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锵的一声,拔出腰间战刀,刀身划过空气,忽然一道流光从天空打下来,呯的一声金铁交击般的脆响,刀身弯曲,从他手中挣脱掉到地上。
不知何时,老驴背上,一只蛤蟆人立站着,蛙蹼中抛着一颗骰子。
“怎么就抛了一点,果然是老夫时运不好。”
蛤蟆……
一众士卒看清那驴背上的短小身影,惊愕的无以复加,窃窃私语起来。
“哎哟,一个妖怪!”“刚刚你们看到什么了吗,一道光把萧将军手里的兵器打下来了。”
前面,萧摩柯脸色也变了变,杀人打仗他不怕,以前也听说过陆良生会妖法的事,留不下对方,至少也可以拿对方家人要挟,可眼下看到一个蛤蟆妖怪,还有些惊骇。
毕竟这玩意儿只听过,从没见过。
上,还是不上?
萧摩柯吞了吞口水,没了兵器,手捏紧缰绳,一时间难以做出选择。
“萧将军。”
这时,前方扶着棺木的身影忽然开口,陆良生慢慢转过来,手扶着的棺材也在跟着转动。
“这是我与陈叔宝之间私仇,百日忌辰时,我会再来京城,你大可不必费尽周折来寻我。”
这时开口说话,其实在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火把光芒摇晃,马背上,萧摩柯自然也听得出来,看去地上弯曲的刀身,犹豫了一阵,缓和语气,在马背上拱起手来。
“我是朝廷大将,陛下之事便是国事,没有私仇一说。”
“我知。”
吹起的风里,陆良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若将军被陛下所辱,那可否如现在这般泰然自若?”
“你什么意思!?”萧摩柯捏紧缰绳,一勒马头原地兜转一圈,浓眉紧皱:“陆贡士这是在离间我与陛下之间关系?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陆良生说这些话,自然不是随意搭的话语来拖延时间,观气相面之术上,隐约看到这位萧将军似乎有后宅不宁的预兆。
旋即,放平了恩师棺木,起身站直望去那将领,语调不高。
“萧将军应该知晓我会道法,那你可知我会观气相面一道?将军面容雄壮,两鬓如倒插云霄之翼,端的威武,可眉宇之间有阴郁浊气,其浊呈绿,后院有媚意外流之相,就算戴着铁盔,我也能隐约看出一丝。”
不等对方开口,陆良生继续说道:
“将军或许不会听信,不过你大可往后悄悄观察你妻。”
这是他与陈朝皇帝恩怨,不想连累只是奉命行事的兵将,眼下说了一些引导性的言语,或许不能阻止对方继续追击,至少能勾起些许疑心,令得这萧摩柯心神不宁。
果然,马背上的萧摩柯眼神飘忽,显然也意识到最近家中美妻时不时往宫中跑去,面前的陆良生是修道中人,法力高深,难道真如他这般所说?
“将军?”
心腹上前低声唤了一声,那边萧摩柯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前方的书生、连带道士和毛驴早已不见。
“将军,咱们还追不追?”
“追......”
萧摩柯轻说了一句,话语顿了顿,又接上:“追个娘的,让其他人去追,本将先回去了。”
一挥鞭子,啪的抽响。
兜转马头就朝城池方向狂奔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回到曾经的生活
踏踏踏…..
