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贪狼独坐
却见车队缓缓的顺着直道,轰隆着往皇宫方向驶去。
在汉白玉修造的帝国政务院内,内阁与诸部、司已经吵翻天了。
弘治皇帝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下面的这些个官宦们争的是面红耳赤。
边上的宦官们则是眼珠子都红了,文官与内官之争第一次爆发的如此激烈。
“启禀陛下!张仑奉旨回京,正在殿外求见!”
弘治皇帝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但整个人的身子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嘴里淡淡的道:“宣!”
而玉螭虎的名号传出来,顿时下面所有的争执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的官宦们都缓缓回首,望着政务院大殿的大门。
玉螭虎,都知道他的影响力。
不仅是对陛下的影响力,更是对天下仕林、对朝堂甚至对军部的影响力。
甚至是对勋贵、对天下百姓,他的影响力丝毫不减。
尽管他挂着的是军部的虚职,甚至没有官位只有爵位。
但没有人会怀疑,如果他愿意可以掀起整个朝堂的风云变幻。
或者说,实际上他已经掀起了朝堂的变幻。
那些老一批的官宦们被淘汰,以及各部司如今的拆分、新增可不是因他而起么?!
他对于此事的态度,无疑在陛下心中是最为重要的砝码。
那些个宦官们都摒息凝视,死死的盯着大门。
宫中如今新入宦官必须要去打扫的“显忠祠”,就是这位爷请陛下恩准设立的啊。
双方都对玉螭虎有着些许信心,却又带着忐忑。
“咔咔咔……”玉螭虎缓缓的踏入了大殿内,便要行礼拜下。
“臣……”
而御座上的弘治皇帝却摆了摆手,道:“虚礼就免了。”
“这朝堂上吵开的事儿,你怕是也知道了。”
弘治皇帝说着,顿了顿:“且给朕说说,你如何看待此事?!”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所有人摒息凝视。
“禀陛下,臣不甚明白一件事情!还请诸位大人,与陛下解答……”
玉螭虎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说自己如何看待此事。
“臣有疑,陛下用人是否唯德才是举?!”
弘治皇帝端坐在御座上,缓缓颔首:“必然如此!”
下面的大臣们,亦回过味儿来了。
但这“唯德才”之事,谁能说一个“不”字儿?!
德在才前,他们读书人至少宣扬的是这个啊。
若是否认了此点,岂非是……
“臣再问,夫子‘有教无类’、‘见贤思齐’、‘知之为知’可为正理?!”
下面的大臣们坐不住了,却见谢迁缓缓的站起来。
望着玉螭虎沉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亚圣亦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诚孝也!”
“若孝不得,何以称德?!若人无德,何以重任委之耶?!”
这话说的,一众的内官们双目赤红。
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些则是脸色惨白眼神中满是痛苦。
说到底,终究他们这些内官在文官的眼里……就是阉贼!
“木斋公,谬矣!”
玉螭虎平静的望着谢迁,一字一句的道。
“夫子之言、亚圣之心,甚至《孝经》大道岂是如此简单而囊括之耶?!”
第八百六十八章 勘定使节欧罗巴,回师京城平乱象(下)
“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
玉螭虎丝毫没有退让,望着谢迁缓声道。
“钱公入宫,乃因家贫!事父母而不得,所以毁伤己身,赡养父母,入宫事君!”
“入宫后行事谨慎,受外派督夷州开矿取金、垦荒种粮……”
“此‘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之言,达否?!”
谢迁对这个,那是真没话说。
上回京师粮商哄抬粮价,还多亏了老钱能从夷州运回来粮食。
这才平息了纷争。
上面的那句话,谢迁是真没法反驳。
因为他出自于《论语·学而》,乃夫子学生子夏所言。
“再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其后句曰‘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玉螭虎说着,顿了顿接着道。
“木斋公以朱夫子《四书章句集注》所解,倒是无错。”
“可亚圣《离娄章句下》所提之‘五不孝’,无有谈及无后之说啊!”
“此又为何解?!”
这可把谢迁问住了,玉螭虎则是松了口气。
感谢乌鸦那帮老犊子给兄弟弄的记忆术,没这记忆术要斗赢谢迁太尼玛难了!
