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730章

作者:虎贲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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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眼见鞠义言之凿凿,语气强硬,完全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袁绍眉头微蹙,眉宇间呈现难以掩饰的愠色,俨然是盛怒之前的征兆。

然而袁绍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沉声道:“上将军何以如此笃定迎驾之事?须知本将军与李贼截然不同,不可相提并论。李贼出身卑贱,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因此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然则本将军出身世家,祖上四世三公,世受皇恩,世代忠良,岂可与李利竖子一语概之?”

语气虽然不善,颇有斥责之意,但袁绍心里却是另一番感受,因为鞠义有一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那就是李利正是凭借掌控天子和百官迅速崛起,继而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强大到今天这种地步,稳居天下诸侯之首,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霸主。

而李利今日之地位正是袁绍梦寐以求的生平夙愿,故而鞠义所言令他颇为意动,只是鞠义其人居功自傲,话语太过生硬,语气更是刺耳,这让他极为不喜。这就使得袁绍纵然有心接受谏言,也不会给鞠义好脸色,否则他冀州之主的威严何在、颜面何存?

看到袁绍非但不纳己见,反而厉声诘责,鞠义心里顿时凉半截,无语地仰头望着大堂中央的横梁,失望之极。

但是。袁绍的问话不能不答,否则就是轻视主公,此乃大逆之罪。等同于谋反。因此,稍稍平复心情后,鞠义道:“主公出身尊贵,李贼自是不能与主公同日而语。然,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今日的李利早已位极人臣,凌驾于三公之上。实力强大,实为天下诸侯都不能也不敢忽视的诸侯中的霸主。因此,各路诸侯出身如何已不重要”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鞠义当即噤声,不敢抬头察看袁绍脸上的表情。袁氏一门四世三公,此乃袁绍最引以为傲的荣勋,也是他招募文臣武将的最大倚仗。岂可妄议?因此鞠义话一出口便意识到失言了。话音戛然而止,但不该说的话还是说出去了,后悔也已为时已晚。

“末将失言,请主公责罚。然则,末将还是坚持出兵迎接天子和百官,还请主公明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鞠义索性硬着头皮一口气把话说完,如何抉择全凭袁绍决断。

“哼!”袁绍满脸阴沉地冷哼一声。眸光灼灼地注视着鞠义,眼角掠过一抹厌恶之色。却并未怒声训斥。显然他有所顾忌,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战事频发,正是用人之际,任凭他如何厌恶鞠义自恃功高而居功自傲,却仍旧不能轻易惩处。纵有百般不喜也必须隐忍,因为鞠义确实是个将才,剿灭幽州公孙瓒还得靠他,实为冀州军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主公息怒。上将军心直口快,此乃无心之失,主公雅量高致,不拘小节,断然不会因此而责罚上将军。况且,上将军统兵有方,百战不殆,对主公素来忠心耿耿,乃我等有目共睹。换言之,幕府议事,本就是各抒己见,言错无过,否则谁人还敢谏言。不知主公意下如何?”正当袁绍试图找个台阶借坡下驴之际,堂下便有人及时会意,立即起身出列插话,打破眼前僵局。此人就是屈居郭图之后的别驾从事,机智多谋的许攸许子远。

许攸跟随袁绍多年,弱冠之龄就与袁绍、袁术和曹操三人一起厮混,因此对袁绍的性格秉性、喜好憎恶摸得清清楚楚,说是了如指掌亦不为过。本来,司隶大战后他完全有资格取代田丰空缺的职位,晋升冀州别驾,却不料郭图死里逃生之后立刻投向大公子袁谭帐下,于是在袁谭多方周旋之下,别驾之位被郭图捷足先登,硬生生骑在许攸头上。

为此,许攸愤恨难平,连续半个月都在生闷气,以致气大伤身,大病一场。好在袁绍依旧对他信任有加,时常问计于他,这让许攸稍稍得到一些安慰,重新振作起来。但是,此事一出,许攸和郭图便势成水火,处处争锋相对,明争暗斗异常激烈,俨然是势不两立,欲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可惜的是两人都不是善茬,想要彻底打倒对方谈何容易,争斗至今依然未分胜负。