蹄音疾驰在官道上,由京城向东南,至河谷郡、富水县,来往的公文不断,匆匆传达到当地县衙。
不久,一张张布告张贴出来。
均是缉拿陆良生的布告,旁边的是尖嘴猴腮八字胡的孙迎仙,嗯……还有一头秃毛老驴龇牙咧嘴嚼着青草的画像。
识字的人解读上面的内容身后的众人听,围观的人群也在纷纷低声交谈。
“这就是陆良生啊,长的真俊……”“喂老兄,你关注重点错了,他是缉拿的要犯啊。”
“关我什么事,反正我又没本事抓他。”
“.….这可是从咱们河谷郡靠本事考出来的,怎么就变成要犯了,实在想不通。”
“哼,坏我等读书人名声!”“唉,我听说外面的人回来,说是当今陛下羞辱在先,可不是这布告上说的这样。”
“.…..上面那个道士真丑。”
这个年代,若非官府传达张榜,很多消息几乎靠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传到百姓耳中,当铺天盖地的缉拿散布各城各县,甚至偏远小镇上,引起轰动,几日间的谈资基本都是关于陆良生的,不过对于知道‘事有急,陆郎助’的人来说,对这布告上面的内容,多是嗤之以鼻。
热度持续,布告前还有一圈百姓围观朗读,站在圈外的两人一驴看了几眼,道人摸了摸脸,又望去布告上的画像。
“本道难看?什么眼睛,不就老成了一点嘛,画的跟三十有余一般,能抓住才怪。”
旁边有百姓看过来,撇了撇嘴,继续听着前面的讲读。
哼昂哼啊~~
老驴瞪着布告栏,不满的想要挤进去,嚅开驴唇去撕,被陆良生抓住缰绳拖出小镇,寻了偏僻的林子,扯去一片树叶露出地上的棺椁,重新抗在肩头,朝道人打了一个响指,示意继续往南走。
“老夫没想通。”
摇晃的书架内,小门推开,蛤蟆道人悬着两条小短腿,气咻咻的将蒲扇一摇一晃,狠狠在隔间边沿敲了敲。
“……你就不说了,连这头老驴都能上布告,为何我就没能上,看不上老夫?”
红怜轻笑,从隔壁画卷传出声音:“蛤蟆师父,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哼,老夫岂会不知。”蛤蟆将脸偏去一边。
道人瞥了眼蛤蟆,继续拿着铜镜,边走边看里面倒映的面容,挪嘴呲牙的瞧了一个遍。
“本道也没哪里丑啊,这帮人真是有眼不识玉中颜!”
噗!
老驴从前头转过脸,朝他喷了一口,继续扬着蹄子,跟在陆良生身后小跑。
哼叫声里,走出树林,陆良生看了看周围陌生,又熟悉的山势、一亩亩田野,金黄的庄稼在视线里一片片摇晃,
快要到收获的季节了。
“这个时候,陆家村也该像这边了吧。”
南下的途中,追击的官兵不是没有,陆良生不愿杀这些不相干的人,大多都是使用障眼法、隐身术躲开,就那样徒步而行,在数日间用缩地成寸来到河谷郡以南,距离富水县也不过十多里的路程。
倒是不担心,富水县的官兵会去抓他亲人,毕竟当初道人离开时,布下了法阵,只要官府中人闯入,就会无端从另一侧出来,根本进不了家里。
天光倾斜,远远看到富水县的轮廓,捡人少的郊外过去,穿墙隐身而过,走过熟悉的街道,直接去了恩师曾经住过的那栋小院。
半开的院门里,一个小男孩偏头看过来。
“你们找谁?”
庭院古树如华盖,枝叶沙沙的在风里轻摇,树下雅致的石凳石桌早已不见,想来被新搬进的这家人扔了吧。
陆良生朝孩童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屋里,像是孩童的母亲端着一盆要洗的衣物出来,似乎听到孩子刚才跟人说话,看了看门口。
“小石头,刚才你跟谁说话啊。”
“那啊!”
孩童从地上起来,脏兮兮的手指头指着门口离开的两人背影。
“一个道士,一个奇怪的大哥哥,还有头老驴,大哥哥还扛着一口棺材,就像爷爷去世时躺的那个……”
哐当,木盆掉在地上,妇人吓得脸色发白,一下把孩子嘴捂住,她的目光里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
出了富水县城,两人一驴也没在多谈,就连蛤蟆道人和一向喜欢说话的聂红怜罕见的沉默,沿着脚下这条路笔直向南,就是陆家村和北村了。
天光垂在栖霞山巅,洒下昏黄照来,叮铃铃的声回荡在道路间,一片片金黄田地里的身影大抵习惯了南来北往的驽马颈脖间的铃铛声,偶尔只是一两人直起身,让背脊放松一下。
然后,看到两人一驴朝这边岔口走来,使劲揉了揉眼睛,丢了手里镰刀跑上田埂,朝周围埋头收割庄稼的村人大喊:
“大伙别忙了!!”
