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而作为最后的守护者,他们是为这个乱世在精神上画上句号的存在。
当然,还有郭鹏心中的些许愧疚。
此后每一年,郭鹏都会在春暖花开的那一天登上首阳山,带些酒水、祭品,上去坐上半天,然后下来。
他的生活开始变得简单,但是也并非毫无意义。
小冰河时代正式降临,春天来得越来越晚,冬天来得越来越早,零度等温线开始慢慢的南移,世界平均温度开始逐渐下降。
平均温度每下降一度,落在地面上的不同地区,可能就是五度六度的下降,影响非常之大。
漠州大草原上年年降雪,尽管朝廷早有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会冻死很多牛羊马。
西域地区、凉州、幽州、并州平州等地的粮食亩产在数年之间不断下降。
到兴元十五年,这几个州的粮食亩产下降幅度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左右,粮食减产相当明显。
而河北地区,乃至于整个关中、中原地区的粮食产量在大体上也维持不了之前那么高的增长速度,甚至个别年份因为过于寒冷,粮食产量还有所降低。
广泛性的粮食减产危机全面爆发,但是魏帝国的人们却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产生了多少危机。
账面上来看,粮食减产危机的确已经爆发了,但是从现实层面来说,人们并没有感觉自己的生活质量有所下降。
究其根本,还是在于郭鹏为了这场灾难所做的一系列的提前应对。
大运河,开发江南、岭南,大规模移民江南、岭南等等,不断地确保江北各地的粮食储存,开发建设江南、岭南,还把富裕的人口大规模往江南、岭南地区转移。
从账面上来看,延德六年时,整个江南人口占整个魏帝国人口总量的一成五左右,而到了兴元十五年时,江南人口总数占魏帝国人口总数的三成五左右。
江北吃粮的人变少了。
江南产粮的人增加了。
而此时此刻,魏帝国人口总量已经突破九千万。
兴元十五年人口普查时,魏帝国人口总量在九千二百万,人口增长十分明显。
在这样的背景下,通过大运河、海运等方式,魏帝国不断把江南和岭南的富余粮食转移到河北乃至辽东地区,稳定当地粮价,确保民众的粮食需求平稳,同时继续推进人口南迁的政策。
把更多的人口往蜀中和红河平原转移,加大力度开发这些土壤肥沃气候暖湿非常适合农业发展的地区。
而很快,岭南的粮食也成为辽东地区外来粮食的主要来源,天南海北两地,依靠海运和粮食,把各自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小冰河的确来了,但是魏帝国并没有遭遇到预想之中恐怖的危机和大面积的饥荒,乃至于人口数量还在逆势上涨。
朝廷讨论此事,无不把功劳归咎于太上皇力主修建的大运河和力主开发江南、岭南的政策上,正是因为提前多年的准备,才在危机来临时有条不紊的成功应对。
西域还在手里,漠州还在手里,大雪覆盖之下的荒漠、草原之上,还有帝国骑兵、商人正在艰难的前行着。
因为犁庭扫穴战略的长期推进,大雪覆盖之下,荒漠和草原上终究没有出现危机,没有意外的部族趁势崛起抢占生存空间,或者南侵。
这样说起来,魏帝国的人们的确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听说过北虏南侵的事情了。
相关的记载只有在历史课上才能看到,看到前汉时期北方草原部族每每南下叩边,给边地民众带去巨大的杀伤。
而反观今时今日,郭鹏当年花费巨大代价掌控的漠州大草原上,再也没有游牧骑兵的身影。
郭鹏兴修水利,清理河道,消除了很多洪涝和旱灾的隐患。
深入黄河中上游地区剿灭蝗虫,极大程度上减轻了蝗灾发生的频率和蝗虫的数量,黄河一线部分州郡已经数年不曾见到蝗虫的身影,哪怕当年雨水并不丰沛。
郭鹏大规模号召民众健康、卫生的生活,让隔离的概念深入人心,于是地方州郡连续数年没有上报过传染病爆发的案例。
凡此种种,郭鹏执政十三年给魏帝国带来的改变所累积而成的红利,让郭瑾时代的人们受用不尽。
这毫无疑问让很久不问政事的郭鹏获得了一波又一波的声望。
一波又一波的声望累积之下,太上皇郭鹏越来越像个神,而不是人。
所有的危机都被他预料到,所有的危机都在他事先的准备之下有惊无险的度过,魏帝国的局势稳如泰山。
他不是神,又是什么?
