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贡吴彦祖
老百姓们引首仰望,心里都在默默的为辩机诵经。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到了午时二刻,群众的呼求声更高,众人都在为辩机喊冤,这一幕可是把长孙无忌给愁坏了。
原本以为顶多是被百姓辱骂一顿,谁知道形势竟然如此紧张,这要是真的斩了辩机,百姓们一旦暴乱,眼下这点护卫根本就不够看的。
他手里捏着一把汗,但表面上还是十分严肃,没有一点的异样神色。
时间越接近午时三刻,百姓们的暴动就更加激烈一分,那些官兵很明显已经挡不住簇拥而来的百姓。
辩机站在刑台上,双手合十念经,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为其披上一层金灿的光辉。
在他的跟前是一个巨大的闸刀,上面用绳子吊着,刀刃锋利无比,即使在这炽热的阳光下,依旧敌不过其上的的寒芒。
一旁的刽子手见辩机这么的淡定没有一丁点的慌张,也对其另眼相看。
刽子手执行过数十个死刑,别说是从未杀生的和尚,就是手上流过百八十人鲜血的强盗,此刻也会肝胆俱裂,站都不一定能站得直,甚至有的直接尿一裤子。
可是这个看起来面容和善的和尚竟然有这等高深的定力,果真是如传言中所说,是个证佛高僧。
于是他低声对辩机说,
“哎,和尚,一会儿下闸刀,别出气儿,一刀下去就死了。啥都不知道。要是出气儿了,能多活一刻,最后也是疼死。你自己看着办。”
辩机只是回应一句,
“阿弥陀佛!”
一个护卫跑上监斩台对长孙无忌说,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长孙无忌心脏一震,他伸手抽起斩杀令,但迟迟不肯扔出去,因为在他抽令牌的时候,百姓们的呼求声就更大一分,他不敢想若是扔下去,那百姓肯定会冲破封锁。
那等后果,不堪设想。
他攥紧了令牌,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太阳把他烤的口干舌燥,额头上的汗珠不住的下落。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再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
当他抬头看到远处加援来的御林军的时候,便知道了李世民的心意,于是甩手一扔,令牌腾上空中,
“斩!”
砰!
一道震天雷响,镇压全场呼声,就连站在刑台上的刽子手也被惊住了。
林雨双手高持霰弹枪,枪口指天,还冒着淡淡白烟。
他本就站在最前面,一步一步走上刑台,这时有士兵持枪要来抓捕他,林雨对着其脚前就是一枪。
密密麻麻的子弹将青石板地面打出无数的小空洞,那些士兵当即止步。
林雨阴沉着脸走到刽子手前面,然后用枪口顶住其胸口,刽子手虽然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到马蜂窝一样的地面,便以为是暗器。
打在青石板上都有如此威力,更别说打在人身上了,由此吓得冷汗直冒,连连后退。
林雨又用枪指着长孙无忌高喊道,“长孙大人,我林雨借你一刻!”
第二百五十九章,斩
长孙无忌当即面色一变,
“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砰!
林雨对着刑台边沿的丈二木旗杆开了一枪,靠近一点的人无不捂耳后退。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成年人胳膊粗细的旗杆应声然折断,长孙无忌微微起身,瞪大眼睛,双手扣紧了椅子的扶手。
接着,林雨再次用枪口指着长孙无忌,
“我林雨向你借,是给你面子,若是强要,你敢不给?”
“你……”
长孙无忌狠咬着牙,眼看那些御林军已经围住了刑场,可以说他自身的安全已经得到了最大的保障。
只是此刻,最危险的不是百姓,而是站在刑场中间的林雨。
他万万没想到最后来到刑场闹事的竟然是林雨,而不是高阳公主。
而且他自认为自己的儿子现在与林雨交好,对方一定会对他以礼相待,可不曾想竟然在这众多人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
要知道皇上金口御旨午时斩首,按照规矩,便是午时三刻,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
但是林雨那手里那个暗器一样的东西指着他,他生怕自己一拒绝,对方再一激动,旗杆都能打断,何况是他这凡胎肉体呢?
