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99章

作者:西风紧

掌柜道:“您说笑啦,饿这里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金链子甚么价?”朱高煦问道。

掌柜道:“一百贯钞,若用钱只要七贯。”

朱高煦当即从怀里掏出两锭十两重的金子来,放在木柜上,“这样可以么?”

掌柜的估计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利索,顿时喜笑颜开,“可以,可以了!”

朱高煦平素是喜欢用宝钞的,毕竟那玩意就是朱家印的,而且没有准备金和节制,想印多少印多少,实际上什么价值也没有。但此时的大明宝钞最大面值是一贯,要买眼前的玉镯子,至少需要一千五百张……后世十五万一百元面额的现金占多大的地方、可想而知,现在这大明宝钞面积还很大。

掌柜正拿起金锭细看,朱高煦已丢下木盒,将玉镯子和金项链揣进怀里。

“我家是京师的。”朱高煦开口道。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瞧得出来,瞧得出来。”

朱高煦又道:“说来也巧了,我在京师见过一个乐伎,戴过一模一样的玉镯子,那乐伎姓杜。”

“哦?”掌柜浑身忽然一动不动,愣在那里,接着又陪着笑脸道,“不太清楚来历。”

朱高煦道:“给我看看当票账目,我再买几样东西,价钱你说了算。”

“这……”掌柜沉吟不已。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当镯子的不是什么乐伎,实不相瞒,确是姓杜,咱们都叫他老杜。”

朱高煦道:“我给你一百贯钞,你带我去找老杜何如?”

掌柜抬头望向门外西垂的夕阳,摇头笑道:“饿怕有命拿钱没命花哩!饿在城里安安生生的,与你素不相识,这会儿出城去多凶险。”

“那倒也是。”朱高煦点点头。

就在这时,朱高煦忽然抬起手就是一拳,“砰”地打在掌柜的下巴上,顿时“喀”地一声发出骨头错位的响动。那掌柜闷哼一声,肥胖的身体便软软地往下倒,“扑通”歪倒在地。

朱高煦用拇指和食指含在嘴里,鼓起腮帮吹响了一声。然后人便奔到了木柜后面,见那两锭金子落到了地上,他便捡起来塞进怀里,然后在柜台下面找到一本账目薄塞进怀里。他搂起掌柜沉重的身体,猛地扛了起来。

一辆马车赶到了门外,侧面堵在门口,外面传来一声口哨。朱高煦立刻扛起人奔到门口,径直将人放进马车,自己先拍了一下车厢木板,便矫健地跳了上去。

“啪”地一鞭,前面的韦达便赶车走了。

朱高煦在马车里,先拿绳子将掌柜绑了个结实,伸手在他的下巴上摸了一阵,用力一捏“咔嚓”一声,然后拿布团塞住嘴,又用布条勒住。

他接着便将人放进了一个有呼吸孔的大木箱,依旧绑住木箱。一切办得十分利索,早先就准备好了的。

韦达赶着马车,沿着一条石板路来到河边。一艘乌篷船里的王斌也出来了,上来与韦达一起抬箱子上船,几个人默默地干着活,完全不需要语言……此行一共四人,全是军中大将,连宦官郑和也是能带兵打仗的人。

朱高煦则上前,将马匹从曲木上解开,在马|屁上拍了一巴掌,放生了。

前后没有一点耽搁,几个人重新跳上乌篷船,郑和马上就划船离开了河边。朱高煦等人则将装人的箱子抬到船底,上面盖上木板,重新将装着景德镇瓷器的箱子放上去。

趁关城门之前,他们划船到了水门。那里有官府的人守着,城里没什么事时,衙役们几乎只负责收钱,货物进出城门要照数量收税。眼下江西地面尚算太平,朱高煦等人划船进城时,就只被收了钱,连查验也省了。

岸上的一个官差伸手招呼船只停靠,那官差先瞧了一眼乌篷船的吃水深度,弯下腰往里瞧了一眼,便道:“钱百文。”

郑和站在船头,放下双桨,痛快地掏出一串铜钱递了上去。

官差拿了钱,马上伸手一挥!

