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头大宝剑
并州地广人稀,原野肥沃,除了畜牧放养,也最为适合屯田。在征得郡守严信的同意后,西边的大片荒地,划入了屯田的试验范围。
午时将至,吕家院落里逐渐热闹起来。
不仅有郡内的要职官员,军中的将校军侯,连远在雁门的老将军和上党的严老爷子也都一并出现在了院里。
作为郡内一把手的严信,今儿个也暂将公务搁置一边,里里外外的忙活起来,迎宾纳礼。
吕布这个当爹的不在,小东西的周岁礼,就只有由他这个当舅舅的亲力亲为,举办操持。
不大的院落里,很快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物。甚至于一些吕布根本就不相识的人,也都厚着脸皮,携带礼物前来道喜恭贺。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今天是个吉庆的喜日,断然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由于激增的宾客人数超出了预想,起初备好的一人一桌,不由改成了两人一桌,甚至是三人共挤而坐。
面对这种临时的调整,不少前来送礼的宾客心中都颇为不满,觉得有失身份。好歹他们在各自的地界也是具备一定名声的人物,哪能就这样的被人随意安排。直到看见张、严两家的家主坐在一起聊天畅谈,才咽下这股不甘,与他人共座。
“没想到吕布一个寒门出身的武夫,居然也会有这么多的人物来给他捧场。”坐在戏策旁边的郭嘉见到陆续而来的宾客,微微有些诧异。
戏策端起桌上的凉水,浅呷一口,淡然的神情里夹着些许漠然:“这些人哪里是来给将军捧场,他们多半是有求于郡守严信,或者是想借机攀附严、张两家,亦或是想垄断五原,崛起成为新的门阀豪强……”
“先生可是姓戏?”一名相貌随和的中年男人走来,语气缓然。
戏策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记忆中并不识得此人,反问起来:“阁下是?”
“在下章丰,太原阳曲人氏。”中年男人神情略显倨傲,在他看来,他能称呼戏策一声‘先生’,显然是给足了戏策脸面。
太原章家。
戏策低念一声,并州稍有名气的门阀,他都留有备案。这个章丰,就是章家下一代家主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至于为什么章丰会找上自己,戏策暂时还不明白,不过章丰接下来的话,就道明了来意。
“我欲从先生这里购置战马两千匹,钱不是问题,还请先生行个方便。”章丰俯视起戏策,说得淡然从容。
两千匹战马,这不是个小数。
更重要的是,章家突然间要这么多的战马作甚?
戏策心里给章家做了个标记,脸上却是无奈摇头,惋惜的朝章丰说着:“兄台,你怕是找错人了。我不过是个依附寄居的寒儒,哪拿得了这种大主意。”
章丰审视起戏策,见他脸上毫无撒谎欺骗的痕迹,心中也不由泛起了嘀咕。关于可以找戏策购买战马这件事情,他也是道听途说,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以讹传讹。
“兄台,坐下喝一杯否?”戏策招呼起章丰,脸上笑容灿烂。
“不了,我还是事。”章丰的脸色明显冷淡许多,甚至连‘先生’的称呼都直接抹去。
第二七四章 格局
“也就你忍得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章丰走后,郭嘉没好气的说着。
“很正常,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想结交攀附的都是大人物,哪会将我们这些没靠山的穷酸书儒放在眼里。”戏策对此人的轻视态度,倒并未太过放在心上。这些年的奔波,他早已见过无数白眼与冷视。
直到遇见吕布,那个当初还没升任将军,甚至连校尉都不是的青年躬身对他喊了声‘先生’,眼神纯粹,没有抬高,也没有任何的歧视与傲慢。
后来,他管他叫先生,他唤他为将军。
这一喊,不知不觉,就已两年。
