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郭珺望着郭瑾,深吸了一口气。
“我真的很嫉妒你,兄长,这些年,我真的总是在嫉妒你,我不止一次的在想,为什么我不是嫡长子,我如果是嫡长子该有多好。
为什么你是嫡长子?为什么所有的好运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为什么你能继承帝位做皇帝,而我,只能远赴海外,去未知的地方搏命。
大海茫茫,一眼望不到头,更不知道未知的风险在什么地方等着我,随时都可能要了我的命,我一出海,就等于死了一半了。”
“……”
郭瑾愣了愣,很显然没有意识到郭珺会这样说。
说的也太坦诚了一些,让他颇有些不习惯。
“因为你是嫡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父亲的关怀,教导,期待,全都是你的,父亲所有的精力几乎都在你身上,我们剩下的几个兄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亲几次。
好几个兄弟来拜见我的时候都跟我说,他们很就见不到父亲,觉得都快要忘记父亲长什么模样了,甚至觉得父亲也一定忘记他们长什么模样了。
他们不知道,我也很少见到父亲,我也快忘记父亲长什么模样了,我甚至都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知道我说话是什么声音。
有什么好事情总是属于你,然后才是我们剩下的兄弟姐妹们,我们所能得到的只是少的可怜的一点点,其他的全都是你的。
有些时候,真的,兄长,有些时候我都在怀疑我应该不是父亲亲生的儿子,否则为什么父亲只对你那么重视,而忽视我?”
郭珺往前走了几步,转身看向郭瑾:“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才让父亲不喜欢我,我努力的做到更好,可父亲还是不在意我。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不是嫡长子,我做的再好,也不会得到父亲的垂怜,我要是做得更好,甚至会被警惕,会被威胁,因为我不是嫡长子,我不能做的比你更好!”
郭珺伸手抹了抹眼睛。
“兄长,此一别,我们应该很难再次相见了,这些话我本来不该说的,但是不说的话实在是憋得难受,你也别见怪,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郭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笑容。
“你我是兄弟,我怎么会怪罪你呢?你所说的事情,如果换做是我,恐怕也会有这样的感触,又怎么会是你的过错呢?
对不住了,阿珺,只因为我是嫡长子,而你不是,居然给你带来了那么大的痛苦,作为兄长,这是我的失职。”
郭珺深深望着郭瑾,面露哀伤之色。
“我还记得年幼时,兄长曾在冬日给我送汤,在夏日为我捕蝉,秋日为我送新衣,春日又带我出去踏青,凡此种种。
这些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以至于每次嫉妒兄长的时候,每次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我却又会想起这样的事情,就会不断的自责,痛苦不已。
现在好了,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反正,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我哪里还会有什么妄想呢?兄长,就此别过吧,此生也不知道能否再见,惟愿兄长安康,魏国兴盛。”
看到郭珺痛苦的模样,郭瑾抿着嘴,强忍哀伤,握住了郭珺的手,口不能言。
“兄长,若我等从来不曾长大,该有多好?我等还能伴随母亲身边,听从母亲教导,一起读书习字,一起玩耍,那该有多好?”
郭珺流泪不止,声音哽咽。
郭瑾也没忍住,流泪不止。
少顷,郭珺抹干眼泪,深深的望了一眼郭瑾身后威严高耸的、绝不属于他的皇宫,带着些许留恋的神色,转身离开。
“兄长,若我侥幸成功把西蜀国建立起来,再给兄长送一些当地特产回来。”
郭珺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和郭瑾最后打了个招呼,便再也没有回头。
“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千万别累了自己!”
郭瑾大声喊道。
郭珺没回头,举着手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了。
郭瑾望着郭珺的背影,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清他的背影的时候,便伸手抹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哀伤之色。
满是凝重和戒备。
他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父亲做出的决定真的不是毫无意义的,把兄弟们全部送走这件事情,还真是有必要。
一个两个都在嫉妒我,对我心怀不满,若留在魏国内封,就算没什么权力,长此以往,又怎么得了?
嫡亲兄弟尚且如此嫉妒我,想要取而代之,甚至为此痛苦不已,庶出兄弟怕更是如此。
年幼的照拂又有什么用?
在权力地位面前,这点脆弱的感情又有什么用?
一个两个不知道暗地里怎么恨我。
恨我分走了父亲太多的关怀和期待,恨我夺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包括他们的母亲、娘家!
怕都在期待着我快点去死吧?
这样就能让她们的儿子、他们的亲眷登上皇位,给他们最大的照顾了。
庶出兄弟们,也是有娘家有后台的。
都是当年父亲为了稳固自身地位而迎娶的,纯粹的政治联姻。
虽然经过父亲的夺权,他们自身的权势已经不大了,但要给我折腾点麻烦出来,也并非不可能。
一个两个,都是我登基称帝之后的隐患。
现在若不把兄弟们都送走,怕是早晚要死在我手上。
这几个家族也休想讨到好处。
父亲,这也是您已经预料到的结局吗?
