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417章

作者:虎贲中郎

“岂有此理,甄家欺我袁绍太甚!”

骑马缓慢行走在树荫下,袁绍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双眸圆瞪,时而神情落寞,让他白净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但这些情绪最终全部化作滔天怒火和无尽的恨意,以致他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似是欲要择人而噬一般狠厉。

如果李利能够看到袁绍此时的脸色,他或许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当他听到袁熙和逢纪二人逃走时也是这般怒不可泄的表情。

“主公息怒。”眼见自家主公袁绍气得吹胡子瞪眼。怒不可泄,郭图策马赶到袁绍身边,恭声劝说道:“甄家不过是区区一介商贾而已,想走就走愿留则留,主公何必为这等不入流家族的去留而动怒呢?”

然而,郭图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的好言相劝之下,袁绍强自镇定心神,忽然扭头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愚昧,短视。无知!”

多么简洁的话语,仅仅六个字而已,但杀伤力极其强大。

正是这简洁明快的六个字,却让自负满腹才华的郭图瞬间面红耳赤,脸颊涨红。随之他扭头看向一旁。脸红脖子粗地急促喘息,险些一口气接不上来。气晕过去。

多少年了。想他郭图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十余年潜心求学,读书破万卷;自认一身所学不逊于当今世上任何一个智者,胸有兵法韬略,腹有奇策良谋。

当初袁绍图谋冀州之时,就是他郭图想方设法说动韩馥主动让贤。既而将袁绍迎进邺城,取代韩馥自领州牧,兵不血刃占据冀州。此后三年来,他尽心竭力辅佐袁绍。任劳任怨,甚至还将族弟郭嘉强行请到冀州投效在袁绍帐下。

想到郭嘉,羞愤之中的郭图终于有所领悟,暗自忖度道:“一定是郭嘉不久前不辞而别,让袁绍大为不悦,这口气一直无处发泄,没想到今天却迁怒于我,真是无妄之灾啊!”

“对,一定是这样!”终于找到了被袁绍斥责的源头,郭图心里稍稍好受一些,不似刚才那般羞愤欲绝了。

如果袁绍真是因为郭嘉不辞而别而迁怒于他,那他郭图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咎由自取,妄作小人。想当初,正是他巧借郭嘉之母为名逼迫郭嘉前来冀州投奔袁绍,却不料郭嘉倒是乖乖就范了,但袁绍却看不上郭嘉,对郭嘉所献的谋略左耳进右耳出,言不听计不从,俨然是不屑一顾。正因如此,才促使郭嘉不愿继续留在军中,放下袁绍所赐的金银锦帛和印绶,悄然离去。

回想事情始末,郭图顿感十分郁闷,却又无可奈何。

郭嘉才学如何,别人不知道,但他作为郭嘉的族兄,又曾经和郭嘉一起同窗四五年,十分清楚郭嘉之才绝对堪称惊才绝艳,乃世上不世出的绝顶谋士。就连他素来自恃才高、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郭图,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郭嘉确实差了那么一截、、、呃,不对,应该是差了一丁点。

“元则!”或许是袁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实在太重了,有些不近人情,因此他再次扭头看着郭图,却看到郭图满脸羞红的低着头,怔怔失神。

“咳、咳、咳!”于是袁绍重重咳嗽几声,仍旧没有好脸色地对郭图说道:“元则应该知道我袁家和甄家是世交,至少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以我袁家此前的显赫地位,还有甄家这样商贾之家的世交,难不成我袁家先祖都是傻子吗,毫无门第之念?就拿你郭元则来说,你愿意和庶民平辈论交,结为世交好友吗?”

一连几个反问之后,袁绍阴沉似水的脸色稍缓,沉声道:“所以,我刚才说你短视,绝不是无的放矢。你只知道甄家是承袭祖上甄太保的余荫才勉强跻身世家之列,却不知甄家累世经商至今已有百年之久。

据我所知,甄家坐拥亿万家财,钱粮无数,商铺遍及大汉各州各郡,甚至发展到大汉各州之中有一大半县城都有甄家商铺。毫不夸张的说,甄家若不是因为嫡系一脉男丁不旺,行事收敛低调,这个家族早已是富甲天下的大家族。正因为如此,我袁家才会和甄家交往数十年,长期互利合作,一直延续至今。

此番我之所以让显奕和逢纪二人前来甄家,本意不是强行借粮,而是借机让显奕和甄家人认识一下,最好能与甄家结成姻亲,让甄家死心塌地支持我袁绍。没想到,这个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把甄家生生逼走了,而他自己做了蠢事还不敢出来见我。

这个逆子,真是气煞我也!”

