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漕运从设置到先帝朝时,在轨道未贯通整个国朝全境之前,漕运担负着整个汴梁百万之众的口粮保证。
这样不可替代的作用,加上漕运一体多年经营,沿途地方州府势力介入配合等等,导致漕运衙门忘乎所以了。
朝廷不管派遣怎样的朝官统领,都难以改变漕运内部铁板一块的蚕食朝廷利益的弊端。漕运,已经成了国朝最大难题。
自官家执政,诸多事务均要比漕运紧要,又有轨道运输的介入,南粮北运完全能满足国朝北方的粮食用量,倒也没在意漕运的弊端了,或者说一时没腾出手来去管。
这一次,既然有太子遇袭事件,确实是整顿漕运的机会。内阁大臣也都是这般认为的。
“诸位阁老可有议定?”
赵曦早就有过改造漕运的想法,也想过很多办法,哪一个都好像存在缺陷。
怎么说呢,漕运说白了,在国朝就相当于一个垄断性的大型国有企业,从职能上几乎可以影响汴梁乃至国朝的稳定,从业务上却只担负了南粮北运,同时,在朝廷供养的情况下,漕运的势力从未断过谋取其他利益,并且不断的做挖国朝墙角的事。
“官家,内阁也有商定,内阁以为,漕运可以借用轨道模式,或者直接由轨道接管······”
轨道模式?轨道模式是怎样的,轨道模式其实就是由朝廷掌控主干道,而国朝的各地方势力、士族阶层、地方乡绅等,瓜分了各支线利益的模式。
简单的说,就是一种公私合营,并由朝廷有绝对控制权的经营模式。
并且,在朝廷控制的这部分权限中,也是由国朝的世家大族和各种势力参与的。
这样的模式,不是纯粹的国有,却借用了国有的名,在实际运营中,具体执行人不仅仅受朝廷监管,更需要给所有东家负责。
轨道实行这样的模式,是因为轨道的经营的风险小,可以确保各方的收益,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漕运,在一定程度上,漕运的风险是要高于轨道的,这是由漕运本身的性质决定的,可以说是一种不可抗力,或者说是难以避免的风险。
就目前的状况,航运相比陆运,风险还是要大一些。
漕运之所以由朝廷供养,就是因为漕运的风险存在,让任何经营者都不敢保证盈利。这是没法跟轨道比的。
如果漕运以轨道的方式运营,或许自己在位时可以压着,不至于出什么乱子,但是,赵曦不确定在以后,会不会因为利益的纷争,而导致整个漕运崩溃。
只要有各方势力介入,逐利是应有之义。一旦漕运不能满足各方势力的诉求时,就是漕运分崩离析之时。
至于让轨道接管漕运,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漕运最终将轨道也拖垮了!
“诸位阁老,漕运真正的弊端在哪?或者说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漕运如今入不敷出,不断在朝廷身上吸血的。搞不清楚这一点,漕运的整顿就没法彻底了。”
“官家,正如官家所言,漕运目前就是在朝廷身上吸血,而所谓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地方和漕运相互勾结,不顾漕运本身,以各种手段和方式肆意擢取朝廷利益!”
“老臣不否认漕运本身的风险,但是,每年漕运奏报的翻船事故、船只修缮和更新,船只泄露以及漕运兵丁的抚恤等等,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被贪渎的?监察官上船,也做不到时时刻刻的盯着。官家,老臣所言并非危言耸听,整个漕运从根子上已经完全烂掉了!”
“官家,漕运衙门现在几乎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朝廷不管如何调整朝官进驻,都无法深入。监察衙门也如此。”
见官家的态度明朗了,王安石根本没等富弼用委婉的方式陈述,就直接接了官家的话头,将漕运真实的情况讲明了。
这些话,王安石在内阁议事时也说过,但内阁的大多数都以保证稳定为由,建议既往不咎。
第761章 经营权扑卖
漕运到底是怎样的情形,赵曦又如何能不清楚?