值得一提的是,许攸之所以争不过郭图,并不是他谋略不及郭图,而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只忠心于袁绍,对袁绍的几个儿子素来一视同仁,不偏不倚。正因如此,他和郭图的争斗当中一直占据不了上风,始终被郭图压制着,这令他苦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眼见许攸出来说情,袁绍正好借个台阶下来,沉声道:“罢了,上将军也是出于公心,有情可原。然,上将军日后还须慎言慎行,出言犯上,可不是为人臣子的本份。”这句话就是鞠义的警告。

由此不难看出袁绍已经对鞠义甚为不喜,此番不过是形势所逼,暂时隐忍罢了。只可惜鞠义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认为袁绍太过斤斤计较。而这一切之所以会这样,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袁绍没能彻底降服鞠义,令其心生畏惧;否则鞠义焉敢如此大胆,敢在大堂议事上出言造次。让袁绍最为尴尬的是,他屡屡率军出征,却屡战屡败,反观鞠义则是屡屡以弱胜强,连战连捷;两相对比,霍然是主弱臣强。如此以来,鞠义功高震主之势已成,若还不知收敛,其下场如何是不言而喻的。

待袁绍话音落下,许攸信步走到阶下,面带笑意地道:“上将军虽言语失当。然其谏言却是上上之策,实为可取。李贼强盛至此,最大倚仗的便是天子和百官。口衔天宪,执天下之牛耳,天天向各路诸侯催饷缴贡,肆意讨伐各方势力,占尽大义之名。因此,短短数年间,李贼麾下招纳了一大批文臣武将。并强行将各州各郡的名士大儒招进长安,为其所用。

众所周知,西凉本是苦寒之地。粮草紧缺、商旅不兴,却假借天子之名私立雍州,分而治之,经过一连串的手段使其硬生生渡过难关。并开辟了西域商道。使得李贼治下各州郡日益繁荣,粮草困乏的状况得到极大缓解,百姓生活趋于富足。现如今李贼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军械齐备,去年夏天更是兵不血刃地夺取汉中,轻而易举将汉中九县和葭萌关纳入麾下,攻入益州已成定局。只需等待时机而已。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掌控着天子和百官,可以肆意寻找借口讨伐其他诸侯。而我等只能坐视他一天天发展壮大,却无可奈何,唯有徒然哀叹。”

说到这儿,许攸语气一顿,话锋陡转:“但是,此次天子和百官逃离长安,就预示着李贼快速发展的势头就此终止,再无倚仗。自此以后,西凉军只会江河日下、逐渐衰亡,却不会再有寸进,最终被我等彻底覆灭。与此同时,天子和百官回到洛阳后,势必还得依靠实力强大的诸侯辅佐其稳固帝位,否则天下群雄谁会听从天子诏令。而这就是我等称霸中原的绝好机会,迎接天子移驾邺城,被主公所掌控,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执天下之牛耳,迫使各路诸侯年年纳粮、岁岁朝贡。如此一来,在下敢断言,不出十年,主公便可廓清寰宇,问鼎江山!”

“许攸妖言惑众,实属无稽之谈!”许攸说完话后开口大笑,可还未笑出声便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大喝吓得咽了回去,噎得他直翻白眼,脸颊潮红,好不难受。扭头一看,霍然看到审配起身出列,大步走到身后。

“审配,许某所言如何妖言惑众了?今日你若说不清楚,许某与尔誓不甘休!”许攸火冒三丈地指着审配怒斥道。

面对许攸的指责,审配面不改色心不跳,对袁绍躬身一礼,恭声道:“正如主公方才所言,主公与李贼不可相提并论。主公出身名门,袁氏一族四世三公,世代忠良,世受皇恩,岂可效仿李贼胁迫天子,如此岂不招人非议,遭世人唾弃?何况,李贼专美于前,我等岂可拾人牙慧?

换言之,倘若主公迎天子和百官移驾冀州,试问往后我等臣下是遵照天子诏令还是遵奉主公号令?若遵照天子诏令,主公又将置于何地;如不奉天子诏令,主公又待天子和百官如何,莫非直接杀掉他们么?如此两难之举,我等为何还要自寻烦恼、徒增是非呢?故而,在下不赞同出兵迎接天子和百官,不奉诏!”

