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昨天真腊满刺加联军,从海上突袭明军,自以为明军没有准备。结果陈瑄伏击反攻,打了敌军个措手不及;在这双方刚刚交手之后,军情真相还笼罩在迷雾之中,有些荒诞的事情、或许便隐约有了可能。
战争的迷雾,不就正如眼前的大雾弥漫吗?
……天还没亮,真腊人的哨探、发现了前江上的大批敌船。哨探跑进了中军所在的一个村子里,声称有紧急军情要禀报主帅,得以在一个圆形的草棚房屋里见到了安恩。
两个皮肤黝黑的小娘抱着衣裳,蜷缩在毛毯上。她们对于忽然闯进来的军士很吃惊,而且当地的村民都没怎么见过世面,村姑们看起来十分害怕。
英俊的安恩光着身体坐起来,神情疲惫、睡眼惺忪地问道:“发生了甚么事?”
军士将前江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安恩起初似乎觉得在做梦,等稍微清醒了,他便有点不信:“联军海军昨日才突袭了明国人的船队,明国战船怎会出现在前江?难道大将军他们没得手,可是明国人也不会来得那么快……”
报信的军士反复解释,还要找别的人作证,因为看见庞大战船的人、不止他一个。
这时安恩才大概相信了。
安恩意识到了事情有点严重,他急急忙忙地从毯子上爬起来,寻找他扔得满屋子都是衣物。他一边急着穿戴,一边说道:“去传令,叫将军们到大帐听命。”
两个村子里的小娘急忙问他,要到哪里去、能不能带她们走。安恩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吻了其中一个小娘的额头,告诉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办完了大事就来找她们。
真腊贵族和大将们,在中军营中吵闹一片。事情太突然了,大伙儿还没搞明白、西贡湾海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目前人们唯一知道的情状,只是明国海船进入了前江,正在向真腊军大营附近靠近。
有个贵族几乎喊破了喉咙,大声要求安恩立刻下令,全军化整为零、立刻向西北方向跑路,先跑了再说。他简直是在胁-迫安恩一般,让安恩十分不舒服。
“冷静。如果刚听到明军的风声,你们就想逃跑,这怎么行?”安恩失望地看着那个贵族说道。
另一个人建议道:“我们应该马上派人,去打探前江支流。那条河离我们太近,万一明国人从这条河过来,我们的侧背就有危险。如果发现敌军,我们应该赶快退走。”
安恩同意了这个建议,马上就派亲卫、带人去西边探视。
还有一些贵族争执起来了,但在安恩看来、都是些无益的争吵。
其中几个人认为,明军的主要兵力、确实在同奈河对岸的几十座军营里。基于这样的猜测,他们便认定,敌军会在同奈河、前江的交汇处,利用船只渡河攻击真腊军。
而正在讥讽他们的贵族,则觉得敌军的海船动静蹊跷,开始怀疑:陆上的明军主力是个骗局!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头站了出来。安恩等人看了一眼,便认出老头是国王使者、吴哥城佛经与史书的掌管官员、王室寺庙的主持。
国王使者的言论,同样让安恩既不舒服。因为国王使者的口气很大,说话又慢,叫人觉得他分不清轻重、只顾表现自己的智慧。
使者说道:“今天一个早上的光阴,非常重要,安恩将军一定要慎重。或许这将决定真腊王室的前程、乃至南海(海洋在真腊国的南边)无数国家的命运。”
安恩不想得罪这样的人物,他强忍着不快,点头称是。接着安恩立刻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果断地说道:“马上召集军队,带上精锐象兵。我们到敌军大营对岸列阵,阻击敌军渡河,将立足未稳的敌军赶下同奈河!”
先前试图“胁-迫”安恩的贵族,马上疯狂地叫嚷道:“不要忘了,我们的策略是诱敌深入、拖垮明军。你在擅自做主!”
