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断大明 第566章

作者:官笙

“不尊天地,不敬祖宗,置礼法于不顾,黄承元当杀!”孙之獬拿着报纸,看着黄承元的文章,神色愤怒,唾沫横飞。

孙之獬在崇祯初涉及“逆案”被罢,这几年大江南北的奔走,一直谋求复官,可惜一直没有得逞。这一次,他是感觉机会来了。

黄承元要给“天下宗祠”立法,干涉族老之权,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要拿黄承元做晋身的踏脚石!

他正想着,一抬头就发现阮大铖出了府邸,急匆匆的向着督政院走去。

第543章 王法宗法哪个大?

督政院。

阮大铖口水四溅,语气激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莫不是朝廷要管那后院之事?”

“子不敬父,妇不从夫,天下何为?”

“王爷,这黄承元无君无父,视纲常为无物,下官敦请严惩!”

靖王朱履祜听着阮大铖的话,不时皱眉。

黄承元这篇文章是这么回事,他心底十分清楚,皇帝也曾经与他言过“皇权不下乡”这个话题,却是没有想到,会来的如此突然。

“皇上要做什么?”朱履祜心底微沉,他拿不准。好在黄承元只是“就事论事”,还没有到那挑衅“礼法纲常”,“大逆不道”的地步。

朱履祜看着眼前愤怒难当的阮大铖,心底暗自冷笑,这个人期初是东林党,后来投靠魏忠贤,结果被魏忠贤嫌弃,一直以来都闲赋在京城,千方百计的谋求复官,这次是找到好借口跳出来了。

靖王神色平静,看着他不悦的道:“嗯,这篇文章本王看过了,黄巡抚也只是批评一些人肆意妄为,无视国法,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去吧,待他到京,本王亲自再去问问。”

阮大铖视这篇文章为“大逆”,是他向朝廷,向皇帝邀功的好机会,岂肯罢休!

他毫不退怯,语气断然的道:“王爷,此事怎能轻易罢休?自古以来天地有纲,黄承元分明是异端邪说,岂可放纵!若是天下人都没了纲常,任性胡来,肆意妄为,我大明如何治天下,万民如何安顺……”

朱履祜眉头皱了又皱,他找不到话来反驳,黄承元虽然是“就事论事”,“大义凛然”,可与现实是完全抵触的,与大明的礼法相悖,真要扣上一顶“狂悖不礼”的罪名,还真难洗脱。

不等朱履祜摆平阮大铖,孙之獬也进来了,说不上獐头鼠目,可一看也是阴险狡诈一类,他抬手就向朱履祜沉声道:“王爷,家规国法,自古常理,下官且问一句,皇上要不要敬畏天地,尊崇祖宗?人伦纲常天地之心,朝廷真的要为太祖太宗修法立律不成?”

朱履祜脸色一沉,目光森冷的盯着孙之獬。

孙之獬这几句话着实大逆不道,这满天下,谁敢说一句太祖太宗不好之言?子孙如何敢非议祖宗?

可孙之獬是顺着黄承元的话来的,要说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的……是黄承元!

孙之獬这些话说出口,饶是朱履祜也不得不应声了,沉着脸道:“你们回去吧,本王这就进宫求见皇上。”

阮大铖,孙之獬几乎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都是藏不住的大喜,又神色肃穆的抬手道:“下官静候王爷佳音。”

朱履祜哪里看不出两人的心思,神色冷淡的送走两人,站在屋檐下琢磨一阵,心里沉着一口气,迈步出了督政院,向皇宫走去。

此时,礼部的袁可立神色刚硬,一手猛的将报纸拍在桌上,桌子都颤了颤,他向着身前站着的温体仁大喝道:“谁让你登的,你想要天下大乱吗!”

温体仁对于黄承元这篇文章也是抵触的,太过敏感,势必会惹起巨大的非议。

但是,这篇文章是司礼监送过来的,他不能不登!