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他们送走。
只要他们能成功在外立足,建立封国,投鼠忌器之下,我不敢贸然动手,则他们的母亲、母族都将得到保全。
糜氏。
田氏。
桥氏。
互相为质互相钳制,保证宗主国和诸侯国之间的平衡和联系,互相之间都有羁绊,都不敢随意动手。
父亲,您的爱子之心、思绪之深远,我已经完全体会到了。
您留给我的枷锁,我也感受到了。
将来,若我也遇到这样的局面,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毕竟,我也不想让我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啊……
即将为帝的郭瑾已经舍弃了原有的立场。
他不再是太子了。
他是皇帝。
是郭鹏一手教出来的大魏帝国第二代皇帝。
他站在一个帝王的立场上,以冷漠的目光和冰冷的心俯视着、洞悉着这世上的一切,得出了属于他的结论。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友好。
哪怕是他一奶同胞的嫡亲兄弟也是如此。
还好,一个已经送走了。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一奶同胞的嫡亲兄弟,已经二十一岁了,成年了,都结婚了,孩子也有了。
这样说起起来,也不止他一个,另一个庶出兄弟也二十一岁了。
还有两个稍微小一点的庶出弟弟。
一个十八,一个十六,都还没结婚,也未加冠。
但是他们也是父亲的儿子,理论上也有帝位继承权,他们的母族未免没有类似的想法。
稍微不注意一些,居然都长大了。
郭瑾忽然回过头,把冰冷的视线投向了即将属于他的皇宫之中。
你们,还有我,真是好运气。
有一个如此目光深远的父亲。
到头来都在为咱们着想,为了避免咱们的自相残杀,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保你们的性命,宁愿把你们送到千里之外,我够不着的地方!
父亲啊,您可真是算无遗策啊……
郭瑾勾起嘴角,一抹渗人的冷笑浮现在他脸上。
第1440章.一千三百五十 他要带领大家学习西周的开拓史
郭鹏为郭珺准备了一万人的兵力。
这是他占据南印度的起家兵力,是郭鹏作为一个天使投资人的投资。
还有足够这一万人食用半年的粮食、使用半年的军械和军需物资,以及一系列的日用品,耗费巨大,装了二十八艘大海船,后续还有更多。
如此这般规模的开辟海外领地的投资,绝非一般小国可以承担起,开辟海外领地的难度也绝非一两句话、拍一次脑瓜。
真金白银的投入,顶着巨大的压力和质疑,不能有任何失误,否则如潮水一般的质疑绝非普通皇帝所能承受。
他本想给郭珺筹备更多的兵力,这样可以帮助他更快的开疆拓土,建立西蜀公国,但是很可惜的是,魏帝国承担不起。
或者说,是这个时代落后的运输手段支撑不起。
按照眼下的配置来算,支撑三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才是一万人。
所以郭鹏在办这件事情的时候才意识到搞海外殖民和向外分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某些政权而言,或许就算得到世界地图想要开拓世界,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动力。
先期投入太高了,回本周期实在是太长了。
等到海外开拓小分队能站稳脚跟自给自足,起码需要三年时间甚至更长。
就算那里有肥沃的冲积平原,有温暖潮湿的气候,特别适合农作物的生长,但是从荒地到良田,光是排水工作就要做很久。
所以郭鹏这一波派给郭珺的除了军队,还有一些朝廷里的农业专家,都是在帝国一线的垦荒战场上服务战斗了许久,江南大开发行动中,少不了这些人的辛勤付出。
他们的付出是相当重要的,没有他们的科学指导,开垦荒地绝对不会那么容易。
有了这些农业专家的帮助和勘探,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垦足够的土地、种植粮食开始获取产量,以迎接下一波移民。
这段时间里,一切需求都需要母国给予提供,需要母国持续高强度的输血。
若是海外殖民向外分封那么容易的话,西方人也不会用三百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一套体系,其中还要经历数次霸主更迭,才最终确立对世界的支配和榨取。
而眼下,饶是郭某人开了上帝视角,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真的要做到这一切也是需要很多时间和很多付出的。
三年的粮食,三年的军需物资,三年的日用生活最低保障,等于一场耗时三年的远征,对于魏帝国本身而言也是一场考验。
这部分费用支出,郭鹏决定皇帝内帑出一半,朝廷国库出一半,等于国库和内库共同出力,协助郭珺完成这一系列的开拓。
之后还有四个儿子的出海,也是按照这个模式执行。
而这一系列的开拓到底能否成功,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就算成功,之后的移民也是难题,让习惯生活在神州大地上的人们忽然远离家乡移居异域,真的不会造成动乱吗?
被选中的一千精锐好歹还能在纪律和荣誉的鞭策下跟随郭珺,九千新兵则相对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只是服从命令,未来是否会产生浓重的思乡情绪,那是真的不好说。
没人告诉他们他们需要永久的留在当地,把当地建设成第二个中华。
他们的家眷会在他们成功站稳脚跟之后抵达当地,成为第一批海外移民。
到时候,魏帝国还要给他们一些补偿、福利安排等等,减免赋税,赏赐财物,赏赐身份地位等等,这又是一大笔支出。
而就这几万人显然也没办法更好地占据当地,后续移民肯定还要继续开启。
除了部分可以招募到的亡命徒之外,大部分还是要依靠行政命令,筹措个二三十万人抵达当地,打下郭氏西蜀公国的基础。
让他们在海外繁衍生息。
郭鹏想过前朝的一些政策,比如把犯罪的人贬到边关去填充当地人口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