,李子坤多的是不做人事,且当初几乎是半威胁半强迫地将自己拐进了府衙,但赏识之恩,顾雍心中自还是承认的。
若无李子坤,顾雍便是再有才学,此刻恐怕也只能是继续在家中读书。
然后需等到顾雍的年龄足够了便去举孝廉,再通过家族的关系想办法弄一个县令或府衙佐官之类的,这也是绝大部分世家子踏入仕途的道路。
如何能像现在这般,刚一及冠就被委以一郡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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