说到这里,袁绍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次涌上脑门。致使他气得急促喘息,脸红脖子粗,仍是一副怒不可泄的样子。

眼见主公袁绍破天荒地对自己做出解释,郭图心中的羞愤感顿时消失殆尽,反倒有些受宠若惊。

因为袁绍可是一个极其自负又高傲的人,很少见他大骂属下之后还会做出解释。通常他对属下骂了就骂了,根本不会多说半句话,反而让被骂之人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从此再也不会被他袁绍赏识重用。

有鉴于此。看到袁绍又生气发火了,郭图连忙劝解道:“主公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体。二公子毕竟年少,一时无法领悟主公的良苦用心,此乃无心之失。并非有意为之。

何况主公膝下还有两位公子呢。大公子袁谭像极了主公,行事果断。精通兵法战事。稍加历练之后,将来必成大器!”

说话之中,郭图瞥见袁绍眼神中似有惊疑之色,连忙说道:“三公子袁尚也很不错,自幼聪慧过人,文武双全。虽然年少却见识不凡,假以时日亦是栋梁之才。主公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呀!”

听到郭图如此称赞自己的幼子袁尚,袁绍脸上的怒色稍缓。显然心里十分受用。

随即他轻叹一口气,满脸惋惜地说道:“哎!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四起,诸侯割据,再好的家世也无济于事,唯有不断壮大自身实力才是关键。我袁家累世公侯,声誉之盛,除了皇家刘氏宗族之外,天下间无人能及。但是,乱世之中仅凭门第昌盛是不够的,甚至没什么大用。

姑且不说兖州曹操和徐州陶谦等人,就拿西凉李文昌来说吧。此子不过是一介庶民之子,顶多算个良家子,出身低贱,却穷兵黩武好战成性,如此卑贱之人居然胆敢窃取国之神器,与其叔李傕沆瀣一气,挟天子以令诸侯,倒行逆施,为祸天下。似这等宵小之徒,眼下竟然也敢位及三公,自领卫将军,与我袁绍并列大将军之位。哎,天理何在!”

这已经是郭图听到自家主公的第二声叹息了。这种无可奈何的叹息居然发生在极其自负的袁绍身上,在郭图看来,这是前所未见的事情。

再次叹息之后,袁绍情绪低落地说道:“甄家传至甄逸之父甄袆的时候,门第已衰,已然沦为二流家族,不入世族大家之眼,但甄袆老儿却能另辟窍径,索性放弃仕途,一门心思经营家族买卖。而甄家原本就有很多产业,商路众多,几十年下来,甄袆将甄家撒遍大汉各州,攫取无数钱财。随后甄逸年纪轻轻便位居上蔡令,还能受封爵位,这便是他的父亲甄袆与我袁家交好之功。

然而,自从甄逸夭亡之后,甄家偌大的家族产业居然交到张氏一个寡妇手里,据说此举便是甄袆老儿一意孤行所致。不过甄张氏虽为一介女流,却极为精明聪慧,甄家财团在她手里非但因为乱世来临而有所损失,反倒连年赚得盆满钵满,敛财能力比之其义父甄袆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几年之间便为甄家赚取数以千万计的巨大财富,彻底占据了天下第一商贾的位置,富甲天下。

四年前,我父在世时,眼见天下大乱将至,曾有意让我纳娶甄张氏为妾,只可惜董卓占据着帝都,致使此事搁置下来。此后天下局势连番剧变,而我父也惨死在董卓屠夫手里,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就此作罢。直到我此番陈兵常山,无意中得知甄逸的遗孀竟是一位姿容绝美、正值妙龄的少妇,现年不到三十岁。据说她聪慧无比,精明干练,而且娇艳无双,在中山国和常山国等地艳名远播。可惜她现在居然走了,无缘得见,悔不当初啊!”

说到这里,袁绍脸上露出一抹十分痛惜的神色,似是对甄家掌妇甄氏还有念想,却又机缘巧合之下与其失之交臂。

而郭图却从袁绍的话语中听出话外之意。

原来自家主公此次前来甄家不单单是为了查探甄家虚实,还有亲眼看看甄氏是否如传言中那般美貌;若是传言属实,或许袁绍还有纳妾之意。

就在郭图想入非非之际,只听袁绍深有感触地说道:“如今天下动荡纷乱,群雄并起,诸侯割据,以往的显赫家世都已成过眼云烟,千秋功名还需倚仗自身实力博取。乱世争雄,要想不被其他诸侯吞并,就必须壮大自身实力,训练一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精锐之师。

然而,要想兵强马壮壮大实力,钱粮就是必不可少而又炙手可热之物。谁能拥有充足的钱粮,谁就能在乱世中占据先机,招兵买马,攻城略地,扩大地盘。”

第466章上将愁有苦难言

第466章上将愁有苦难言

看着空荡无物的偌大宅院,袁绍若有所思地说道:“钱粮才是制约自身发展壮大的关键!

