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沐晟从容地一本正经道:“王爷是大伙儿的顶梁柱,末将便是死了,也十分值得!”
“伪朝那些奸臣,实在是险恶狡诈虚伪,他|娘|的!”朱高煦又恼怒地骂了一声。
郎中看完了伤,给沐晟上药包扎伤口,告退出去。水榭里的戏子、奴婢也被押出去,还抬走了刺客的尸体。
朱高煦沉吟片刻,见大伙儿早已没有了宴饮的兴致,便径直说道:“本王是这么看的。皇叔的蜀王位,乃太祖皇帝所封,没有任何人能削除。您一世为蜀王,世世代代都是蜀王!
我也不敢逼迫皇叔支持我、反对伪朝。不过得委屈您与叔母、世子,在蜀王府住两年,不要再过问四川军政了,何如?”
蜀王的神情渐渐恢复正常,立刻点头道:“容不得我答应与否,而今是别无选择啊。”
朱高煦又看向朱悦燿道,“蜀王府诸事,让皇叔的夫人金氏、华阳郡王暂行管着,怎样?”
王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消失了。华阳郡王朱悦燿还是太年轻,听到这里,脸上掩不住地露出了激动的病态殷|红!
沉默了一会儿,蜀王仿佛艰难下定决心似的,点了一下头。
朱高煦“啪”地一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人便矫健地站起来,说道:“很好。皇叔,你我叔侄二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俩人来到了水榭大厅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面摆放着许多藏书、琴瑟以及文房宝物。朱高煦开门见山地说道:“郭资、薛禄是伪朝重臣。但若无皇叔首肯,他们仍然不能强行调动您的护卫兵马。您看,我进成都后,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从未想过与皇叔计较这样那样的事。诸多事情都留了情面。”
蜀王皱眉点了点头。
朱高煦道:“皇叔可否亲笔写一份文书,表示我起兵有理有大义,不愿与我为敌?这份东西,只要皇叔没做太过分的事,绝对不会面世;将来若我不幸战败了,也会吞到肚子里,毕竟害您也没好处呢。”
朱高煦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这些要求是完全可以商量的……想当年宁王不情不愿地被燕王逮住,只能选择被迫加入造反;而今朱高煦给蜀王留的余地,已经比宁王更多了,蜀王有可能立于两边不得罪的位置。
蜀王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开始默默地准备纸墨。朱高煦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其它藩王就能看到一种可能性。只要不跳出来明摆着干汉王,都有活路!
“沙沙沙……”笔尖落在纸上的细细声音响起,独特的墨香味散在古朴的房里。
蜀王府上的血迹没擦干净,血腥味尚在,但是这会儿好像甚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多了一件无头无尾的迷案。朱高煦最终选择了虚伪与和稀泥,他已不容许自己、按照心意去追逐真相。
因为,此时此刻任何事、都不能阻碍他立刻进军贵州的决心!
对于经历过苦难无奈卑微生活的他而言,他觉得人把同类分为三六九等好像是本性。而今好不容易摆脱了困境,他不容许别人再夺走!哪怕做有违自己是非黑白观念的事、甚至出卖灵魂,亦在所不惜。
第四百零九章 驰援贵州
京师皇宫的冬暖阁内,徐辉祖走过隔扇之后,里面的奴婢们就出去了,宦官只剩下海涛。
冬暖阁历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至现在洪熙朝,格局无甚变化,不过最近里面的摆设换了不少。皇帝朱高炽身上的肉,正铺在一张金丝楠铺着数层皮毛的大椅子上。他的身后墙上挂着大明疆域图,仿佛一道大屏风。
盖着绸缎的御案上,一叠奏章放得远远的;唯独有一份摆在朱高炽的跟前,他似乎已经反复看过多遍了……
高煦起兵前,便有细作探报,高煦要攻安南国。徐辉祖听到后,当场就说探报是假的,断言高煦不去四川就是去贵州!结果确实叫徐辉祖说中。
今日朱高炽没召见别人,独独召见了以前的宿敌、他的大舅魏国公。
“臣拜见圣上。”徐辉祖躬身拜道。
朱高炽抬起手做了个手势,没有吭声。冬暖阁里面没有了外人之后,高炽释放出了发愁的神情。
徐辉祖站直身体,上前两步,安静地侍立在御案前面,也没急着说话;他倒是眼尖、发现了皇帝跟前摆放的那份奏章,似乎明白今日有要事商议。
“朕想起魏国公以前说过的话,天赐之将才,要有敢于涉险之勇气,又要有坚持不变之坚毅。朕忽然觉着一个人,似乎很符合你说的道理……”朱高炽道。
徐辉祖神情一变,马上不悦道:“高煦从小顽劣狡诈,岂能当此殊荣?臣所言者,乃举世所敬重之大才,绝非此声名狼藉不守忠孝大义之叛逆!”