乌篷船便顺利地出了水门,往信河河面上划去。夕阳西下,最后的霞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分外漂亮。朱高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回头望着余干县城那边,只觉古城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灰暗。

等船慢慢航行远离城池,夜幕也渐渐降临了,郑和把船上的几只灯笼点燃。船板底下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朱高煦等人遂搬开东西,将掌柜从箱子里放了出来。

朱高煦挑开草帘,指着外面的光景,看了掌柜一眼,“现在咱们已经出城了。我弄开你嘴里的东西,别嚷嚷成么?”

掌柜使劲点头。

“唰!”王斌忽然从角落里拔出一把单刀来,掌柜的眼睛瞪得溜圆,“呜呜呜”地发出声音,不断摇头。

朱高煦便把他嘴里的布条和布团都弄掉了。

“绿林好汉饶命!”掌柜的被放开后,径直就说了这句话。

第九十九章 找不到的心

天色刚蒙蒙亮,雾气笼罩着那片竹林,雾蒙蒙的幽暗小径,叫人看着害怕。

农人睡得早、也起得早,这样的作息至少能省灯油。在这个时辰,杜家姆妈已经快做好早饭了,杜千蕊拿着扫帚正在扫土坝子,这是她每天清晨固定要做的事。

她的两眼空洞无神,早已心如死灰。手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扫地的动作也日渐娴熟,人总是会慢慢习惯周遭的一切。

甚么音律棋画,她已不知多久没有去想,现在心里只有猪草、扫帚、灶台。或许再过两年,便能把以前那些浮华的东西完全忘掉。或许再过两年,也能适应猪圈里那种茅房了,满屋子恶臭,遍地稀泥,毫无下脚之处。

“叽叽……”不知哪里来的鸟雀,一大早就在竹林里叫唤起来。

杜千蕊循声望去,忽然看见那朦胧的小径上,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天才蒙蒙亮,看不清人,只见那戴着宽檐帽子的黑影。

似曾相识的身影,杜千蕊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她的呼吸仿佛骤然停滞!窒息的难受涌上心头。但这是不可能的事罢?!

她急忙用手指揉了一下眼睛,重新睁开的一刹那间,她在心底深处,向所有见过的神灵祈愿,叫那身影不要消失。

真的没有消失!那大步走来的身影更近了。杜千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只待那身影越来越近,脸越来越清楚……

“咚!咚!咚……”杜千蕊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猛烈。她满面通红,嘴也微微张开了,此时她就像一只离开水面的鱼儿,唯有大口呼吸才能不死。她站着没动,胸脯却剧烈地起伏抖动着。

那人已经走到了几步之遥,大帽下面的脸逐渐清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在看着杜千蕊。

杜千蕊浑身一软,人便歪倒了下去。朱高煦大步冲上来,一把将她扶住。

“我是在做梦罢?”杜千蕊第一句话如是说。

朱高煦摇摇头。

杜千蕊有气无力地问道:“这里离县城数十里,水陆道路弯绕、岔路极多,王爷是怎么找到的?”

朱高煦面色沉静,声音低沉,“只有找不到的心,没有找不到的路。”他顿了顿,又道,“我错怪你了,对不……”

杜千蕊急忙把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柔声道:“没关系,无论王爷怎么对待我,我都把王爷放在心里。”

朱高煦便住嘴不说那句话了,他的声音压抑着激动,语气故作镇定,“如果有多一张的船票,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到大院坝村,没有需船票的船。杜千蕊不明白字面意思,或有典故,但听懂了他的邀请。她连点头都不用,径直道:“王爷别走,稍候片刻,我进去和姆妈说一声就来。”

杜千蕊忽然有了力气,将扫帚一扔,便提起不合身的宽大裙子,向灶房小门跑进去。

姆妈一脸麻木,正在往灶里添茅草,她头发花白蓬乱,握着茅草的双手布满了皱纹、斑、裂口,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

“姆妈……”杜千蕊唤了一声,眼泪马上流淌到脸上,直往下巴滴。

“扫完了?将猪草倒里面的锅里……”姆妈茫然地看着她,“侬哭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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