回想起时光飞逝,戏策悄然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里的意味,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侧过头去,见郭嘉依旧满脸不爽的表情,将手摁在小鬼才的额头安抚,笑着说道:“不过你这嫉恶如仇的性子得改改,不然将来早晚会在官场会吃亏。”
“切,改了性子,那还能是我郭奉孝?”白狐脸的少年郎将头一偏,挣开戏策手掌,回答得潇洒不羁。
戏策知道这小子不喜欢别人压他一头,偏偏他又最喜欢打磨这块顽石璞玉,尤有兴趣的说着:“奉孝,你我不妨猜猜,站在这章家背后的人,又会是谁。”
郭嘉闻言嘴角一撇,颇有不屑的说道:“荀师说过,大聪明我赶不上你,小聪明你不如我。”
说着,郭嘉手指在碗中蘸水,戏策亦同时在桌面写了起来。
仅仅眨眼的功夫,两人同时收手,待到遮盖的手掌挪开,桌面上的水迹写着的竟是同一个人姓氏。
“你这小子,真的快成妖孽了。”戏策哈哈大笑起来,荀师有大智慧,不过人老后,总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郭奉孝这只小狐狸骗得过您老,却瞒不过我。
“你两谈什么呢,笑得这般高兴?”穿着深褐长衣的男人坐下,大拇指和食指分开,轻抚唇上的文士须。
“哟,这不是逢长史吗?”见到来人,郭嘉故作惊讶的回应起来。
“奉孝,莫要揶揄为兄。”
担任起郡内长史的逢纪笑着回道,他本想伸手去抚郭嘉头顶,却被后者麻利闪开,只好讪讪收回手来。
至于原先担任长史一职的崔绪,则被遣去了洛阳,带上千万钱。此事如若成了,今后朝廷内有所变动,起码也会有人知应一声。
逢纪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来找他商议事情,他只好对两位友人投以歉意的目光,起身跟着来人走了。
“在颍川的时候,这些稍有身份地位的人呐,别说主动找我搭话,就是连看,都未必会正眼瞧我一眼。”
这是逢纪的原话,由此可见,权力这东西,的确很不错。
望着逢纪起身离去的背影,郭嘉的脸色微沉,不由提醒起戏策:“不要以为你帮了逢元图、辛仲治他们的忙,这些人就会对你感恩戴德。相反,指不定在他们心里,早就想着要顶掉你的位置。”
“有人能顶替我最好,省得我每天教书识字,还得花上许多功夫来瞎操心。”戏策无所谓的说着,他说的是心里话,不过就眼下逢纪、辛评这几人,却还不够这本事。
“话说你真的不担心吕布?”郭嘉又问。
戏策呡了口水,丝毫不以为意的笑问起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难道你就从没想过,你在这里劳心劳力,万一吕布在凉州有个好歹,那这两年的心血可就全部付之东流了。别看这些将士对你毕恭毕敬,他们呐,多是看在吕布的面上,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没人会把兵权交到你的手上。”郭嘉的声音压低几分,叙说起最坏的局面。
虽然他来并州只有短短半年时间,然则在这半年里,郭嘉几乎跟着戏策形影不离。戏策的许多的布置方式别人或许看不懂,他却能一眼看破,这位相貌平凡的瘦弱青年,心思如海,所布的局简直大的可怕,甚至连鲜卑人和匈奴人都卷了进来,成为他盘内棋子。
与虎谋皮,一招不慎,极有可能会给整个并州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对于郭嘉的担忧,戏策曾经也有想过。如果有他在吕布身边帮着出谋合计,的确会稳妥许多,不过人嘛,总是要经历许多事情和磨难才会成长。
你我,他,皆不例外。
“你相不相信,一个人能从十五年后来?”
戏策忽地想起当日城墙上吕布的一番言论,他虽是不信,却也想听听这个小鬼才的看法。
“戏志才,你是不是还没睡醒?”郭嘉白了戏策一眼,就算不想回答明说,但这话题的转移方式,也扯得太远了些。
大汉时期,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九成九以上的人都崇信神灵。但也有极少数个别例外,比如郭嘉,再比如,戏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