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不过孟骥仍然规规矩矩地、办好王公公交代的差事,过问了一番旧府中人。
及至下午,孟骥才来到后园里,见了真腊女子伊苏娃。
见面时,伊苏娃双手合十行礼,用汉话道:“孟公公,好久不见。”
孟骥一听,顿时觉得她的汉话精进了不少。去年她还只会说“幸会”之类的词,如今能说一些比较完整的话了。
只见伊苏娃微微卷曲的头发盘起,头上戴着一条金冠,身上穿着一件对襟长袍,打扮仍不是真腊女子的模样。真腊国那边四季炎热,身上的衣物较少,在大明朝是不够的,所以她外面穿着长袍,胸前十分紧绷显得长袍不合适,不过别的地方裁剪还算恰当。
“夫人别来无恙?”孟骥也回礼道。
俩人都不是汉人的长相,孟骥是西番色目人,不过他一口官话,服饰也完全与汉人一样。
伊苏娃那幽深的眼睛看了孟骥一眼,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无恙。”
看来她的汉话似乎还不怎么样,与安南人陈仙真差远了。
她的身段相貌没甚么变化,只是好像比去年消瘦了一点,眉宇间也带着郁色。孟骥慢慢地问道:“夫人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伊苏娃咬字有些不清道:“一切都好。”
孟骥点了点头,又缓慢地说:“后天,皇爷要来这里,与皇后妃嫔们一起赏花。”
伊苏娃道:“皇帝陛下要来?”
孟骥点头称是,问道:“你要去赏花吗?”
伊苏娃摇头道:“我每天都赏花。”
孟骥皱眉道:“重要的是,皇爷要赏花,你愿意在此拜见皇爷?”
伊苏娃抬起手,做起了琐碎的手势,她先是有点着急,接着神情有些颓然。她艰难地说道:“妃子们,在。”
孟骥沉吟了一会儿,道:“夫人之意,你在妃嫔们面前,怕尴尬?”
伊苏娃先是点头,又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显然孟骥的理解不太准确。伊苏娃在真腊国做过王后,听说还干涉政务,显然是个很有想法的女人,然而语言不太通畅、此时连稍微复杂一点的沟通也很困难。
孟骥想了想,说道:“你可以不见妃子。”他用手指指着自己道,“咱家安排。”
伊苏娃的态度似乎不太确定,她先是试图比划着解释甚么,接着便看着孟骥摇头。
孟骥忽然觉得,或许今日应该带个懂真腊话的人来翻译,那样就可以晓以情理、说服伊苏娃了。他搓着手皱眉寻思了一会儿,慢慢说道:“皇爷幸此地,你若不迎,失礼。”
伊苏娃的目光一直观察着孟骥。她的眼睛比较大,大眼睛往往不那么聚光,但伊苏娃大概是眼眶较深,眼神看起来十分有神。她沉默了好一阵,终于瞧着孟骥微微地轻叹了一下,妥协道:“我只见陛下。”
孟骥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甚好。”
他说罢站了起来,便与伊苏娃告辞。俩人交谈实在费劲,孟骥说清了事,便不想再多言了。随后孟骥便离开旧府,径直回宫,因为明天还有一天时间,诸事倒不用太过着急。
孟骥走西华门进宫。路过武英门时,他正好碰见了守御司南署右使钱巽,孟骥急忙上前,率先作拜见礼。
寒暄了两句,钱巽开口问道:“孟公公似乎跟着船队,下过西洋?”
孟骥道:“咱家跟随王公公与陈将军,到过真腊国,怎么?”
钱巽说道:“前两年朝中出现了一本《译汇》,因朝廷禁止私自刊印,便只在朝臣中流传。最近却也在士林中、出现了一个学派,叫‘假物学派’,有人在追问此书来源。据说是平夷侯家的姚芳结交外藩人、收集整编而成,孟公公知道这些事吗?”
孟骥想了想,说道:“姚芳没去过西洋,他去过日本国。日本国有些啥事,咱家便不清楚啦。”
钱巽不动声色道:“我言下之意,船队里有那些外藩人吗?”