周围一众忙碌的村民直起身时,那农人摘下头上的草帽,朝路边走上进村的泥道两人挥舞。
“良生!!”
田地间忙碌的村人一听这名字,丢了手中农具,一窝蜂的冲去路上。
“良生!”“都来啊,良生回来了!”
“我去通知陆叔和李婶儿!”
年龄稍小的一人,搂着松垮的裤子,光着脚丫就在田埂上飞奔朝村里跑去。
进村的泥道上,人群涌上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陆良生围住,好在看不见他肩头施了障眼法的棺木,不过仍旧七嘴八舌的在问。
“良生啊,最近你都到哪儿去了?”“对了,外面说你砸了皇帝的宫殿是不是啊?”
“……大家小声点,都别说了,先让良生回家,千万别跟外人提起他回来了。”
“就是就是,最好北村的人也别说……”
“那个……我就是北村的。”
陆良生听着村里沾亲带故的亲戚关心的话语,他站在那里难得露出微笑,远远的,就听一声“良生!”
村口,李金花和陆老石的身影小跑而来,身后还有八个牛高马大的壮汉紧紧跟着,那身肌肉紧绷的皮肤,映着夕阳绽出金属般的质感。
“娘。”
众人分开让出一条道来,陆良生看着走来的妇人,头发也花白了不少,上前轻轻将她抱住揽在怀里。
“良生让你担心了。”
李金花拿手打了儿子肩膀一下,擦了擦眼角的水渍,将杵在旁边的丈夫拉去儿子那里,又看去周围笑嘻嘻村人,叉着腰吆喝他们。
“去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哈哈笑出声来,一哄而散,有人看到一旁的道人,伸手去搂他,道人吓了一跳,将他推开的一瞬。
“哈!”
八人陡然将道人围在中间,暴喝声里,双臂肌肉鼓胀,握紧拳头,咔咔直响,敞开的衣襟里,胸肌虬结,朝着孙迎仙一阵一阵的抖动。
陆盼挑了挑下巴。
“小道士,又想动粗?”
道人嘴角抽抽,脸红的撇去一边,急忙挤出去,牵着老驴就朝村里飞奔。
村口,陆良生与父母说笑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家,他要先去一趟栖霞山里,李金花和陆老石知道儿子大了,有主见,就不好多问。
“那早些回来,我和你爹就先回去把饭菜煮好等你。”
“嗯。”
陆良生点点头,待父母离开,悄然用法力牵引着棺木,走去村西面的路径,沿着当初遇见蛤蟆师父的山道走上山腰,曾经捆在树上的红绳早已褪去了颜色。
夕阳西下,西云烧的通红,犹如一件霞衣披在山麓。
陆良生将棺木放在老松下,坐在一块岩石上,望去延绵山势间的云海翻涌,附近的老松枝叶轻抚,传来沙沙的轻响。
“恩师,此处风景如何?”
不久,他站起来,用出《五行道法》中的覆土之术,逆行而施,将松下土岩升开一道裂缝,将棺木安放下去。
从一块大岩取了整齐的石碑,拔出腰间月胧刻下一行字迹——恩师叔骅公之墓,立在了坟前。
月胧插在地上微微摇晃,陆良生靠着老松,坐在墓碑旁,与恩师一起看向栖霞山云海起涌,轻轻念起了曾经老人教导过的书文。
霞光如纱拂过山村,落去最后一抹光芒。
几只飞鸟落去树梢,梳理羽毛。
冷清的篱笆小院热闹起来,红怜的画像自行飘去原来的位置挂起来,陆小纤欢喜的跑来,两女拉着手转起小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