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郭鹏回过头,看了看在座的七人。
“既然我能做到,我能想个办法,哪怕做不到,只是稍微缓和一下,给大家留下缓冲的余地,应该也是可以的。
这样做,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强,而且更重要的是,把他们分封到海外建立他们自己的国度,能为我们得到更多的土地。”
说到这里,郭鹏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我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我管的住你们,管不住你们的子孙后代,所以我能做的,就是找到更多的土地,以备不时之需。
将来若有一日有很多人没有土地耕种了,土地被剥夺殆尽了,连饭都没得吃了,没活路了,那他们至少还能出海。
他们还能去海外封国碰碰运气,看看那边是否还有土地,能否容得下他们,不至于心一横揭竿而起,群起造反。”
郭鹏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面色各异的臣子们。
“就这样吧,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我想,你们可以各自挑选一些家中优秀子弟,和二皇子一起出海吧。”
七人齐齐愣住。
“别发愣,我也是在帮你们,我家有继承人之争,你们家未必就没有,把一些你们不太愿意看到的,或者根本不打算培养的子弟派给二皇子吧,反正,他那边缺人。”
郭鹏笑了笑:“诸位的家族里未必就没有留在魏国没有出路、离开魏国却大有作为可能的子弟,不考虑一下,把他们派出去,和二皇子一起来一场富贵险中求吗?”
郭鹏是非常了解这些大家族求生的手段的,因为他家以前也是如此。
乱世时,诸多政权并立时,为了确保家族无恙、能延续下去,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家中子弟分作几份,分别投靠不同的政权。
如此,可最大限度的保存家族,确保最后的胜利者也能延续家族,家族不至于绝种。
比如诸葛家,一家三投,还都做到了高官显贵的位置上,可惜下场都不是太好,最后反而是诸葛亮的后人延续下去了。
很多家族都是这样做的,荀攸所在的荀家也是,当初荀彧投靠他,荀谌就投靠了袁绍,荀攸则试图前往益州而不得。
一门三投四投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乱世如此,盛世也是如此。
家族人多了,就有想要分散出去开枝散叶的,聚在一起容易被一网打尽,分散开来则各有各的精彩。
比如你在河北,我去江南,你在蜀中,我去岭南。
总而言之咱们分散开来,各自繁衍生息,哪一房遭了灾灭了门,也不至于把祖宗的血脉赔的一干二净。
真要被株连九族了,那就赶快逃命,逃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隐姓埋名,总归是有生路,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哪家能活下来,就能延续血脉,培养读书人,传承学识,等有朝一日天下平定,再出仕做官,总归能有个好的出路,能光宗耀祖。
郭鹏给他们的建议无非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分家罢了。
当然,这一波走的有点远。
郭鹏建议他们把家中那些没有继承家业指望的子弟派给郭珺,把他们分封出去,让他们跟着郭珺去开拓事业。
要是块真金,那就跟着郭珺另立宗门,开枝散叶,在另一块土地上延续家族血脉,到时候成为封国的名臣大将也未可知。
要是不中用,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很多事情都不好说。
郭鹏自己都不敢说郭珺一定能活下来开创基业,当然也不会向他们保证就一定可以开枝散叶,那是有风险的,风险很大。
可是这毕竟是个机会。
反正大家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只要嫡长子留在身边继承家业,其他的其实都好说,总好过兄弟阋墙,血脉相残。
郭鹏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他们。
第1437章.一千三百四十七 曹操忽然觉得郭鹏好陌生
说穿了,嫡长子继承制度下,不仅皇家如此,群臣显贵的大家族也是如此,也是嫡长子继承制。
除了极个别特别中意某个非嫡长子的孩子的官员以外,大部分家主级别的高官还是更加看重嫡长子。
家族会竭尽全力培养嫡长子,用以稳定家族存续,其余的孩子迟早分家分出去自谋生路。
魏帝国的法令如此,很多家族的规矩其实也是如此。
不排除少量和袁绍一样喜欢小儿子的存在。
但是大部分高官显贵还是脑袋清醒,知道该培养谁继承家业的。
嫡长子才能整合父族和母族的力量,把家势推向新的高峰。
所以他们的大部分孩子实际上就和郭珺一样,都是家族的备胎、弃子,除非嫡长子早亡或者过于无能大逆不道,否则没有翻身的可能。
汉文帝和嘉靖皇帝这样的幸运帝王其实是不太多的。
所以这些官员们,尤其是孩子比较多的官员们,说不定也在为分家之后那些孩子的生路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更好的安排他们。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要是能出人头地,家族也多一份助力不是?
眼下没有察举制度了,科举制度下,考不上科举,通不过文举、武举,就没办法进入朝堂和军队,根本没有出路。
荫封制度也只能荫封二子,最多不过三子,很多人却不止只有那么几个孩子,好几个孩子都没有生计着落。
他们该怎么度过余生?
有能耐的还好,自己考科举,自己过自己的生活,要是废物一点的,只能坐吃山空。
到最后难道还指望主家出钱养一个废物?
郭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就明白了。
这是皇家的生存战略,未必就不是他们的生存战略。
郭鹏给自己的儿子找寻生存道路的同时,也给了其他官宦家族的非嫡长子们一条特殊的生路,只要他们愿意用命去搏。
搏一搏,搏出个未来,那么未来说不定还有继续成长的机会,在海外封国重立宗门,更加显贵也不一定。
这七人是第一波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波。
提早做出决断,对于家族,对于他们的子孙后代本身也是好处多多。
“这就是我能做到的全部的事情了,诸位,还有什么看法吗?”
