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官笙
“眼见内忧外患,民乱四起,朕有心奋起,奈何朝廷东林为阻,地方官员阴奉阳违,朕的诏书出了皇宫就如同废纸,尤其是东林党搞百官罢朝,这迫使朕下定决心改革政体……”
“可是,这些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朕用尽办法,四处筹集银子,粮食,都填不了朝政,尤其辽东的无底洞……”
“这也就是‘惠字头’商会来历了,朕让人筹建了多家商会,到现在还被不知道多少人嘲笑是‘铜臭皇帝’……”
下面的一群人身形不自觉的又躬了躬,他们印象里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皇帝,原来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如此的艰难,同时不少人生出钦佩之情,有多少人能做到这样?即便是太祖,太宗在这个时候怕对宗室也下不了这样的狠手吧?
曹文诏,曹化淳等人都面无表情,心里都明白,年轻的皇帝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
朱栩端起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这也算是顺带着给自己洗白。
他是皇帝,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大棒!
朱栩又轻轻摇起折扇,道:“这些呢都是废话,不喜欢就当没听到,接下来,朕来说说在南直隶这几天的感受。”
来了!
众人心里狠狠一跳,不管皇帝说什么,最终都还是要动手!
朱栩依靠在椅子上,扇子敲了敲桌面,道:“第一站,朕去了扬州,转了几个书院……现在的书院很奇怪,个别学生有些不同的想法,不同的看法,其他人就冠之‘邪端’,孤立,殴打,甚至要送官,现在不管是生员还是当官的,只要对付别人,都用一个‘邪’字,还真是百试不爽……”
朱栩的语气慢慢的严厉起来,道:“圣人育人,是要弟子背诵经典吗?为何生员就不能多问个为什么?为何就不能有不同的想法?这是圣人的教诲吗?还是说,现在的书院也要搞‘党争’,某个学派的,除了这个学派的都是‘异端’,都有应该判个死刑?再来个‘焚书坑儒’?”
在座的都微低着头,书院已经四五年了,可在士林阶层一直都默默抵制,对书院里的学子多有打压,这是不争的事实。
朱栩眼角跳了下,猛的冷哼一声,道:“学院的生员,不能这个学朱程,那个学阳明,不能这个学孔子,那个学孟子,我们的学生要集百家之长,去腐存清,绝不是这个学派打压那个学派,一定要闹个你死我活!我大明对待各地鸿儒讲学,决不能‘独尊某个,罢黜其余’,要百家争鸣,取长补短,彼此砥砺……”
“还有,不要总是张口孔子,闭口孟子,那是千年前的圣人,为什么我们现在的人不能多努努力,给后世子孙留下几本经典,是不是要再过千年的后世子孙,还拿着三千年前的老祖宗的经典,你们不觉得丢人,朕还臊得慌!”
众人突然间心里有些异样,暗暗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细细琢磨好似没有什么问题。
朱栩不给这些人反应的机会,转头看向许杰道:“你是江苏左参政,掌管学政,你今后有一个重点工作,那就是召集各地名仕鸿儒,给书院编纂一份教材,重点就是要让学子们学会思考,不是背会几本四书五经,会做几首酸诗馊词就是人才,所谓的人才,是能为朝廷做事,解决问题的,背书,作诗能解决问题吗?科举选士,科举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许杰脑子也有些转不过弯,总觉得皇帝的话哪里有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这会儿只得出列道:“臣遵旨!”
朱栩摆了摆手,接着又嘱咐道:“对了,要聆听年轻人的声音,不要闭门造车,要多多听取别人的意见,不能搞‘一言堂’,知道吗?”
这一点也没错,许杰道:“是!”
编书,修改,完善儒家经典的事——定了!
朱栩心里暗吐一口气,又环顾一圈,淡淡道:“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不要尽听朕说。”
众人都还在回味着朱栩刚才的话,一时间也无人开口。
朱栩啪的一声,又打开折扇,道:“你们不说,那朕就接着说。”
“自古以来,我汉人就追求一个境界,那就是‘天下大同’,可这‘大同’是什么模样呢?圣人没有明确说,当时的人口有多少?百姓要有多少地?税收怎么办?有没有边患?军饷,军队有多少?圣人没有说,到现在两千多年了,也没有弄清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实现‘天下大同’……”
大堂里的人现在都只能听朱栩讲,慢慢思忖,甚至很多人都跟不上节奏,只能竖着耳朵听着。
“圣人没说?那怎么办?还是朕刚才说的,那就是努力,不能抱着几千年前老祖宗的智慧活一辈子,我们要给子孙做榜样,要一代强过一代,不能一代不如一代,那我们还活着干什么?后代子孙怎么看我们?”
有不少人这会儿会意过来,都以一种异色甚至凝重的目光看着朱栩。
皇帝的话看似对,实则是在对“圣人”进行隐晦的质疑,这种“质疑”偏偏堂堂正正,无可反驳!
