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不出一个时辰,耿浩、雷填等一队人马便来到了靖江王府门楼外等着了。
之前江阴侯吴高统兵,耿浩是没有一丁点兵权的。因为老丈人觉得他毫无战阵经验,怕坏正事,便叫他在中军跟着做一些传达军令之类的事;同时增长见识、习习行军布阵。
但现在耿浩摇身一变,立刻凌驾在了回城残军的所有武将之上,俨然成了这股残兵的实际首领;盖因广西巡抚等官员认可之故。
那些骑兵残军人马有武将,但都是低级武将;巡抚雷填谁也不认识,相较之下,雷填更愿意相信出身好的勋贵,比如耿浩……大名鼎鼎的开国功臣长兴侯之嫡孙,江阴侯吴高之女婿!虽然长兴侯已家破人亡,江阴侯也投降叛贼了,但在官场人眼里,他耿浩还是比一般泥腿子出身的军户可靠。
等了许久,王府门楼里出来了一队车马。
这时,耿浩便听到雷填以一副自己人的口气沉声道:“咱们得走快一点,所以那些马车是累赘!不过咱们先别开口,出了城之后,到时候再劝靖江王府的人弃车乘马。”
耿浩忙点了点头,抱拳一拜。
雷填见勋贵对他那么敬重,脸上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耿浩这几年虽活得如同丧家之犬,但见此状况,心里也不禁想道:贵族就是贵族!
车马靠近了骑兵队,前面一个文官上来见礼,大伙儿相互寒暄了几句。
就在这时,一辆华贵马车的窗帘被挑开了,里面一个年轻的贵妇把脸露了出来;从窗户看进去,里面还有个穿着团龙袍的几岁小男孩。看样子那妇人便是靖江王的夫人之一耿氏,孩儿便是靖江王的长子朱佐敬。
“耿将军,听说江阴侯被将士胁|迫,降了叛王。我有一句不当问的话,还望勿怪。你为何不跟江阴侯一起过去?”耿氏轻声问道,她似乎提心吊胆的。
这些王府里的贵妇,几乎不出王府大门,出远门时胆子肯定比较小。
耿浩被忽然一问,心中顿时便想起了他的表妹沐蓁,那精致俊俏的小脸那么美妙、婀娜的身段如此诱|人,笑声如铃、如同仙女!
而且在汉王出现之前,他们俩明明是门当户对十分般配,上辈人便定好的美事,他们彼此之间也是情投意合两小无猜。直到那好|色之徒出现,便完全破坏了一切。
一想到沐蓁被抢走,甚至可能已经主动投怀送抱、把那光滑玉白的肌肤拿给别人抚|摸,耿浩的心便在滴血。他无法控制地想象到那不堪的场面,沐蓁在别人身下喘气,遭受着那壮汉的肆意蹂|躏,她不仅不知耻还陶醉其中!想起表妹的声音那么好听,吐出的却是肮脏的词儿,此时耿浩心里五味杂陈,简直戾|气横生。
他不仅仇恨汉王,也恨沐蓁;他对沐蓁巴心巴肺那么好,却得到的是背叛!背叛,实在是伤人最深的利剑。
在这一刻,耿浩恨所有女子,暗骂她们全是荡|妇!正如圣人之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对于这样的仇人,耿浩简直跪不下去,每当一想到那屈服的场面、内心的耻辱感便深入骨髓。所以他怎会去投降汉王?
但他不必要把那些旧事说出来。耿浩沉住气,便抱拳道:“回夫人的话,先祖父虽是能征善战的长兴侯,但在下从小读圣贤之书,明白忠孝大义。普天之下,忠君为上,忠臣方为上上等之人,在下岂能因私情而不顾大义?”
“好!”耿氏不禁赞了一声,“耿将军出身显贵,知书达理,文武双全,又是一表人才,真乃圣上之良臣,国家之幸甚!”
虽然知道这夫人只是在说好话,但耿浩听在耳里仍旧十分舒服,他当下便款款执礼道:“夫人过誉了。您尽管放心,本将必誓死护卫夫人与王子,不负靖江王之信任。”
耿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轻轻放下了帘子。
雷填便下令道:“事不宜迟,启程!”
第四百八十九章 山清水秀
雷填耿浩等人、护送着靖江王的夫人和王子,从府城北门出。他们打算先北上湖广布政使司,见过平汉大将军张辅、禀报广西的情状之后,再去京师。
京官跑了,广西三司衙门官员的态度,明显开始变化了。有心人可以从称呼等细处感受到这样的改变,以前大伙儿都是称“叛王”、“叛军”,但现在提起压境的大军,一般是说汉王、汉王军,甚至还有称伐罪军的人……
八月下旬,汉王中路军率先抵达了桂林府的南门。
人道是桂林山水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广西布政使司最大的城池附近,也能看见四面都是青山和绿水。
晴朗的秋日天空额外干净,飘着朵朵白云。古朴的城楼、楼阁、浮屠,与秀丽的自然风光融为一体,仿佛没有一点雕琢的迹象;便好似这样的山水风景,天然就应该搭配如此东方古典建筑和文化。
已经戒严的府城城门,在沉重而难听的“嘎吱”木头摩|擦声中,缓缓地洞开了。城外的军队人群里响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欢呼之声。
朱高煦坐在马背上,望着那城门,晒成古铜色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大业尚未成功,隐隐的压力还藏在心底,但是眼前的目标,朱高煦无疑认为完成得非常完美!人生或许有做不完的事,当走完了其中一步,何不让自己稍稍松一口气?