没有钱粮,即便拥有几十万雄兵又能如何,就像西凉李利一样。此子拥兵四十万,而且大半都是西凉骁骑,战力之强,天下没有哪路诸侯能与之争锋。

但是,西凉自古便是蛮夷肆虐之地,亦是久战之地,辖下各州郡皆是久经战祸,百姓流离失所,钱粮枯竭,土地荒芜贫瘠,困顿不堪。

正因如此,李利小儿纵有数十万雄兵,却也只能困守一隅,眼睁睁看着中原各州郡沃野千里、钱粮充足,却没有粮草供应大军出征。因此,当我们大肆出兵攻城拔寨之际,李利却只能坐守西凉望而兴叹,无力挥兵东进。

如果让西凉李利遇到中山甄家这样富甲天下的巨富之家,只怕他无论如何也要将甄家收入囊中,甚至不惜出兵强抢。只可惜章甄家远在我冀州中山国,距离西凉太远,或许李利连甄家的名号听都没听说过。否则,一旦李利能得到甄家这样的大财团支持,就能在短期之内拥有大举出兵进取中原的能力,以甄家雄厚的财力至少可供西凉军连续征战三个月至半年。果真如此的话,那天下局势又将大变,而我们冀州和兖州曹操、河内张扬等几股实力必然首当其冲,而陈留张邈、济阴吕布和南阳袁术等势力也很难独善其身。”

就在袁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除了紧随他身后的郭图、颜良二人听到这番话之外,距离他们三人几十步开外的墙角处,还有一个人也听到了袁绍这番话。

恰恰是袁绍这番话,让这位原本有大事向他禀报的来人陡然停下脚步,随之躲在墙角暗处踌躇难决。反复掂量自己要不要将刚刚查获的重大发现告诉袁绍。

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前。

就在袁绍和郭图、颜良三人策马察看甄府后院的时候,文丑和鞠义二人奉命各自带领部曲逐一搜查甄府前院和中院,文丑负责中院,而鞠义则是带着亲信部曲搜查前院。

甄府前院可不单单是一排房子,前文已有交待,前院拥有六进大院,数百间房屋。

鞠义命令手下一校人马搜查前院前三进院落,一间一间察看,就连墙角旮旯也不放过,而他自己则带着六百余名亲信部曲搜查前院后三进宅院。

由于大多数房屋内的贵重器具都已经被甄家人搬走了。以致每个房间都很零乱,搜查起来很是费时费力。因此,仅仅是搜查三进院落,就让鞠义手下三千将士房前屋后、楼上墙根,上下折腾。累得够呛,却一无所获。

正当鞠义认为没必要继续搜查下去准备下令收兵之际。他手下搜寻第五进宅院的嫡系亲兵却突然跑来向他禀报。在院子西北角的杂物室内发现重要的线索。

随即鞠义迅速来到杂物室,在亲兵的指引下,看到房内西墙角下的地面上竟然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和一片被鲜血浸透的锦袍碎絮。

看到玉佩的一瞬间,鞠义感觉这块玉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当即他蹲在墙角端详着手中的玉佩,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块玉。又是在谁身上看到的。于是他随手拿起地上被血浸透的血布,希望能在这块破布上面发现什么,可惜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殷红的血渍。除此再无其它。

然而,正当鞠义大失所望地起身时,眼角无意间瞥见刚刚捡起血布的地面上有一行血字。这是有人用手蘸着自己身上的鲜血写成的血字,字迹很清晰,一笔一划都很清楚,显然鲜血充足,绝非咬破手指写下的。

再次蹲下察看时,青石板上寥寥几个血字顿时映入鞠义的眼帘:“郑锋就是西凉李利,甄家已归附,即日起行。”这行字下面还有两个字体极小又模糊的小字,显然写下血字之人很担心被人发现,却又怕自己人看到后不知道是谁写的,于是留下自己的名字:“逢纪。”

“啊!”看到这行血字的一瞬间,鞠义失声惊呼,愕然失神,随即却被亲兵围上来的脚步声所惊醒。

眼见亲兵正向自己身边走来,鞠义几乎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将逢纪留下的血字踩在脚下,满脸肃然地冲亲兵们挥手道:“这里没有什么,你们去其它房间看看,出去时把门关上!”

待亲兵们走后,鞠义十分谨慎地走到房门后,侧耳倾听门外的脚步声。直到确定无人靠近杂物室之后,他转身走到墙角,蹲在墙角双眼直勾勾盯着地上的血字怔怔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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