当王安石把事实讲明白时,赵曦就看着诸位内阁大臣······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从赵曦从各方了解的情况来看,鉴于漕运腐烂的程度,目前的内阁大臣,基本上是没有掺和到漕运的混乱之中的。但是,却不可避免的存在门生故旧在漕运利益中分羹的现象。
“官家,王阁老所言属实。内阁议事时,也对漕运之状况有过讨论。漕运之弊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到前朝,而从事漕运的兵丁,更是以世代相传的方式在传承。”
“从大运河贯通南北以来,运河沿线就形成了以漕运为主的各种各样的势力和营生。也诞生了依附或者在漕运中起决定作用的世族。”
“王阁老所言的漕运弊端,之所以能到难以治理的地步,也是因为这种根深蒂固的基础,让朝廷无法从根子上改变。内阁以为,借鉴轨道模式,或者由轨道接管,以新代旧,逐步改变漕运的现状······”
富弼并不认为官家就不知道实情,也没有去恼怒王安石的直言。内阁之所以有那样的议定,是基于官家一贯的处事方式······温水煮青蛙。
若官家有意温水煮青蛙,那么,就没必要将漕运烂透的事实摆在台面上。摆在台面上的结果,只会让朝廷更加作难。
改······如何改?漕运沿线,或者说整个漕运的河道,并不是全是运河,是在南北所有水系的基础上,借运河将各大水系贯通了。
整个航道的了解和熟悉,只有那些几代人都在漕运混饭的家族和势力,而造成漕运之弊的原因,也正是这帮自以为掌握了漕运根本的势力造成的。
朝廷要想彻底解决,唯有将目前整个漕运彻底推翻,也就是打碎了重新来过。这很难,基于漕运本身的性质,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些人身上。
哪怕是如今漕运牵涉了太子遇袭事件,也难以彻底掀翻整个漕运的基础。当然,以富弼的了解,参与袭击太子的,绝不会是那些根深蒂固的老势力,甚至仅限于新开展的长江航线那一小部分。
“富相以为漕运是一笔糊涂账,就该着这般糊涂着来?那可真成了糊涂官家判糊涂案······”
“臣不敢,只是臣等愚钝,未能商议出解决之法。为国朝官粮纲运计,只能如此姑且。”
漕运又其独特性,或者说漕运所用之人有其特殊性,不仅仅是一个运送这么简单,也不是单纯的搬运那么简单,甚至不仅仅是调度分派。它依托于航道辨识、船员水性、造船等等要素。
关键是,太子遇袭事发突然,富弼也觉得官家没有完善的解决漕运方案。而漕运的解决。必须在次年开河之前完成。
虽然太子遇袭给朝廷一个很好的介入漕运的借口,就比如现下驻军掌控漕运,但是,只要还是这些人,原本的弊端就难以彻底改善,可完全撇开这些人,在富弼乃至整个内阁成员来看,几乎不可能。
也不是国朝就没有其他可以辨识航道、识水性的人才,国朝的海运业都很发达,岂能少了这方面的人才?关键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如此规模的人才是难题。
所以,内阁才有照搬轨道运营模式,或者由轨道接管的提议。
赵曦也了解过航运,也知道变革漕运有这样那样的难度······这怨不得臣工,见识、思维的局限,在考虑办法时,自然也就局限了。
当然,或许还有其他方面的因素。
就像国朝早先习惯的做法一般,凡有灾荒流民,就将流民为厢军,从而避免动乱。漕运的解决对于朝臣也一样,几十万人靠着漕运吃饭,真要有什么动荡,所导致的损失难以估量。
“诸位,既然漕运基本上离不开沿河的各方势力,那就顺势而为······”
“朕以为,将漕运分段扑卖,将航道经营权,在朝廷保持掌控的情况下,以确保南粮北运的基础上予以扑卖。”
这是赵曦能想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法了。
“官家,臣等不解······”
“将漕运按照州府界限分割,漕运的航道权交予沿河州府,允许其扑卖,只要能满足朝廷的南粮北运,整个经营权朝廷不再参与,地方州府可参与。但有个前提,必须是以沿河州府的界限分属于不同的势力或者商社掌控。”
“对于朝廷而言,每年六百万石南粮北运为基本,盈亏自负。将航道经营权与当下漕运衙门的资产,一并扑卖······”
“解散漕运衙门,属于朝廷官员的,由朝廷负责安置,遣西北充实各新建州府的衙门。原本朝廷供养,漕运衙门在册,并承担漕运的工匠、船员等,在扑卖时,由取得经营权的一方,负责选用一部分,剩余朝廷予以安置。”
河流的管理有整条河流管理和分段管理两种方式,其实,全河段一体化管理是最为正确的河流管理方式。
然而,就以当下漕运衙门腐朽的程度而言,赵曦只能选择将利益丢出去,让原本瓜分朝廷利益的各方势力,在争斗中分解。
赵曦的这个办法,如其说是要解散漕运衙门,不如说是借利益的诱惑将漕运整个势力打散。
“官家,一旦航道经营权扑卖,朝廷官粮没法保证。近年南粮北运的粮食总量已经超过千万石,轨道运送难以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