可是他真的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也不想做神。
尽管如此,如果魏国需要他做一个神,他就做那个神好了。
信他,总比信什么贪婪嗜血的牛鬼蛇神要好。
第1639章.一千五百五十八 郭鹏自己似乎有了一些预感
郭瑾的货币改革成功了,全新的金币、银币和铜币取代了五铢钱,成为魏帝国的法定官方货币。
三种钱币面上都刻着郭鹏的半身像,所以民间亲切地把这种新钱称呼为【太皇钱】,很乐意使用这种钱币。
新币的推广和旧币的回收并未受到民间多大的阻力,较为顺利的推行下去了。
数年过后,货币改革成功,到兴元十七年前后,市面上已经看不到五铢钱的踪影。
除了少数有收藏爱好的人把这种五铢钱用做收藏之用,大部分的五铢钱都被回炉重造,铸造成全新的钱币了。
郭瑾坐拥如此大好局面,越发深刻的感受到他的父亲是一个多么眼光长远思虑深沉的智者。
越是当皇帝,就越感到他的父亲其实值得他顶礼膜拜。
他一度产生想要超越父亲的想法,可是在淮河上冻之后,这个想法就就一起冻结,然后碎成了渣。
他承认,他无论如何都超越不了他的父亲,他所能做的,就是接下父亲的职责,继续维持父亲留下的局面,而仅仅是这样,也让他几乎用掉了所有的精力。
郭瑾越来越感觉自己刚继位时郭鹏对他说的话是真的。
只要他能维持住这个局面,他就是个值得称赞的合格的皇帝了,至于魏帝国的未来,是否会覆灭什么的……他哪里还敢追求更多呢?
倒是他的父亲,数年如一日的泡在农部和学部里。
他督促着农部不断改良农具,发明新的农具,在肥料制造技术上下功夫,改良了肥料制作技术,接着又派人下乡指导农民科学耕种土地。
和郭瑾商量之后,郭瑾规定每一个农部官员必须要有三年下乡的经历才能得到升迁。
以此要求更多掌握最先进农业生产技术的官吏前往更多偏远地区指导农业生产,积累实践经验。
如此局面之下,在气候越发寒冷的当下,魏帝国粮食的产量依旧维持在一个相当的局面,并未出现明显的跳水下滑。
至于学部那就简单多了,就是建造更多的县学,并且推动学部官员前往各地县学当老师,也是设下了最低三年的执教经历限制。
郭鹏多次提出力争每一个县都能设立县学,尽可能多的吸纳更多的学子入县学读书。
坚持减免学费,提供一顿午饭,以吸引更多穷苦人家子弟入学读书,全方位的减少文盲的数量,扩大科举考试的受众群体。
时时监督,时时催促,让学部始终不敢怠慢。
更高的要求他不敢随意提出来,但是在全国的每一个县都设立县学,在他看来并非不能办到。
而这一目标在兴元十七年秋天、伴随着秋收的进行也终于完成。
在魏帝国建国三十年的档口,县学普及计划成功完成。
魏帝国全国每一个县都设立了一所县学,规模或大或小,入学子弟或多或少。
这一目标达成的当天,郭鹏非常高兴,把郭瑾喊到了泰山殿后花园的小亭子里,和他坐在了一起。
“学部,从今天开始就还给你了,我不管了。”
已经六十七岁的郭鹏笑呵呵的看着那不曾变过模样的小池塘,说出了让郭瑾没想到的话。
他当皇帝十七年了。
十七年来,他始终不曾干预过学部的事情,学部的大小政务都是郭鹏一言以决,他习惯了。
虽然后面几年郭鹏实际上也没有再管过什么事情,但学部还是按照郭鹏既定的路线再走,郭瑾没有干预。
忽然间郭鹏说要把学部还给他,他还有些不习惯。
学部对于他而言,并不关系到他权力的完整和地位的稳当。
“父亲是觉得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吗?”
郭鹏点了点头。
“退位以后啊,我最大的念想就是要让整个魏国每一个县都有一所县学,能让尽可能多的农人子弟去读书识字,能看到这样的场面,我就能放心的去死了。”
“父亲!”
