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912章

作者:西风紧

杜千蕊教了一会儿,又为朱高煦弹唱一曲助兴。不愧是教坊司科班出身,她那明眸善睐的眼神,优美准确的姿态动作,都让朱高煦沉迷在美好的感觉之中。

在晴朗宁静的夜晚,轻松的气氛仿佛正随着琵琶的旋律,在夜色中飘荡。

夜色渐深,杜千蕊收了琵琶和曲谱。朱高煦便与她走出饭厅,从走廊上往寝宫而去。

今夜的天空上繁星密布,朱高煦抬头看天,忽然想起一件想办的事来、差点完全遗忘了。他想过要放开天文方面的严厉法令,为了发展航海;因为牵星定位、六分仪之类的航海技术,多半依靠天,而之前朝廷严禁世人学习天象。

儒家对于皇权的哲学诠释、越来越完善,将皇帝与天对应。所以后世王朝对于天象很敏|感,生怕世人利用天象干涉朝政、甚至图谋不轨。

朱高煦寻思,可以让朝廷三法司、各地按察使司放松对这方面的定罪,只查那些非得将天象与权力结合的人。纯粹观星的活动,官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时朱高煦还想过制造玻璃、研制望远镜,后来因别的事就拖延到了现在。无论是望远镜观星,还是发展出显微镜,都能提升人们的观测能力,对于科学发展大有裨益。

人们有烧纸陶瓷的高温技术,玻璃无非就是烧石英,似乎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技术。只不过朱高煦一来就是藩王,起初对制造玻璃肥皂之类的东西、没有需要,就没花心思去布置。而世人在器皿方面,审美上更喜欢半透明的琉璃、或是细腻的陶瓷,也没人专门琢磨这玩意。朱高煦觉得自己应该引导一下。

“做铜镜的商人,有没有出名的?”朱高煦问身边的杜千蕊。

杜千蕊立刻回答道,“有啊,湖州薛家,从宋朝起就闻名天下了。达官显贵的女子,都爱用薛家制作的镜子。”

“果然还是女人了解这些东西。”朱高煦随口笑道。

杜千蕊轻笑道“许多男子也讲究此物呢。”

朱高煦道“淑妃见着杜二郎了,叫他为朕办件私事,联络薛家的人与朝廷合作,做一样东西。”

杜千蕊点头道“臣妾记住了。”

朱高煦想起那本《译汇》,有人在察问来源,再次意识到、不注意可能有麻烦。不过这种事也很正常,若是皇帝甚么都懂、还是从未面世的新鲜见识,确实有点让人难以理解。

第九百六十八章 注定无缘

镜子就在面前,徐辉祖看着里面那张很多肉的大脸,简直有点认不出自己来了。

以前他长得十分魁梧雄壮、当然不是这副样子,而今却变了模样。多年无法出门,他胃口好、又贪杯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不断发福好像是没办法的事。

最近徐辉祖走路也感到有点艰难,身体实在太重。猛然间意识到,他才觉得自己已经废了。曾经一心要像先父那样,叱咤于千军万马的战阵、名震天下,而今徐辉祖的美梦已然完全破碎。他每每念及,心情仍不免伤感。

铜镜旁边,放着两册书,一册是《汉王起居记》,另一侧是《译汇》的上部。徐辉祖拿开镜子,伸手抓起了那部《译汇》。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奴仆走了进来,在屋子当中作揖,然后走上前,将一本书放在了桌案上。徐辉祖一看,正是《译汇》的下部。

奴仆叫魏十二,从洪武年间就在徐家了。徐辉祖家破败后,府上大多人作鸟兽散,变得额外冷清;只有魏十二等人没走,他们似乎也没有甚么好去处。

魏十二道“老奴见到了夏尚书,从夏尚书那里要来了书。他接见老奴时,前后说了两次,说是老奴上他的府门、必定有锦衣卫眼线盯着,叫老奴留意避嫌。”

徐辉祖转头道“他的意思是,叫俺们不要与他来往了。”

“唉。”魏十二低头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魏十二便犹自说起话来“没想到夏尚书那等人,也说起了今上的好话,说甚么光是市舶提举司、便增加岁入两千万贯。老爷的外甥挺有能耐,将各种来路的人都笼络住了。您毕竟是今上的亲舅舅……”

徐辉祖看了他一眼,听明白了这奴仆的言下之意。要是以前的魏国公府,这种话哪轮得上一个奴仆多嘴?然而徐辉祖如今落魄,身边也没甚么人,因此这魏十二已是甚么话都敢说了。

徐辉祖也不计较,他想到老四家的人已经继承了魏国公的爵位,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奴的啰嗦,“高煦打小就不听话,在北平长大后,更是狡诈。俺一向不喜此子,他恐怕也痛恨俺这个大舅。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人,就算时常能见着、甚至于是很亲近的亲戚,还是彼此不对付。生来无缘,即是如此。”

不过夏元吉等隐约表现出的心态,倒是让徐辉祖感到意外。臣子到了一定权位,难免希望君权削弱,因为只有那样,决定权力财富甚至于身家性命的好歹、才能更多地掌握在自己手里。越是有才能的人、越可能这样想。君相博弈不止千年,徐辉祖不是文官也很容易想到这个角度。

但大明开国初总结了教训,看到了各朝君臣之间相制、然后平衡崩溃后的巨大恶果,太祖一直试图收权于皇家;朱棣与朱高煦两任强主继位,让朝臣难以左右皇权,把太祖的做法再次延续。敢情大臣们已经认清现实,接受了现状?