温体仁不便说这些,脸上平静道:“大人,下官仔细推敲过这篇文章。黄巡抚所说:一嫌犯杀人,官差追到村落缉捕,结果该族老拒不交人,甚至刁民殴伤差役,险致人命。当地差役再去,刁民聚集过百,以至官差无法应付。请总督衙门,总督府言称‘刑罪非乱’不能出兵,以至于这个案子久拖不决,被杀之人冤屈难申,整日于衙门哭泣,府县咸闻,哗然不绝。朝廷之威信,衙门之能力,备受非议……”

袁可立神色不变,脸角瘦削如刀,整个人看上去威严霸道。

听着温体仁的话,他眉头皱了下,这种事从古至今时有发生,官府多是无能为力,除了好言好语劝说,也不能真的小题大做的派兵“围剿”,往往不了了之。

温体仁看不出袁可立的心思,还是道:“黄巡抚也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其他意思,无非是想抓回嫌犯,为死者伸冤,维护朝廷法纪,何来‘悖逆妄行’之说?”

袁可立看着温体仁,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在理吗?礼法纲常,岂容质疑?黄承元有没有其他意思,你能确信吗?”

温体仁嘴角动了动,他刚才一番辩驳不过是想摘清他自己,眼见袁可立逼问,他也只能无声以对,不可能给黄承元作保。

袁可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今后凡是这类文章,亦或者会有争议的,都要给本官亲自审议之后才能决定!”

温体仁是对抗不了袁可立的,也乐得从此事脱身,抬手道:“下官遵命。”

袁可立站起来,目光如剑,沉默一阵,突然又道:“本官现在进宫面圣,若是其他事情,你小心应付,不要出纰漏,让人抓到把柄!”

这件事,除了当事人黄承元,礼部也是参与者,注定不能轻易脱身。

温体仁应声,很是恭敬的将袁可立送出门。

景阳宫偏殿,朱栩刚刚回来,毕自严就拿着报纸,满脸疲惫的来求见。

政务本就繁杂,这次的议事又无比重要,他这些日子都是没日没夜,忙的脚不沾地,没有什么时间休息。

黄承元这篇文章,激起了千层浪,他也不得安生,只能来见皇帝。

朱栩坐在软塌上,刚喝了口茶,笑着看着毕自严道:“毕师,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当休息还得休息。”

毕自严看着朱栩,苦笑道:“皇上,黄承元这篇文章一出,怕是想休息都难。”

提到这个,朱栩神色微肃,语气平静的道:“毕师,你认为,黄承元这篇文章的问题在哪里?”

毕自严是难得的冷静之人,事事通达,不枉不纵,他来之前就知道皇帝会这么问,顺口道:“若是单论事而言,本没有什么错。可他要求朝廷插手一宗一家之事,有违礼法,这就好比要衙门辖理夫妻洞房,荒谬了一点。”

朱栩听着毕自严的话,表情没有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击着。

这件事说穿了,就是“国大”还是“家大”的争论,在这个时候,往往都是先家后国。

没有家哪有国?顺理成章,自古定理!

这也是“皇权不下乡”的原因之一。

朱栩以黄承元的名义发这篇文章,自然不是为了打倒孔家店,冲破儒家思想禁锢什么的。思想的改变,需要时间。

他现在是要做个铺垫,为田亩改革做准备。

“皇权不下乡”,如何田改?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股力量会如此强大,强大到他只是打了个擦边球,连与他想法最契合的毕自严都出来说话了。

“皇上,靖王,袁尚书求见。”刘时敏走进来道。

朱栩不用猜都知道他们为什么来,道:“让他们进来吧。”

袁可立与靖王并肩进来,他们两人一眼就看到了毕自严以及他手里的朝报,心里顿时明白,上前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朱栩摆手,道:“要是黄承元的事就不用说了,毕师已经跟朕说了,你们怎么看,那个案子怎么解决?”

皇帝不提“立法”的事,靖王与袁可立一时不好开口。可这个案子怎么办,他们从未想过,不由得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