朱栩余光扫了这些人一眼,继续道:“‘天下大同’到底要怎么实现,需要多久?朕不知道,你们肯定也不知道,那怎么办?咱们一步步试探,比如,先定个目标,让我大明所有百姓先‘脱贫’,人人有地,人人不挨饿,这是起先的,然后呢,是教育,要让所有人都饱读诗书,所有人都充满智慧,共同去想办法,探讨,去验证,朕相信,以我大明的泱泱大国,富有天下,总有一天会实现天下大同,万世太平……”
一些人口干舌燥,头上冒着细汗,皇帝的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冲击。
并不是朱栩的话有多震撼,是现在整个大明的文人氛围都偏向保守,故步自封,耽于享乐,这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就好比一个安逸懒惰惯了的贵公子,如何能突然想去体验军人的生活?
朱栩不管他们,手里的折扇轻轻摇动,微笑着道:“当然了,我大明现在的情况是要修整内务,外据强敌,完成‘新政’,不过总归有个计划,今天要做什么?明天要完成什么?今年的目标是什么?三年能做成些什么事情?这些,巡抚衙门,总督衙门都要详细规划,上报给朕……”
方孔炤,傅宗龙连忙起身,躬身道:“遵旨!”
两人都还算保持着理智,静静的听着,还能明白朱栩在说什么。
其他人,包括吴家三兄弟已经掉队了,需要慢慢的斟酌,推敲。
朱栩倒是有很多话要说,不过看现在这些人的模样,今天是说不了多少了,心里思索一阵又道:“除了书院,就是盐商的事情了。”
这句话一出,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心生寒意,终于还是来了!
钱谦益,方孔炤,傅宗龙,施邦曜等等在职官员都眼含忧虑的看着朱栩,他们知道阻止不了朱栩,这会儿也不敢劝谏,生怕激怒他。
盐商以及其他商人差点就要跪下请罪,脸色惨白。
吴家三兄弟神色沉着,可身体在发抖。哪怕是一直闭着眼的吴老太爷,这会儿也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艰难的转头看向朱栩。
第694章 完美收官
朱栩故意顿了下,端起身前的茶,又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同时轻咳一声。
这一声如同炸雷一般,很多人都浑身一颤,双眼畏惧的看向朱栩,甚至有几个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来,颤巍巍的爬起来,脸色惨白,差点就要哭了。
景正是杀人魔头……深入人心!
朱栩放下茶杯,道:“盐政这件事,要从上向下看,那就是内阁的这个‘盐政’是否有问题?天启年间,一年的盐税是一百万两?一百万两啊,你们说有没有问题?朕改过之后,虽然盐税有所增加,可盐政依旧混乱,需要整肃,从这上面来看,内阁没错。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风波呢?地方官府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还没做……盐商们闻风而动,一些人又浑水摸鱼,愈演愈烈之下,到了这个地步……”
朱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声音有些冷淡的道:“在朕看来,官府是有两个起码职能的,一个是管理,管理一方。另一个处理,处理问题,解决问题。在这方面,地方官府有欠缺,厄需理顺管理,处理的思路与方法。官府的失职,自然也不是一些人‘罢市’的理由,要挟官府与乱民作乱本质上没有区别,甚至于更可恨,一个是走投无路,一个是想要更多好处!”
在一些人冷汗涔涔中,朱栩的话音在回荡:“很多人跟朕说,要严惩,要砍一些人的头,抄一些人的家,灭一些人的族,但朕都拒绝了,为什么?因为‘新政’,要推行新政,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有问题解决问题就是,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一些人口干舌燥,还是战战兢兢,目光惊惧的看着朱栩,不知道他到底有怎么干。
“不过呢,人与事,都应该有底线,比如为官,应该遵守朝廷的纲纪,法度,你掌握权力又不愿意受约束,那普通百姓还怎么活?还怎么相信朝廷,怎么相信朕,相信我们能带着身为子民的他们实现‘天下大同’?”
“官员有守,商人有没有?有,商人掌握着大量的银子,是不是可以肆意的哄抬物价?强买强卖?甚至于威胁官府?不能!商人也应该有规则,遵守法度……”
“大明律规定了皇宫里一年的用度,规定了朕很多事情不能去做,朕都要受约束,为什么其他人就不行?拼死拼活的抗争?”
“这是因为朝廷的纲纪败坏,影响而下,现在朝廷要严肃纲纪,从朕做起!朕也希望,在座的,不管是什么身份,遵纪守法,持身守正,有些事情不能做,不能碰,就不要去做,去碰……”
朱栩的这些话,明显就是说给盐商以及背后的吴家等人听的,这些人一个个都低着头,浑身颤抖,一颗心都到了嗓子眼。
钱谦益等人则听出了另一番味道,因为“秦淮河”是在“九条规定”的重点,绕不去的。都是心神暗凛,默然不动。
朱栩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心想暗笑,只怕他们这辈子都起不了歹心了。
应该差不多了,这帮人先是被军演吓的半瘫,现在又是他的一番敲打,朱栩思忖着,是不是要给个甜枣,安慰一下。
“草民……有话说……”突然间,在寂静的大堂内,吴老爷子虚弱又颤巍的声音响起。
朱栩眯了眯眼,这位他了解过,所谓的老而不死是为贼,差不多说他就是了。
吴家三兄弟一惊,都转头看向他们的父亲,吴老太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费力的说话,更是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