这时魏十二有点不甘心道“老爷为何要找这些书,与

今上有关?”

徐辉祖没回应。现在他整天在府邸里,谁也见不到,除了看这些文字,又能从何了解高煦的事?徐辉祖很不喜欢高煦,但并不是没有兴趣。

虽是相互憎恨厌恶的人,徐辉祖却似乎非常了解高煦。之前高炽一家死了,很多人有点怀疑高煦,但徐辉祖就凭直觉认定,那种事不是高煦所为。

魏十二的声音再次传来,“听说这部书哩,起初是姚芳交给了守御司的‘假物院’,姚芳便是贤妃的长兄。不过夏尚书说了一声,必定是圣上亲自弄来的书。现在朝中还有一些士人,凭这部书,成了一派‘假物学派’。”

“确实很蹊跷。”徐辉祖随口道。

魏十二道“今上当真是文武双全。”

徐辉祖抬头,用多肉的大手掌拍着手里的书册,“这东西不可能凭空写出来。”

魏十二道“老奴不懂哩。”

徐辉祖道“高煦骨子里与俺们不是一路人。”他“嘶”地从牙缝里吸了口气,“他不是疯子,反而比大多人还要冷静,但他的眼睛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又或用不同的眼睛,看着这相同的世道。俺就想知道,他要把大明变成啥样。”

“啪”地一声,徐辉祖再次拍打了一下手里的书册,抬头望着门外的天空。

徐辉祖见多识广,不管是大明王朝的高层,还是庶民士卒,他甚么没见过?按照他的经验与见识来说,也许皇帝与上天有某种玄妙的关系,但应该不会是很直接的联系;否则那么多大胆欺瞒皇帝、甚至挟持天子的事,皇帝不是早就应该从玄妙的地方知道了吗?

“祸兮?福兮?”徐辉祖喃喃道,他以前坚信的东西、似乎渐渐有点松动。

而身边的老奴,活了大半辈子,此时仍一脸茫然。他只对徐府能不能再次热闹起来、是否能跟着沾光,而费尽心力。

……大江江畔,朱高煦看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人,不禁对身边的王贵随口道“有些人,气场不合,注定无缘。”

太监王贵循着朱高煦的目光,也发现了众人中、一个身穿崭新衣甲的俊朗男子,正是耿浩。王贵忙附和道,“皇爷说得是。”

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今日北上辽东的京营将士、文官薛岩等人,要离京出发了。朱高煦亲自到外金川门这边,前来送别,并准备了简单的典礼。

朱高煦站在一座亭子里,前方四个人向这边走来,有薛岩、王斌、陈贞、吴高。而那耿浩等人作为随行的部属,在远处就站定了,并不能上来与皇帝说话。

大明开国功臣的家族,除了在洪武年间就彻底覆灭的几家,不少还是延续到了现在;哪怕皇朝风风雨雨,后来的皇帝都会看在朱家江山的情分上,给打江山的家族保留富贵。就像中山王徐家,徐辉祖两次与皇室作对,但他兄弟家的富贵爵位不减;武定侯郭英征讨燕王也很卖力,甚至在靖难军进

城时自杀明志,现在郭家还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家族。

而耿家的条件算是更好了,耿浩在云南时,不仅与沐家有旧交,还结识过朱高煦。而这两个人,一个是现今朝廷最有势力的勋贵,一个是皇帝。但耿家并未翻身,幸存的耿浩,如今尚能在京师立足,无非是靠了吴高的那个傻子女儿;耿家曾经效忠的皇家,以及以前的旧交勋贵,反而一个也没靠上。

后代的长远事,确实难以把握,教人唏嘘。

那四个文武走近了,在亭子外面的砖石路面上跪伏叩拜。

王贵转身面对朱高煦站了一会儿,便走上前去,说道“皇爷有旨,请诸位上前说话。”

几个文武谢恩起身,依次走近了亭子中。亭子里的人就比较杂了,不仅有勋贵刘瑛、韦达等,以及朝中的大臣,还有守御司的小官茂开山、马兴光,驸马何魁四等身份各不相同的人。

朱高煦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停留在王斌脸上,开口道“咱们君臣鲜有分别之时,平素都在京师城里,也没好生说说话。这回你北上,可能时间较长,忽然之间朕倒有点不舍了。”

简简单单一番话,大臣们露出了关注的神情,他们似乎猜到了其中的信息、王斌会在北平长期驻守。

王斌抬起头,一张多须的黑圆脸笑烂了,“不管相隔千里,俺的心都在圣上这里。”

“你这话说得。”朱高煦忍不住也笑了,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朱高煦渐渐收住笑意,正色叮嘱道,“江阴侯用兵沉稳谨慎,对辽东风物、人士十分熟悉。而陆良侯很了解你,应该能给你一些恰当的建议。你要多重视两位副帅的意见,切勿坏了朝廷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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