郭谨一惊,忙说道:“父亲怎么能说如此不吉利的话?这种话不敢再说!”
郭鹏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看开啦,我都六十七岁了,多大岁数了?头发都快全白了,还有什么指望呢?”
这样说着,郭鹏又叹了口气。
“子龙走了,子孝也走了,云长也走了,志才也走了……那些跟我一起打天下的老朋友们,该走的都走了,没走的,也没剩几口气了。”
郭鹏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鱼食掰了一块下来丢到了池塘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兴元十三年往后,很多老臣都走了。
兴元十三年三月,赵云病逝在老家常山。
同年七月,曹仁病逝在谯县老家。
魏帝国旧五虎上将的两位同年病逝,魏军为之感伤,两人的塑像被建造在首阳山讲武堂,每一位入学的武学学子都能目睹他们的塑像,听着旁人诉说他们的功绩。
关羽在张飞去世之后便辞官回乡,兴元十四年四月病逝在老家河东郡。
戏志才积劳成疾,兴元十年就辞官归乡,于兴元十四年五月病逝。
也在同一年,失去一切的枣祗也病逝了。
在他病逝前一年,郭鹏还秘密在首阳山讲武堂见了枣祗一面,与他说了过往的事情,说自己并没有怪罪过他,只是感到遗憾,枣祗为此痛哭流涕。
兴元十五年二月,赋闲在家的乐进病重,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见郭鹏一面。
家人上报给郭瑾,郭瑾告知郭鹏,于是郭鹏秘密赶赴乐进家中见了他最后一面,握着他的手表示自己早已原谅了他,并且表示自己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郭鹏离开之后第三天,乐进安然离世。
兴元十六年,张辽在扬州生病,回洛阳医治不成,六月,病逝在洛阳,郭鹏为之流涕。
建国之初的五虎大将只剩下于禁一人,而于禁也早退出了现役军队,转而在首阳山讲武堂担任教务长,抓起了魏帝国的武学教育工作。
随郭鹏打天下治天下的老伙计们一个接一个的病逝,郭鹏一开始感到悲伤,越往后,便习惯了,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命数。
他们这帮人到时候了。
吃过苦,受过罪,苦尽甘来,也享受过庞大的权力和尊荣,迷失过,警醒过,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每一个人都看开了。
他们的态度影响着郭鹏。
从一开始的悲伤与共情,到最后的慨然,郭鹏对于死亡已然看得很开。
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虽然年代久远,他已经忘了死亡是什么感觉,但是再死一次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随着时间流逝,他也感觉到这具身体日渐疲乏,精力越来越不济。
有感于此,郭鹏也开始着手布置自己的后事。
说是布置后事,其实也没什么可布置的。
也就是亲笔写了一份遗嘱交给郭瑾,让郭瑾在自己死后按照自己的命令办理后事,不要拘泥于传统礼制。
他很早就退位,把皇位交给了郭瑾,他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叟,就算马上就病死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陵寝早在很久以前就修好了,修在了遥远的狼居胥山。
他要在那里永眠,永镇北疆,不论这片草原是否会失去控制,他都要留下一个足以让后人再次兴盛起来时发兵北疆的借口和必要性。
这片大草原对于中国来说绝非没有意义,这广阔的战略纵深将为任何一个政权提供充足的庇护。
所以他死后,遗体会运往狼居胥山陵寝入葬。
与他一同入葬的只有他的妻子和几名贵人,不会让任何其他人和他一样葬在那么遥远的北方。
而为了方便后世帝王祭祀、举办典礼之类的活动,郭鹏决定在洛阳首阳山下留下自己的衣冠冢,让后世君王不必大费周章去狼居胥山祭祖,只要在洛阳边上的首阳山皇陵祭祖就可以。
首阳山是他开创讲武堂的地方,葬在这里,也能让后世帝王注重首阳山讲武堂,注重武学,注重武力,不可荒废武力、自废武功。
剩下的,其实也没什么。
该做的都做好了,没做的也做不了,该埋下的也埋下了,爆发的日子他是看不到了。
郭珺开创的西蜀公国蓬勃发展,节节胜利,席卷南印度已成定局,无人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