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枭雄志 第1219章

作者:御炎

  郭鹏提前知会了毛玠,让毛玠安顿一下跟随他出巡的一千禁军,然后自己带着少数护卫和家人入了城,去找毛玠。

  他抵达长安这件事情没有让民间知晓,只有少数几个高级官员知道——

  反正大部分人就算看到了郭鹏站在他面前也不知道郭鹏是谁,郭鹏尽管大大方方的抛头露面也没什么关系。

  郭鹏不想搞得大张旗鼓的让全长安城都知道太上皇来了。

  不要,就当是一个平凡的老头儿来长安度假了,毛玠只要带着几个主要官员负责接待就可以了。

  毛玠也是这样做的,尽管他当时一激动差点想要下令整个长安城张灯结彩的迎接太上皇到来,但是想起了郭鹏的性子,他还是放弃了。

  郭鹏出巡的事情被严令不得通知地方各级政府官员,他离开洛阳之后也没有什么固定线路。

  本身的队伍虽然庞大,但是没有打任何标志性旗帜,没有任何能透露身份的标识。

  所以人们只认为这是什么军队的正常调动,反正魏军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轮换驻防,商旅们走在路上遇到一支军队迎面开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习以为常。

  所以毛玠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郭鹏主动通知他才知道,太上皇不声不响的就到长安来了。

  还告诉他这件事情不要被太多人知道,少数几人知道就行,嘴巴要严实,消息不得外泄,最好就到他家里见一面,说说话,也没什么。

  太上皇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

  为什么来?

  真的只是见见面说说话?

  惊讶之下,他只能慌乱的做些紧急准备,让家人赶快备一桌好菜什么的,然后停止见客,把所有的预定都延后之类的,其他的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然后郭鹏就来了。

  照理来说,官署就是一地行政主官的住所。

  基本上外地官员上任,不管手头宽裕与否,都是住在官署里的。

  尤其是在一些大城市,一些经济发达地区的首府,那房价贵的,只有豪商和待遇很好的高级官僚能掏的出钱购买房产,一般的中低级官吏都休想拿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

  像洛阳城,长安城,还有河北的邺城,青州的临淄城,荆州的襄阳城,还有扬州的建邺城,益州的成都城,号称魏帝国七大名城,那都是魏帝国房价第一梯队的选手。

  别看魏帝国建立至今才不到十四年,但是整个中原在郭鹏的统治之下都超过二十年了,社会经济恢复的很好,商品经济得到长足发展。

  一些政治、经济中心城市逐渐开始发展,大量商业人口往中心城市聚集,以洛阳为首,城市的地价和房屋价格随之开始腾飞。

  洛阳和长安绝对是整个魏帝国地价房价最昂贵的城市,外地来到洛阳和长安定居办事的官吏、商人一般都是租房居住。

  对于魏帝国那一大票出身并不怎么好的官员来说,能有官署居住,多少省点儿。

  毛玠不属于这一层级,他是高级官员,不可能连个房子都买不起,就算他不是高级官员,他也是士族出身,家中积蓄足够他在洛阳生活优渥。

  他在长安城里另外买了一间院子作为自己的家,家人都住在那儿,他自己一般就住在官署,偶尔回趟家,理由是他不喜欢公私混杂,不想把家也放在官署里。

  这倒也好,省了不少事情,郭鹏直奔毛玠的家里去,毛玠大开府门,带着妻子两个人站在门口迎接郭鹏。

  “不错,就两个人,我还以为你会把全家人都给喊上。”

  郭鹏下了马车,满脸笑意:“可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只是个太上皇,全家人喊来,我也没办法提拔他们。”

  郭鹏下来就很轻松的讲了个冷笑话。

  我信你个鬼!

  毛玠暗暗吐槽。

  郭鹏虽然退位了,不再当皇帝,可是在魏帝国子民们的心中,他就是独一无二的最高统治者,当今陛下只能屈居第二。

  他只要还活着一天,就是当之无愧的魏帝国之主,没人可以动摇他的地位,当今陛下也不行。

  而且说真的,他要是和当今陛下说一两句,想提拔某些人,当今陛下难道能拒绝?

  只是他想不想、愿不愿意这样去做罢了。

  没看到程昱现在还是那个凶悍的司隶校尉吗?

  没看到如今京城二十三个诏狱里的贪官污吏正在等着被处死吗?

