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官笙
他冷眼看着张溥走进来,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厉色。张溥不是他的亲子,是他的侄子,因为是庶出,所以极其不受重视,张家的人也屡屡欺辱。
张溥走进来,眼皮直跳,强压着心里惧意,走了进来,抬手道:“叔父。”
张辅之拿过藤条,狠狠的在地上敲击,冷声道:“跪下!”
张溥应声跪下,心底闪着念头,硬着头皮道:“叔父,朝廷昏聩,侄儿只是……”
啪!
张辅之一条子直接抽了过去,冷声道:“放肆!我张家世代忠心耿耿,惟贤惟德!你倒好,聚众闹事不说,组建什么复社,妄议朝政,诽谤朝廷大员,更是带领暴民强闯苏州府衙门,驱赶知府,这是谁教给你的,谁给你的胆子!”
张溥毕竟是个书生,一藤条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他咬牙道:“叔父,国难当前,匹夫在后,我们岂能旁观!侄儿已经联络好学政,苏州推官,明年举士必中……”
张溥的复社也不是简单的民间学生组织,而是通过朋党勾连,延生到了官场,江浙一带的科举几乎被渗透的七七八八。虽然比之历史上的复社把持科举,左右朝局,甚至更换内阁辅臣还远远不如,可也初具规模了。
啪!
不等他说完,张辅之又是狠狠抽下,一抽就没停,语气隐现杀气,怒喝道:“混账!那‘九条’满天下都是,你以为我看不到吗?哪一条祸国殃民了?哪一条打压天下士子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想一步登天,一步就做到内阁首辅!”
张溥缩在那,满心的不甘,在他看来,张辅之也不过是腐朽的官僚,大明需要革新,就需要清除这些“为祸于国”的老官吏!
他知道,多说无益,咬牙承受着。
张辅之抽了一阵,对于张溥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张家想要延续,张溥就不能出事。他扔掉藤条,冷冷的看着瑟瑟发抖张溥,寒声道:“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有我允许,不准出府!”
“是!”家丁走进来,将张溥拖了出去。
张辅之喘了口气,又扫了眼大堂里的人,呵斥道:“你们今后都给我老老实实在府里读书,谁要是再出去闯祸,我打断你们的腿!”
张辅之在张家一言九鼎,一群后辈都老实听着。
张辅之坐在那喘了口气,又瞪着眼道:“备礼,备车,去巡抚衙门。”
“是。”自有家丁安排。
与此同时,这样的场景在很多府邸都在发生,只不过换了人,换了台词。
有的硬顶,有的低头,有的如同张溥一样,不硬顶也不低头。
比如顾炎武,比如陈子龙。
江南的风气与北方不同,出现的局面也显得诡异。一干年轻士子是反对政改的主力,而那些老官僚却成了政改的支持者。
有了他们的支持,也或许是大势所趋,浙江的政改出奇的顺利,按察司,布政司被合并,各个县府也都在经历着大整改。
可不过半个月,巡抚衙门夜里突起大火,四面八方的燃起,烧了一个多时辰,烧死了二十多人,其中包括两个五品,一个四品,都是浙江官场大员,还有乱民乘机袭击,巡抚周维京被侍卫护着冲出火海,逃入杭州府暂住。
浙江大惊,天下剧震。
第409章 一重重的压力
“烧的好!”
在不远处一个黑暗的酒楼上,有一群人在暗中一直注视着巡抚衙门,一见那漫天的大火,忍不住的高呼一声。
“一帮昏官庸吏,都烧死才好!”有人激动的附和。
“这次一定能给他们一个教训,浙江可不是京城,不是他们乱来的地方!”
“再烧再烧,烧的旺些,让整个浙江,全大明都看到!”
黑暗中,人头窜动,都压抑着兴奋,低声嘶叫。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巡抚衙门的火势得到控制,慢慢减弱,一帮人都暗叫一声可惜,心里很是痛快的冷静下来。
张溥站在人群中,双眼绽放着光芒,以一种煽动的语气道:“诸兄,今天这场大火如何?”
陈子龙是复社的中坚,是张溥的铁杆支持者,望着远处硝烟滚滚,火光漫天巡抚衙门,满脸通红道:“乾度你这办法最好不过,若不是人手不够,真想多烧他几个衙门!”
乾度是张溥的字。
侯歧曾与东林有旧,性情也飞扬,语气激昂的接声道:“不错,今晚烧巡抚衙门,明晚就烧总督衙门,烧了那杭州府!看那帮贪官污吏还如何在浙江作威作福下去!”
顾炎武在其中算是年龄较小的,气性却很大,抑扬顿挫的道:“光烧也不行,得让他们瞧瞧我们浙江士人的风气,不是一个所谓的‘九条’可以打压的!”
一群人都很振奋,之前张溥组织人手驱赶了阉党的苏州知府,他们就大为激动,而今更是火烧巡抚衙门,令他们信服!
张溥立在人群之间,听着几人的话,并没有被冲昏头脑,越加的冷静道:“今日之事不能再演,至少短时间不行。我还在禁足,明天出不得府。听我一言,陈兄,你联络各地士子,人数越多越好,明天前往杭州府衙陈情。顾兄,你乃江东望族,可找些科场大人,找巡抚大人呈明我浙江的不同,请巡抚衙门审慎对待。其他诸位,可以找相熟的老大人,前往杭州府,‘询问火情’。”
陈子龙一听就大喜,赞道:“张兄高明!我等围了杭州府既是陈情也是示威,科场的大人们那是劝诫,至于其他的老大人就是不动声色的施压!”
顾炎武出自名门望族,闻言就道:“这好办,天一亮我就去办!”
“好,我们各自找人,明天,将那杭州府给围个水泄不通!”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他们也怕出事,简单商议一句,便各自转身,飞速消失在黑暗中。
巡抚衙门的火,一看就知道不是走水,是有人恶意纵火。
巡抚衙门,总督衙门,杭州府衙门的人马四处穿梭,那些“乱民”很快被抓的抓,逃的逃,杭州府罕见的出现了宵禁。
深更半夜,也没有办法找人,只能静候着天亮。
第二天,只是冒出了那么一丝光亮,周维京的命令就传遍浙江,从知府到参政,参议,浙江大大小小的主事官员,近乎都被叫到了杭州府衙门。
经过一夜的发酵,谁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每一个都胆颤心惊的进了杭州府。
周维京面无表情的坐在主座之上,左右边上分别是王永光,田尔耕。
王永光是浙江总督,而田尔耕是周维京连夜从应天府调过来的。
周维京已经决定,要在杭州建一座镇抚司狱!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衙役急匆匆跑进来,急声道:“大人,外面来了数百个士子,将,将衙门给围起来了!”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是脸色微变。
周维京脸色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阴沉着,瞥了眼在座的杭州官员,淡淡的冷笑一声,道:“诸位大人,走吧,随本官去看看,杭州的士子都想要干什么!”
一干人心底都狂跳,火烧巡抚衙门本就是大事,这件事朝廷还不知道如何震怒,现在数百士子又围了杭州衙门,这是要逼得朝廷行雷霆手段啊!
他们都是忧惧不安,如果不能给朝廷一个满意的交待,怕是不止官帽难保!
周维京领着大大小小二十多人,出了大堂,站在台阶就听到了漫天的喊骂声。
“昏官庸吏,滚出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