孟骥摇头道:“咱家没见过。”
钱巽忙作揖道:“多谢了,我顺便问问而已。还有人以为姚芳是神人,是那些学问的始作之人,我可认识姚芳,他不可能有那见识。”
“姚公子确实不像是有太多学问的人。”孟骥附和了一句,又随口问道,“啥书那么神?”
钱巽道:“寥寥数言,难以说清。宫中应有此书,孟公公寻一本来,亲自观阅便知。”
孟骥听罢也没太在意,心说、指不定王贵与曹福知道得更多。不过一本书而已,孟骥没多问。
他倒是对眼前的事更上心。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日又是个晴天,不过往后两日何如、他也看不出端倪。据钦天监的官员说最近这些天都是晴天,却不知预料是否有差错。
这时钱巽的声音道:“我这便要去守御司南署衙门,孟公公,告辞。”
孟骥收回仰望的目光,忙抱着拂尘道:“钱右使慢行,后会有期。”
等钱巽一走,孟骥立刻顾着去找曹福。今日见过伊苏娃的事,孟骥寻思着还是告诉曹福更好,毕竟王贵今日交代时、也只是暗示。
第九百六十章 不解的谜
两日后,天气晴。一大队人到了旧府,朱高煦刚下马车时,侍候在后面的曹福便上前,在他身边小声说了一句:“真腊人伊苏娃请见皇爷,可她不愿与娘娘们见面。皇爷进屋歇息的时候,奴婢可带伊苏娃来见么?”
朱高煦没多想,应了一声。
众人随后到了旧府的后园子里,果然这里的许多牡丹花已经开了。那片人工湖泊边上种的牡丹最多,成片的花朵,远远看去,其间的一座凉亭与拱桥,就像浮在花海中的小舟。
天气也很好,微风抚绕在湖面上吹起阵阵涟漪,不冷不热。盛开的牡丹,让这古典的园子也热情起来,富贵的气象与牡丹的意象十分相称,额外应景。
好像唐宋时期的人特别喜欢牡丹,到大明朝已有许多品种,旧府里就不少。花瓣有红的、粉的、紫、白、黄,还有白花里面有紫色斑驳,便又不是一样的品种,简直是姹紫嫣红丰富多彩。
不过朱高煦赏牡丹的感受,大概与在场的人们不太一样。
以前农村的被子、床帘甚么的织物上,总是织着牡丹花的图案,往往还有几只鸟儿,他看得太多了。而那些东西的做工用料大抵也比较差。于是回忆的意象、给了他某种心理的暗示,看到牡丹花就有一种俗气的印象。
今天大伙儿走在牡丹丛中,场面确实也不太高雅。
随行的人除了皇后妃嫔,还有朱高煦的四个儿女。太子瞻壑还好,在父皇面前很规矩,但是杜千蕊、姚姬的孩儿,才两岁多,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哇哇哭了。
朱高煦把两岁多的瞻坦抱了起来,小子倒是停止了哭闹,却用小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弄得朱高煦一头一脸都是。
这时小公主又抓着他的袍服,奶声奶气地说:“我要花花。”
朱高煦只得摘了一朵红牡丹,俯身插在小公主的头发上。她仰着头高兴地傻笑着,朱高煦见状也心情好了一些。
不过这般俗气的场面,也有好处,让朱高煦这不同平常的家庭,似乎有了生活的气息。孩儿们一阵胡闹,自然没有了太拘谨的礼仪,妃嫔们也闲聊起来。
郭薇教瞻壑:“你是长兄,得看好弟妹们。若是那百姓家里,你这样的大哥,每天都得带弟妹。”
瞻壑问道:“儿臣小时也像他们这样吗?”
郭薇道:“可不是?”
沐蓁等人都笑了起来,瞻壑好像有点不高兴,闷头没再吭声。
大伙儿也没怎么仔细欣赏牡丹,便走到了那凉亭里。宦官宫女们摆上了茶水、点心、果子,朱高煦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拿着果子逗瞻坦玩儿。
朱高煦抬头看了一眼妙锦和段雪恨等人,便道:“大伙儿随便逛逛,午膳便在这亭子来。此地风景好,空气好,在这儿吃饭就像野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