  当今陛下可曾出言一次要从诏狱里放出某个人?

  在毛玠看来,郭鹏的确交出了很多权力给当今陛下,但是至少有两个权力还在他手里。

  一个是学部,管理天下教育资源的权力,便于他的教育改革行动。

  另一个就是司隶校尉部,发动对官员的大清洗的权力。

  尤其是第二个。

  那是掀起大风暴的权力,掀起当今陛下都无能为力的大风暴的权力。

  有朝一日,如果真的再度发生了大型政治风暴,那一定不是当今陛下主导的,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当今陛下一句话都不敢说。

  所以说有些话郭鹏可以当笑话说,毛玠怎么敢当笑话听呢?

  于是毛玠赶快回复。

  “臣年事已高,三个儿子都已经独立成家,搬出去住了,甚至都不在长安,只有女儿还在身边,臣和妻子还有女儿相依为命,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郭鹏哈哈大笑了一阵,又把郭承志介绍给了毛玠。

  “这是我长孙,承志,承志,拜见毛使君。”

  “毛使君安好。”

  郭承志躬身一礼。

  毛玠刚才还在想这个跟在郭鹏身边的年轻人是谁,一听是嫡长孙,吓了一跳,连忙回礼。

  “臣毛玠,拜见公子,公子安康。”

  “孝先,无需多礼。”

  郭鹏上前扶起了毛玠:“承志没有见过世面,这次出巡,就把他带在身边,让他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了解一下天下,他不过十五岁,你跟随我的年月都比他的年岁要长,他给你行礼,是应该的。”

  “臣不敢僭越。”

  毛玠坚持不受。

  郭鹏也不勉强,拍了拍毛玠的肩膀,便领着郭承志,随着毛玠进入了他的府邸。

  而曹兰等五人则在毛夫人的带领下直接往后院去了,说是那儿有不错的花花草草和毛夫人亲自准备的糕点,请太上皇后等人去品尝。

  两拨人分头行动。

  郭鹏和郭承志跟着毛玠来到了他家的前院。

  毛玠的府邸占地面积是挺大的,但是看上去并不奢华,没什么昂贵奢侈的家具、草木、珍奇动物啥的。

  家中摆设都比较简单,颜色偏深,处处彰显的都是威严和肃穆,给人一种看起来就觉得毛玠是个正经人的感觉。

  “听人说,你生活简朴,经常穿布衣,吃糠咽菜,不怎么吃肉和上等的稻米,也不怎么穿华丽的衣服,甚至有些人觉得你穿的过于简朴,不太像是一个州刺史级别的高官,不能让人感觉到你的威严,你怎么看?”

  郭鹏和毛玠漫步在他家的前院内,边走边笑着说道。

  毛玠原本在偷偷打量着郭承志,闻言,便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装腔作势摆出来的威严,只是在遮掩官员的无能罢了,真正有为之人,哪里有时间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呢?”

  “说得好,装腔作势,自以为高人一等,这种官员,最是无能了。”

  郭鹏点了点头,看了看身躯不再挺拔的毛玠,略有些感慨的开口道:“从初平年间你跟随我,到现在为止,也有二十余年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把你放在边地,不曾让你去中央,你可曾感到委屈?”

  这种政治正确的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太上皇信赖臣,认为臣有能力平定边地,安抚边民,能为太上皇分忧解难,这是臣的荣幸,怎会感到委屈呢?”

  毛玠的回答非常得政治正确。

  郭鹏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孝先啊,你可真不愧是宦海沉浮二十多年的老官员了,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任谁也没办法从你这句话里挑出什么毛病啊,难怪京城里那些人对你恨的牙痒痒,愣是拿你没办法。”

  郭鹏伸手拍了拍毛玠的肩膀:“这滴水不漏的功夫,满朝文武,还真没几个人能和你相比。”

第1513章.一千四百五十三 尴尬的州刺史们

  郭鹏一句话说的毛玠是心里一突。

  他忽然有点慌。

  “太上皇,臣只是想在自己的分内,把事情做到最好,别无他想。”

  “什么别无他想,你就不想和陈公台一样去中央朝廷里执掌大权?你不敢说,我可清楚得很,地方官的权力可是给我限制的很厉害,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都要看中央的脸色。

  当年鲜于辅和顾雍都曾经上表给我,说手上实权有限,很多事情没有中央配合就办不了,因此不受重视,难以得到下级官员的尊重,甚至会被郡太守顶撞,所以多次恳请我赋予威权。”

  郭鹏看着毛玠,笑着说道:“你没这样想过?我听说你和扶风郡守之间的矛盾可不是一年两年了,是吗?”