“汝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实为误主误国之言!”许攸怒不可遏地怒斥道。

骂完审配后,许攸正欲劝说袁绍莫听审配片面之词,却见袁绍捋着胡须,似乎颇为意动。顿时,许攸便不敢再说了,因为他太了解袁绍了,眼前这般情形就说明他已经有决定了,或者说心意已决。

然而,这时偏偏有一人起身出列,朗声道:“禀主公,审配所言确实有失偏颇,实为谬言耳。天子者,国之神器也,岂可轻言弃之?诚然,主公出身世家,世受皇恩,然则袁氏先祖为大汉王朝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之所得,此乃应得的赏赐,否则历朝历代的先皇先帝怎会轻易赏赐臣下官爵?主公先祖哪一个不是对大汉立下偌大功勋,正因为他们有大贡献,所以才有赏赐。而所有的赏赐都是,功勋在前,赏赐在后,份所应得,并不亏欠皇室一丝一毫的恩惠。

而今,主公费尽心力打下冀州基业,与天子、百官何干,为何要对他们礼让有加?因此,我等此番迎接天子和百官,只需善待他们即可,却无须过于忍让,更不用听他们发号施令。一旦天子在手,世人如何议论便由不得他们了,而是全凭主公一言而决,这就是所谓的口衔天宪。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掌天下权柄,占据大义之名,远交近攻,假以时日便可成就千秋霸业。故此,在下建议主公奉诏,并且还须尽早调集大军出发,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事态紧急,恳请主公不可迟疑,速做决断!”

“呃?”许攸惊疑不定地看着义正词严的郭图,心中惊诧不已。他是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自己的冤家对头郭图竟然没有唱反调,反倒站出来帮他说话,极力主张奉诏迎驾。真是咄咄怪事,郭图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正当许攸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袁绍长身而起,朗声道:“我意已决,奉诏出兵迎接天子和百官移驾冀州!”

第897章东游记,魂牵梦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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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二月朝始暾,春光潭沱度千门。

洛阳城,遍地皆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偌大的城池中尚算完整的房屋屈指可数,高耸屹立的正阳宫门虽然仍未倒塌,却也被焚烧得残缺不全,漆黑的炭灰完全取代了门柱上的红漆。若不是熟悉此地的人,根本看不出这里曾是洛阳皇宫的正门。

“嗵嗵嗵!”

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响打破了这座废弃城池的宁静,随即数百名身着灰麻布衣之人徒步冲进城中,径直穿过正阳宫门,再依次通过一个个像正阳宫门一样黑漆漆、残缺不全的门柱,奔向依旧还能看出是一个庞大宫殿雏形的被严重焚毁的宫殿而去。

“回来了,我等终于回到东都了!”

“洛阳,朕、、、终于又回来了!七年呐,朕历经多少磨难,九死一生,终于回到我大汉王朝真正的帝都!”

长乐宫门前的石阶上,这些身着灰麻布衣的邋遢流民踉跄地爬上石阶,双膝跪地,对着堆满灰尘的残破不堪的长乐宫门俯首叩拜,泣不成声地哭诉着心中的喜悦和沿途的艰辛。

为何他们眼含热泪、痛声大哭,因为这里是他们无数个夜晚魂牵梦绕的地方,因为他们对这座废墟中的宫殿爱得深沉。

这里寄托着他们所有的梦想与诉求,承载着他们的前途命运。乃至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全部赌注。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们孤注一掷,徒步奔行数百里。爬山涉水,与毒蛇猛兽共舞,与挨千刀的不得好死的流寇百般周旋。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回来了,回到曾经被强迫离开的地方,回到他们曾经颐指气使、弹指间便可治理天下的神圣之地长乐宫。

在这座宫殿内,记载着他们曾经的辉煌。曾经的成就,曾经的权势与荣耀。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找回自己失落的灵魂。重拾雄心壮志和远大抱负,真正做回自己。

只是他们或许忘记了,或者是他们有意识地选择性遗忘,方今天下之所以混乱至此。他们这些人居功至伟。有一半责任都在他们身上。他们所谓的成就和荣耀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争名夺利、栽赃诬陷,无所不用其极,其实就是制造混乱,腐蚀大汉王朝的根基,加速整个王朝的灭亡。

但是,他们自己并不认为如今的乱世是他们这些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造成的,反倒竭斯底里地怒斥国贼董卓和李利。若不是这两个乱臣贼子祸乱天下。大汉王朝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可是,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乱臣贼子是如何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如果没有他们屡屡创造机会,各路诸侯又如何能够一天天做大,继而发展到今天割据自立的地步。