朱高炽点了点头,神色十分复杂,仿佛更加放心了,又仿佛面有疑惑。
“不过高煦攻占四川确是太快了,薛禄以十余万、对付高煦不足七万东拼西凑之军,竟然一天之内全军溃败。”朱高炽低声叹道。
徐辉祖立刻说道:“征安南国之战,高煦所率西路军主要是四川卫所军户;况瞿能竟在高煦军中,投靠了叛王!瞿能之才,应非薛禄所能比肩。此败几在情理之中,圣上切勿太看重一次失利。”
朱高炽呼出一口气,拿起面前的奏章、向前丢了一下,“魏国公瞧瞧张辅写的,与朕谈谈这份奏章。”
“臣遵旨。”徐辉祖躬身上前,拿起了御案边的奏章。
张辅在最近的奏章里,除了坚持他“暂缓决战、围困西南,固守贵州、分割云川”的主张外,还用了很长一段文字诉苦……大抵是说从云南之南北上,地形复杂道路难行,大军难以展开,常被骑兵袭扰粮道;又因缺粮“征用”各地土司的粮草,导致土司怀恨在心、常给叛军通风报信,粮道更易被袭扰。
朱高炽不动声色道:“朝中已有数位大臣上书弹劾张辅了,说他故意拖延、殆误战机,误国误民。”
徐辉祖这时抬起头来,说道:“圣上明鉴,战场上着实会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缘由、影响既定之方略。臣认为朝臣不该随意对战场妄加定论,反而应多听从前方大将的建言。”
朱高炽听罢看着徐辉祖道:“魏国公也支持张辅的主张?”
“非也!”徐辉祖忙道,“臣不过是据实直言,那些随心所想便弹劾前方大将的人,臣也是十分不齿!臣只觉得张辅所言,可能是实情。”
皇帝朱高炽不禁再次点头,他原以为徐辉祖不仅看不起高煦、更看不起张辅之辈,不会替张辅说好话的。不过如今看来,魏国公还算一个有公心的实在人。
徐辉祖又道,“但张辅用兵,太求稳妥,似乎还有些惧怕高煦!两军争锋,先畏惧对手,这样可就不行了!”
朱高炽立刻问道:“大舅是何主张?”
徐辉祖道:“高煦起兵之初,朝廷便调顾成、张辅进军云南,郭资、薛禄坐镇四川。朝廷大略上,欲在云贵川之地围攻叛军。军国大略,最忌朝令夕改。
官军虽首战失利,但沙场征战、本就难以一帆风顺,挫折在所难免。圣上切勿因四川之败,便立刻动摇必胜之决意。”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臣以为,顾成克日到达昆明、张辅大军也进了云南,当此之时南面战场不能放弃;官军应趁势收复云南全境,先将叛军围困在四川一地!
而高煦夺占四川之后,绝不会困守蜀地,必得继续攻城略地!云南是他经营好几年的老巢,他恐怕不愿轻易放弃;且东出四川之大江孔道,大军行军艰难,朝廷已在湖广陆续部署重兵,叛军一时难以突破。
故臣猜测,高煦会立刻回攻贵州。”
朱高炽听得频频点头。
徐辉祖见状,继续侃侃而谈:“此时,张辅行军缓慢,收复云南的兵力、得主要倚仗顾成军!
叛军或取道贵州,亦有围魏救赵之企图;若将来顾成被迫放弃攻打昆明、回救贵州,云南战场休也。
故臣进言,朝廷应立刻从聚集于湖广之大军当中,调动精锐成为一军,马上调发至湖广常德府,沿官道西进。驰援贵州!”
徐辉祖说到这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朝廷若料敌先机,大军率先进入贵州,则占了上风。待叛军攻贵州不下,顾成张辅则可收复云南;而湖广大军西进,威胁四川。彼时,高煦岂不是陷于牢笼,被官军牵着鼻子走了?”
朱高炽听罢脸色好转,说道:“魏国公知兵,言之有理!朕立刻传召大臣,商议此略。”
徐辉祖道:“兵贵神速,圣上得尽快定下方略!”
朱高炽道:“朕今日便与诸臣议事,三日内御门决议,魏国公也要来。”
“臣领旨!”徐辉祖拜道。
朱高炽本来以为徐辉祖该告退了,不料徐辉祖又沉声道:“兵法云,兵不厌诈。堂堂战阵之外,辅以离间计,或能起到意想不到之效。”
听到这里,朱高炽立刻想起了建文朝对付自己的离间计,莫名其妙收到了建文朝的密信。当时朱高炽识破是计,马上把未拆封的密信、信使一起交了上去,方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