七人都是当世鼎鼎的聪明人,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看法。
他们开始认真思考这样的可能。
或许一开始他们没那么聪明,但是经历多年宦海沉浮,在郭鹏这样凶猛强悍的君主手底下讨生活,他们想不聪明也很难,必须要聪明起来。
被动的压迫和主动的抗争之下,他们的政治智慧都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
可饶是如此,在听到郭鹏分封诸子到海外开荒立国的原因的时候,他们也还是为之动容。
人自己可以不伟大,但是听到伟大的人的伟大事迹之后,并不妨碍这些并不伟大的人为之动容,产生崇敬。
郭某人的确是个凶暴的君王,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鲜血,他的御座甚至可以说是用血肉铸成的。
他残暴极了,动辄对官员使用斩首、车裂、剥皮抽筋等恐怖的刑罚,杀的那些官员心惊胆寒。
这一波反腐风暴之后,直接辞职的官员数量超过了三百人——全都被吓怕了。
若不是动用强制行政命令,那些官员空缺出来的职位都早不到足够的官员去填补。
哪怕是刚刚通过科举考核的新人官员也害怕,因为在某个位置上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往往不是他自己愿意,而是无可奈何之下收了钱,被拉下水。
到时候出了事情,他们肯定也是第一轮被干掉的。
有了前辈的指点,他们对于某些要害职位根本就不敢去想,尤其皇帝还是郭某人这种恐怖的人。
耳目通天,到处都是眼线,谁也不知道早上还和你谈笑的同僚晚上是不是就换了一副模样出现在审讯室里对你用酷刑。
可是另一方面,他极端的仁慈、顾念着人们的生命。
动用巨资修大驰道,搞交通,还搞大运河,为的就是十数年之后难以预测的危机。
他愿意为了三百年后的他看不到的危局做点什么事情,去海外开辟领土,想着给将来在土地兼并的危局之中无路可走的人们一条活路。
人之所以造反,是因为没有希望,如果有希望,或许就不会造反。
郭鹏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尽管不知道这条活路是不是非常有用,但是以他们的眼光所能看到的局面来说,的确,是有用的。
皇帝,他到底是个残暴的杀人魔王,还是一个仁慈的君父呢?
亦或者他谁都不是,只是他自己而已。
这一瞬间,这群人里和郭鹏认识最早相处最久的曹操忽然觉得郭鹏好陌生,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郭鹏。
那个八岁就敢帮他出头、狠狠地踢了许邵的屁股的小家伙,好像从来都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人。
当年那个小不点,那个小豆丁,好像一直都在看着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看着那个地方思考着他自己和魏帝国所有人的未来。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地方,看到了些什么?
曹操不知道。
其他人当然也不知道。
他们除了震惊,除了担忧,还有更深一层次的思考和抉择。
要不要把孩子送出去,以及送哪个孩子出去。
郭鹏不久之后就让他们集体离开了,等他们回到各自的府上,一直到大半夜才逐渐回过味儿来。
郭鹏是真的要退位了。
那个压在他们头上十三年,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的皇帝,要退位了。
属于郭鹏的时代结束了,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启。
或许,他们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就能轻松地生活在新时代里了。
郭鹏累了,长期执掌天下大权的他是真的累了,被繁重的政务累的要死要活,所以选择了退休,过舒服日子去了。
他要是还有点理智,就该知道他做为太上皇是不应该继续执掌任何权力,不应该在新皇帝背后搅动风云,把新皇帝当做傀儡的。
所以,郭鹏的时代可以算作是结束了的。
新的时代将会正式开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已经没有了。
他们成功熬到了下一个时代,在老皇帝凶猛残暴的威压之下,终于熬到了新时代。
所以在不安和担忧退去之后,他们首先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类似于媳妇熬成婆的快乐,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然后,他们纷纷作出了一致的决定——跟着皇家一起,把多余的子弟送出去。
万一扬名立万在二皇子的封国内出人头地了呢?
开枝散叶开到外国去了。
那可是相当美妙的事情。
之后一段时间,内阁里的官员都感觉到曹操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头,感觉素来低调谨慎的曹操好像有点……开朗了?
当内阁首辅那么多年,就没见曹操什么时候开心的大笑过,结果这几天,曹操居然经常大笑,还不断地对人笑。
哪怕遇到一些糟心的事情,放在以前都是要气的杀人,现在都一笑了之,让吓得半死的部下去改正就好。
这是曹操?
这是假的曹操对吧?
有人把曹操掉包了对吧?
对吧?
部下们纷纷感到十分吃惊,纷纷觉得曹操这是有问题,但是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问题。
这边曹操的部下们是如此的,那边参谋台也觉得最近郭嘉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
乐进事发之后,大家看着郭嘉脸上的阴霾一日比一日浓重,过往豁达开朗的郭嘉仿佛一去不复返了。
结果忽然间,豁达开朗的郭嘉好像又回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还有素来老成持重的张昭,素来低调为人处世的辛毗,好像都有一些不同程度的性格转变,都是往好的地方转变而不是往更差的地方转变。
部下们感到愉快的同时,也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聪明人隐隐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而且不是什么不好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