安恩大怒,盯着那贵族道:“我是将军,就由我来作主,否则我要听你们在这里争吵一整天吗?况且现在的情状尚不清楚,我们正应当先稳住阵脚、摸清状况,而不是轻举妄动。”
那贵族还想说甚么,安恩立刻不耐烦地开口大声说话、堵住他的嘴:“你如果不服,可以带着自己的追随者离开。但是等待你的,必将是国王的严惩。”
终于没人说话了。
于是安恩下令各营聚集兵力,并亲率精兵强将东出,前去控扼同奈河岸。
一番准备和调遣之后,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了。雾气仍未散去,通红的太阳周围、笼罩着一层蒙蒙的光晕。
同奈河西岸,到处旌旗林立,刀兵明晃晃的。敦实高大的象兵,有些焦躁地踱着大脚,时不时发出号角一般的低鸣。精锐象兵皮糙肉厚的皮子外面,还披着一层硬皮甲,可谓是刀枪不入、弓弩不透,一向是冲锋陷阵的能手。
没一会儿安恩在河边上,便亲眼看见雾气蒙蒙的对岸,许多明国士兵在聚集了。他们的陆军似乎正在等待战船来接应。
安恩的心情,逐渐从清晨的慌忙震惊中、镇定了下来。
然而事情好似并不朝他的想法进行,没一会儿又有了意外军情。探子来报,北边的同奈河支流上,发现了明军的战船。
安恩觉得那边只有船,陆上没有军队。他谨慎地专门问了一句,果不出其然。
身边的贵族提醒道:“船上可能装了兵马。”
安恩立刻又很痛快而果断地下令:“命令左翼北上,增援北边河岸。叫躲在大营里的贵族们,带着自己的人去北边。”
过了没多久,只见对岸的敌军人群,陆续上了一些船体不大的平底船。看样子,他们很快就要登岸强攻西岸。
安恩大喊着叫侍卫去各营传令,让诸将整顿兵马备战。
第八百九十一章 事不如愿
河岸有宽近两百步的沙子淤泥滩地,安恩亲自在滩地上走了一圈,有时候小腿能陷进去大半,他得使劲才能把腿脚从河沙和淤泥里抽-出来。如果人们在这滩地上行走跋涉,显然会十分艰难而缓慢。
这里必将是明军的葬身之地。
安恩已经把大量弓-弩兵、布置到了最前方,抵近河滩地。一旦明军人群坐船登岸、陷在这滩地上;安恩率领的弓箭手便会持续不断地放箭,对那些行动缓慢如待宰羊羔的敌军、进行无情的射-杀。
太阳升起之后,雾气消散得更快,视线也愈发清晰了。安恩清楚地看到,对岸许多明军士兵,正在往平底船上聚集。他有点激-动,非常期待起来。
至于北方的另一股明军船队,安恩暂时不想多管,他此时满脑子都是眼前的胜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时,停泊在河心无法靠岸的大海船上、传来了动静,一阵阵号角声响彻在清晨的大地。安恩定睛观察,发现一艘大船上在换旗帜。明军海船早已下了风帆、桅杆光秃秃的,因此他们在改变旗帜时十分明显。
安恩不明白那号角声、与旗语的意思,也没有真腊人能懂。每一支军队的旗鼓信号,都是他们自己定的,各不相同。
过了一会儿,在河中间列成一排的好几艘大船上,陆续响起了密集的鼓声。听起来是一些小鼓,声音不大,人离得稍远、便只能隐约可闻。不过节奏很快,快速的敲击,让人怀疑、擂鼓的人只是在拼命地乱捶。
紧接着那船舷下方,忽然开了一整排的木孔,许多黄灿灿的东西从木孔里探出了头。安恩顿时觉得有点不妙,人总是在畏惧不太了解的东西。不过他也很快猜测到、那是火器,西边回回教门有些地方、也在使用火器。
“轰、轰!”两声迅雷般的巨响传来。少顷,那些大船的侧舷上,一排排的火光闪耀,密集的炮声开始轰鸣了。
在安恩听到声音、回头观望军阵时,炮弹已经打进了真腊军的弓箭手大阵中。他不知道发生了甚么,只见人群里到处都在骚-乱,就好像千军万马忽然遭受了巫术的诅咒,人们惊慌失措到处逃奔。
震耳欲聋的炮声很快停止。空中依然喧嚣不已,随之而来的是河岸上的真腊军大阵、无法消停的惨叫与喊声。大阵里嘈杂混乱,不可开交。
安恩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半会还没从极大的内心反差中回过味来。他的脚下,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震惊地观望着白烟弥漫的大船轮廓。
他呆呆地盯了好一阵,这才转身急急忙忙地离开河滩。身边的随从,立刻紧张地前后护着他。
真腊军弓箭手都在往西退走,人们忽然朝一个方向无序地涌去,一下子人群变得很拥挤了。大阵上人声喧哗,吵闹声“嗡嗡”一片。弓箭手阵型的后面,那些战象也被雷鸣般的炮响吓到了,调头想走,驯象人正在制止大象。
安恩走回军阵,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大喊道:“下令各部不要惊慌,先稳住阵脚,排队后撤!”
然而情况似乎比较糟糕,侍卫去向各地贵族头人传达军令之后,混乱的形势仍然没能好转。一时半会儿安恩也没有好办法。
就在这时,安恩突然看见,摆开很宽阔的人群里、一下子出现了长串的泥土与血雾。有甚么东西以看不清的速度、迅速在地面上弹跳穿梭而过。
刹那之后,身后的河面方向,才传来轰鸣的炮响。军阵上被击穿了一条条长串血路,一些人倒地了,周围的人惊恐地大声叫喊,到处乱窜。恐慌与溃乱的气氛,被那些胆小的人、如瘟疫一样在军队里传播开去。
本来有些比较勇敢的真腊勇士没被吓住,仍然稳在原地;但那些奴隶、一些无能头领的懦弱士兵,乱跑拥挤,把真腊军的所有军阵都挤得七零八落。
又是一阵炮击来了,敌军的火炮能调整远近。这次的炮击轰向了真腊军的纵深。一枚铁弹擦着象兵的侧面,撞碎了一个士卒的头颅,血溅空中。那象兵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忽然发起狂来,开始撒腿往西猛冲。
附近都是混乱的人群,那象兵很快就撞倒了人,沉重偌大的大象脚掌踏向地上的士兵,那边顿时传来了一声嘶声裂肺的悲惨大叫。
安恩憋了一肚子气,他连敌军士兵的面也没见到,麾下的大军就成了眼下这乱糟糟的模样。这仗打得,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