亲兵精骑开路,汉王的大旗开始向城门进发。朱高煦身披重甲,紧随其后。
许多官员走出了城门,上前来迎接。待前面的骑兵过去了,朱高煦便策马来到道旁、翻身下马,他对那些鞠躬侍立在路边的官员说道:“本王便是朱高煦。”
当前的几个红袍官员相互对视了片刻,正欲下跪行礼。朱高煦眼疾手快,上前便拖住了一个官的小臂,说道:“且慢!”
众官暂且停了下来,用畏惧而复杂地眼神望着朱高煦。
朱高煦道:“大明太祖皇帝是我爷爷,但我不是天子,不能逾制了。我也不是征服者,这天下本就是大明的天下。”
他稍微一停顿,口气十分友善,“诸位同僚不必有屈服的想法,你们还是大明朝的官员,只不过重新审视了真相,果断弃暗投明,实在可喜可贺!又因诸位爱民如子,以百姓为重,不愿这锦绣桂林惨遭兵祸,这是值得称道的德行啊!”
大伙儿听到这里,一时间沉重的气氛渐渐开始变淡。终于有个红袍官员大声道:“汉王殿下英明神武,体察下情,国家有幸,百姓之福!”
顷刻之间大伙儿纷纷附和起来,“汉王文德武功,仁义无双,下官等悔不能早日投之……”“下官等无日不在期待正义之师,今日汉王终于临幸本府,同僚敢不开城恭迎……”
朱高煦听到这么多夸奖的话,脸已笑烂了。身边的王斌、侯海等人也是面有笑意。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朱高煦抱拳回礼道,“一会儿汉王府长史的官员会下安民榜,诸位同僚叫衙役帮着张贴、告示官民,我伐罪军军纪严明,严禁将士袭扰平民;叫大伙儿都各司其职,安心办各自的事。”
众人又是一阵称颂,直道城中百姓有幸。
朱高煦忽然问道:“我的贤侄靖江王何在?”
一个官员拱手道:“回英明神武百战百胜仁义厚德的汉王殿下垂问,靖江王身体有恙不能成行,吩咐下官等向汉王殿下请罪。”
“知道了。”朱高煦挥了一下手,“一起进城罢!”
于是大军入城,大街上很快开始敲锣打鼓奏响礼乐。鸣鞭之后,城楼上还有人念起了歌功颂德的文章。
三司官员已经在府前街附近、为汉王准备好了一座幽美的园林宅邸。朱高煦也不挑拣,当即确定作为汉王府行营;他等亲兵检查完毕之后,便径直住了进去……
除了少数边疆藩王,大部分地方藩王都没有实权,不能干涉官府的军政事务;但像靖江王这种人物,在两广地区名声极大,他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
朱高煦到了行营之后,发现宅邸里很多东西没被拿走,大概是因为桂林府的官员准备房屋时、比较仓促。朱高煦也不客气,叫人砸开库房取了一枚人参,便派侯海作为使者,拿着人参礼物去靖江王府视疾。
下午侯海就回来了,他到前院书房里单独面见了朱高煦。
侯海禀报道:“王爷,那靖江王真的有病!下官被允许见到他的时候,观之,其印堂发黑,肤色苍白无血色有腐朽之气,其神态举止都不像是装病。下官又问了王府上的郎中,皆称靖江王数月前便病了,王府上的人都可以佐证,且久病不愈。”
朱高煦听罢点了点头:“不是装病就好。”
侯海又道:“靖江王见面便说,他无意与叔父汉王过不去,若叔父在桂林府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又叫下官回来带话,他想邀请您到王府上一叙。”
朱高煦越听越满意。他在战场上艰苦度日许久,最近几天,才感觉诸事暂时比较顺心。
“不过……”侯海上前两步,躬身道,“下官听说靖江王有二子,便找北司在桂林府的一个奸谍打听了一番,原来靖江王提前把长子送走了,只有次子还留在王府。”
朱高煦一副恍然的表情,发出“嗯……”的一个声音。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一会儿,走到了门口,因寻气,都是自家人。”朱高煦恬着脸道。只见眼前这个汉子,看起来比朱高煦还老、实际年龄也似乎大一点,但辈分上他还是晚辈。
朱高煦又道:“其实咱们叔侄是见过的。”
“啊?”靖江王显然是忘记了。
朱高煦道:“洪武末,贤侄奉太祖皇帝诏命,游历各地,拜会各藩国亲戚,曾到过北平。不过当时主要是我父皇出面接待你,你怕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