  毛玠略有些尴尬。

  “臣与扶风郡守之间的矛盾为的是国事,而不是私怨,他就是不愿意遵从臣的政令放开坊市限制,与臣争论多次。”

  “我当然知道你们为的是国事而不是私怨,否则我能不出手干预?但是被郡守顶撞,你就没有不满吗?你就不觉得心中愤懑吗?”

  感觉到郭鹏正在诱导他说出不满的话语,毛玠有点小害怕。

  这是钓鱼吗?

  思来想去,毛玠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面对这位,还不如老实一点交代。

  “太上皇,这些年,臣确实有些为难,刺史职权看似很大,实则处处受限,若没有中央支持,实在难以对地方郡守做一些强制性的要求,难以贯彻政令。”

  毛玠所说的也的确是延德初年以来各地州刺史的真实感受。

  除了边地如漠州、平州、云州、交州这些地方因为特殊军事、民俗情况而被郭鹏赋予威权的特别州刺史之外,其余内地各州的州刺史的职权那是真的被限制的很惨。

  边地四州的州刺史夏侯惇、鲁肃、田丰、满宠四人完全掌握行政权,威权十足,对下属有着一定的压迫力和控制力。

  下属如果与之产生龃龉,他们一封奏表,只要理由充分,朝廷往往会站在他们那边。

  一旦发生战争,还能全面掌控除了军事行动之外的一切权力,州中一切战略物资调配全部都听从州刺史的吩咐,州刺史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和州军事长官共享实权。

  就眼下来看,边地四州的威权刺史还要维持一段时间,否则不足以镇压边地四州时不时冒出的反抗苗头。

  内地各州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基本上州刺史的权力看似还是很大,和边地四州一样,可是都被中央设置在地方的机构干扰、侵夺,名义上属于刺史的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中央机构总要插手。

  中央各部门已经不再接受尚书台的领导,尚书台虽然还存在,但是没有首脑机关,名存实亡,尚书台各部门直接接受皇帝的领导,然后往地方设置了很多地方分部。

  财政部有设置,兵部有设置,刑部有设置,吏部有设置……

  中央部门的地方分部承接皇权,分部官员在地方上极为强势,地方官员职位越高,受到的掣肘就越多。

  职位越低,反而因为需要具体办事,所以掣肘少——他们直接听从中央命令办事去了,没有掣肘。

  州刺史是地方职权最高地位最高的官职,堪称封疆大吏,同时也是受到职权侵夺最严重的职位。

  延德三年以后,州刺史想要办事,如果没有中央的支持,就难以对地方郡县形成有效制约,本身能做的事情较为有限。

  往往州刺史一个行政命令颁布下去,响应者寥寥,或者都是响应了可是行动极为迟缓,等着中央的态度,中央默许他们才跟着做,中央不满,他们坚决不做。

  阳奉阴违者甚多。

  这种权力架构往往让一些性格上较为强势的州刺史很是苦恼。

  他们费尽心思戴着铁链跳舞,勉强维持自己的体面,在中央部门地方分部的层层夹击之下求生,多多少少还想着做点事情。

  而一些性格上较为弱势的州刺史看清了皇帝的需求和皇权的扩张,则主动放弃挣扎,主动成为花架子、橡皮图章。

  中央机构能插手的事情就不干预不参与,放任自由,凡事都和中央部门商量着来。

  你们说可以,我再办,咱们事先通气,达成一致意见,省得到时候和中央部门产生龃龉,闹起来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于是在某些州,中央部门职权范围内的地方事务基本上都是从中央直接下到郡县,越过州一级别直接执行,州刺史在这个过程中就和不存在一样。

  他们的权力只剩下中央部门管不到的边边角角,十分尴尬。

  尤其在延德九年十年天下豪强大叛乱之后,中央对地方的掌握力度进一步增强,这一增强趋势集中体现在税政上。

  大量税吏四散而出巩固地方,清丈土地,清算豪强,直接掌握了地方的税政,把住了地方行政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