是的,诸位看官没有看错,在这些年过半百的三朝老臣眼里,西凉李利是比董卓更可恶、更可恨、更可耻、更歹毒的大国贼,其危害之大十倍于董卓,实在是罪恶滔天,人人得而诛之。

所谓三朝老臣,即历经汉灵帝、弘农王刘辩和现任天子刘协三次帝位更迭的官员。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实际则不然。目前大汉各州各郡之内只要出仕七年以上的官员都算得上是三朝老臣,李利刚好踩线,勉强也算是三朝老臣。

因此,如果要把三朝老臣全部加起来,至少也有上万名官员,是以现如今的三朝老臣不值钱,遍地都是。但真正对如今局势影响最大的官员还是桓帝、灵帝时期的公卿大臣和宦官显贵,他们摧毁了大汉王朝的根基,一手缔造了滋养诸侯霸主的温床,也是造成如今这般乱世的罪魁祸首。

值得一提的是,历朝历代的揭竿起义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最早犯上作乱的诸侯或义军首领往往不得善终,功败垂成者比比皆是,从而让后来者捡个大便宜,最终功成名就。眼下天下各路诸侯霸主大多都在此列,比如西凉李利、徐州刘备、江东孙策等人,他们就是摘桃子的那批人,属于典型的代表人物;余下冀州袁绍,兖州曹操、扬州袁术和荆州刘表等等,也都算是后来者。

此时此刻,跪在殿前石阶上的这群人就是从长安逃回洛阳的刘协和百官们。而这座废墟中的宫殿正是曾经的长乐宫大殿,也就是令他们魂牵梦绕的东都,一座已经完全沦为废墟的城池。

大殿前的石阶原本是玉石铺设而成,其中不乏上等玉石,价值不菲,因此宫殿焚毁时就被人盗走很多上等玉石。城池废弃后,宫殿中但凡值钱的东西全被抢劫一空,就连宫门前的玉阶和石头都被人运走了,变得坑坑洼洼,余下的石阶则是滥竽充数的残次品,本身就是石头。

故而,与其说洛阳皇宫是被焚毁殆尽,不如说是被流民、周边百姓和途径此地的军队硬生生拆掉的。否则,单凭焚烧,断然不会焚毁得这么彻底,有些宫殿根本无法燃烧,最多烧掉柱子和房梁,大体结构应该还在。可眼下这片残垣断壁确是真正的废墟,整个宫殿群全部摧毁,就连残垣断壁都没有超过一丈高的。由此可见,这座曾是大汉王朝最雄伟的建筑群被拆得多么干净,很多地方都被掘地三尺,哪怕是一片完整的瓦片都很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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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上,刘协和百官们跪拜半晌,唏嘘不已,哭过、骂过、感叹过之后,不得不面对现实。

眼前这偌大一片废墟,残破程度比之他们曾经住过三天的废弃道观还残破许多。坑坑洼洼的废墟中无立足之地,坐着反倒比站着稳当。而这就是他们千方百计、不辞辛劳徒步赶回来的东都,是他们梦想成真的殿堂。然而。当他们静下心来仔细查看曾经冠冕堂皇的长乐大殿时,却是心里凉了大半截,长乐宫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大殿在哪儿,龙椅又在何处,这还是洛阳东都么?

这一刻,刘协与百官们心中无比凄苦,黯然伤神。大家相互搀扶着走在瓦砾上。凭借记忆中大殿的大体位置,蹒跚前行,遂在一处相对平坦些的残垣之中坐下。

“朕饿了。要进膳。”瘫坐在一块相对光滑的墙坯上,刘协看着眼前一片苍凉荒芜的废墟,两眼无神,神情迷茫。然则腹内空空如也。迫使他有气无力地喃喃着要进食。

这话显然是对董承说的,因为一路走来都是他负责筹集干粮和衣物,分配食物。但此刻,董承闻言后却是神色苦涩,干裂的嘴唇浮现出一片片碎皮,那碎皮之间的裂缝中溢出血丝,令人不忍正视。

“陛下暂且忍耐,微臣背上的包袱里确实没有面饼了。刚才微臣已派人出去寻找食物。料想再等一会儿便可进膳了。”董承舔舔干裂的嘴唇,一脸难色地轻声道。

刘协闻言脸色阴沉。甚是不悦,却也知道董承说得都是实情,众人包袱里早就空了,只剩下几件换洗衣裳,余下连一块面饼碎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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