可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低头,岂不是低了他的名声?眼看长孙无忌还要拒绝,林雨便准备好扣下扳机,反正十米的距离也打不死人,就让老小子吃吃苦头,这老家伙虽然也算是忠臣,但平时也没少害人。
长孙无忌脑门儿渗出豆大的汗水,他深吸一口气,最终摆摆手,
“辩机乃是佛门中人,不应以凡人之法杀之,延长一刻再斩。”
林雨冷哼一声,对长孙无忌扬了下眉毛,后者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一巴掌拍在扶手上。
林雨将枪背在身后,来到了辩机跟前,
“法师!”
辩机睁开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林施主,你来了!”
“嗯,我来为你送行!”
“何必如此,这具肉身不过是一个臭皮囊罢了,使人深受烦累还不得解脱。”
辩机双手合十,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林雨微微摇头,说道,
“虽是平常,但也是父母赐予你最好的礼物。由此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将其视作皮囊,岂不污蔑了双亲?”
“小生自幼入佛门,早已褪去凡尘,与世俗无关。”
“那是你!你看淡了世间的一切,唯独将最重的一抹,放在了情上。”
林雨说道。
辩机两眼直直的望着他,目光之中透露着几分神采,
“问世间情为何物?”
林雨随口答道,
“直叫人生死相许。”
辩机嘴角微微扬起,
“说的真好!”
“不过是忧愁伤感罢了,当做市井之乐还行,若是放在别处,可是无用的很。”
“繁华盛世,缺的不正是这些吗?”
辩机望向熙熙攘攘的众多百姓,你看他们,看到什么?
林雨随其目光扫了过去,片刻后回答,
“柴米油盐酱醋茶。”
“你的机锋还是这么深,小僧叹服。”
辩机低头合十双手,
“林施主,曾经问我何为佛,小僧沉思多日,终有一得。”
“什么?”
“朝闻佛,夕死可矣。”
林雨深吸一口气,继而全然叹出,
“看来你已经得佛了,你的红尘……”
“小僧不正在度吗?”
“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金银财宝?红颜佳丽?”
“有酒吗?”
“有!”
林雨从怀中拿出一瓶小酒并打开,
“岁月小酒,不多,但够你饮着过红尘了。”
辩机双手接过,两眼尽是渴望之色,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够了,够了!”
此时,林雨同样打开一瓶,
“你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
“兄弟!”
辩机暗暗琢磨,“兄弟?”
继而恍然大悟的将酒瓶与林雨的一碰,
“干!”
“干!”
两人一同仰头畅饮,一瓶小酒差不多有半斤,他们一口气闷了个干净。
在这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摔碎了酒瓶。
辩机红着脸,仰天大叫一声
“好酒!”
随即直直的倒在闸台上,上面高高吊起的闸刀闪着寒光,仿佛虎牙一般。
林雨转身离去,他知道,这是历史,无法改变。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历史上深受诟病的辩机,是这么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更是没有想到,辩机的死竟是与他有关。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历史,但实际上历史一直都在按照所应有的轨迹走,从未改变过。
他所能做的就是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或许能在千万年以后的史书上留下一个小数点。
只是以他所知道的,历史上的辩机腰斩之时,除了高阳公主前来哭丧,再无别人。
更没有他林雨借一刻送酒。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明白,史书仅仅只是史书而已,它不是历史,也无法诉说历史的轨迹。
林雨将枪放在家里,然后开着车前往会昌山。
开车进山中,此刻才是真正的万籁俱寂,山上的活物都是些不会说话的。
没有了辩机的会昌山,已经不再有兵丁把守,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小沙弥也都各自逃散。
他们好像不再求拜他们所谓的佛祖菩萨,山上那些高耸着的高塔殿堂,都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诉说着曾经会昌山的荣耀。
林雨无奈的摇摇头,暗自感叹,
“真是不知这荣耀到底是来自佛,还是来自人。”
他开着车穿过了伏魔殿,万佛堂,华光秀丽的建筑并没有留住他的身影。
最后他将车停到了茅草亭边上。
走下车,林雨站在亭外展望这一座似乎在稍微强一点狂风暴雨中都坚守不住的茅草亭。
但是这座亭子仿佛在此屹立了千年,无论是风吹日晒,还是雨打霜寒,都不曾将其动摇。
亭子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古朴,安静,祥和的气息,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