人家假假皓首穷经几十年,若是没有记忆术的话。
若非是自己读了两辈子的儒学经典、后世解析,恐怕达不到人家的境地。
“窃以为,此句亚圣‘无后’非以子孙为意。”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应意为未尽为人子之礼。”
“而后一句,则是说舜帝不告而娶是为无人子之礼,然根由为血脉延续,是以君子以为并非无礼。”
谢迁听得这话,一下子蹦达起来还想再反驳。
然而玉螭虎显然没有打算给他机会,接着便继续道。
“夫子又言何为孝,其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而未提无后之说,此何以刻薄于钱公哉?!”
这句话是出自《论语·为政》,这一棍可谓是敲的凶猛。
老谢完全没有准备之下,被敲的有点儿眼冒金星。
毕竟他之前虽然在朝堂上吵的厉害,可玉螭虎这一蹦达出来就凶狠放大棒可是第一次啊。
“钱公入宫,所得些许月银几乎尽数发回家中以尽孝道。”
“钱公为陛下、为大明镇守夷州,使百姓归心、国库充盈!更得陛下厚赞,赐重修父母之墓而扬名!”
“如此者,何不能称之为大孝?!”
那朝中的内官们抹着眼角,若非是家贫无奈谁又肯受刑入宫?!
且受刑之后,若家中父母还有联系的又怎能不孝敬些许银钱回去?!
这天下间瞧不起我等内官者不计其数,玉螭虎殿下啊……
您真是我等内官的知心人呐!
那殿外焦急等待的钱能听得小内官传来此言,一时间泪如雨下。
竟是“扑通~”跪倒地上,对着大殿“邦邦邦~”的叩首。
“陛下大恩!玉螭虎高义!我钱能今生粉身碎骨,难报万一呐!”
那些小宦官们,就看着自家老祖宗哭的撕心裂肺。
“来生钱能粉身碎骨,做牛做马再报陛下、玉螭虎厚恩高义!!”
大殿中的玉螭虎等人可不知道这茬儿,这场辩驳依旧在继续。
却见玉螭虎昂首望着谢迁,一字一句的道。
“史有内官为国者,不计其数!受宫刑而志不散者,更有太史公!”
“唐末张正宪公,哭谏不纳绝食而亡!可比忠臣否?!”
“唐时杨虢国公,以内官之身为国征战多次平叛!《唐书》内官第一,可谓忠臣否?!”
玉螭虎猛然踏前一步,那双丹凤桃花凝起。
谢迁竟是不由自主的退下一步,而玉螭虎的声音闷雷一般的响起!
“‘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夫子痛哉!先生则以无奈之举而取人……”
“是而忘则夫子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善之语,失国良才……岂非痛哉?!”
谢迁没了言语,只是沉默以对。
下面的那些个原本持反对意见的官员们,亦是垂首不语。
没人注意到,谢迁隐蔽的给了玉螭虎一个眼神。
臭小子!够了哈!
木斋公辛苦!木斋公辛苦!回头给你送点儿琼岛沉香,好玩意!用之凝神静气。
连谢木斋都不吱声了,没了领头的下面的人更加闹不起来。
“古往今来皆言‘农为国之本’,汉时更有‘大司农’之职!”
玉螭虎这个时候开始掉转了枪口,一字一句的道:“皆知农事为重,为何无专农事部司?!”
“农者,国之根基也!促农、悯农、助农,此为国之大事!”
“陛下亦须亲耕,而为何国朝不设农部?!”
“此番新农物,相信诸位大人已然知晓其好处……”
“可如何推而广之、如何促农种粮,甚至种、管之事诸位大人又知道多少?!”
这满朝文武的,算来算去还真就只有钱能有这能耐。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吱声了,而端坐在龙椅上的弘治皇帝终于缓缓开口了。
“好了。”
他这一开口,玉螭虎顿时躬身作揖退到了一边。
“内阁拟旨,立司农部、列诸部之首!”
这话一出,顿时下面的官宦们“哗~!”的一下炸开了。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下面有顿时噤声。
“且先由钱能暂领为司农,领天下农事、促新粮种收。”
“立农学、司农院,下科开考可纳入内就学……”
一番旨意下来,这些个官宦们哪怕是再蠢也感觉出来了。
分明这就是弘治皇帝提前准备好的啊,等的就是玉螭虎回来发动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