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陆良生?!
王半瞎笑容僵住,人群中不断有声音响起,他听得真真切切,顿时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旁边搀扶他的一个士卒小声问道:
“高人,你想撒尿?”
“不,老夫不想……不想。”
连连摆手,犹豫了一下,用自己那半吊子问卦观气之术,朝四周演算望气,两侧山势间风声彷如在他耳边呼啸嘶吼,隐约‘听’到灵气流动纠缠之声。
脸色顿时一变,捏紧身旁那名士卒手腕。
“快去通知你家将军,别再往前走了,山中灵气相冲,前面肯定有蹊跷!”
那士卒不敢怠慢,松开手就往前面飞跑。
……
阳光熙和,照在山村小院里,陆良生睁开眼,走出房门与水缸边洗漱的道人对视一眼。
“来了。”他轻说。
端着早饭出来的陆小纤愣了愣,院落里哪里还有兄长和道士的身影。
…….
此时队伍前面,孔范下达了封锁道路的命令,身边骑兵奔行,准备驱赶抓捕通往陆家村道路间的商贩或村民,战马冲出几步,唏律律的长嘶,刹住了蹄子,任由上面骑士如何抽打催促,就是不再往前走。
“驾!走啊!”“该死的畜生,耽搁了军务,老子将你宰了吃!”
看到数十名骑兵原地挥鞭叫骂,孔范皱着眉头,促马从后面上来。
“尔等怎么回事?!”
迈开马蹄的一瞬,身下坐骑陡然惊慌摆动马头,抬起前肢扬了扬,孔范好不容易将它安抚,就听两侧山林忽然一片片惊鸟黑压压的飞出来,在山麓盘旋不敢落下。
呼——
下一刻,垂在道路上方的树野猛烈摇晃,一阵大风吹来,地面细石翻滚,泥尘漫天轻扬,还在行进的长龙顿时遮掩口鼻,扛旗的士兵死死抱住旗杆蹲在地上。
轰!
轰!
轰!
一声声鼓点敲响,孔范以及道间士卒抹去脸上灰尘,眯着眼望去,映入眸底的是无数黑色旗帜拥着‘白’字大旗在风里卷动。
无数身影整齐呈阵列,伴随齐齐迈开的双脚推进而来,惊起尘埃。
最前方,百乘战车中央,华盖之下,一员将领拔出剑锋高举,声音嘶吼。
“准备——”
身后,密集的阵列,如林长戈整齐划一,轰的下压,杀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精气狼烟的一幕,令得孔范瞳孔都缩了一下。
“哪里来的军队?!”
然而,对面并未给他列阵的机会,战车之上高举剑锋的身影半空怒斩而下。
“进攻!”
孔范回头大吼:“御敌!!”
天空之上,如蝗的箭雨黑压压覆过了天空,抛射而来,成千上万的箭矢钉入蜿蜒的陈朝队列当中,传来的是无数噼噼啪啪的声响,也有人凄厉的惨叫,抱着中箭的部位倒了下去。
王半瞎混杂惊慌的队伍里,被挤得踉跄不稳,差点摔倒,伸着手到处摸。
“怎么了?怎么回事?!”
这一刻,没有士兵回答他,都在迅速上前防御,或惊慌的乱走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远方狂奔而来的未知军队,脚步声在一瞬间怒如潮水般在大地炸开,排山倒海般冲了过来。
然后,两方军队轰的撞在一起。
不久之后,巨大的坑陷在平地上挖开,孔范昏昏沉沉被捆着拖到了坑里,周围还有许许多多被俘的部下,神色恐惧的看着站在坑边一道道从未见过的士卒。
然后,开始铲土往下抛来。
与此同时。
北面山麓,翻山越岭穿行的一支军队停下脚步,万余人站在山崖边,望着远方的山间,一张张脸露出惊惧的表情,手中的兵器都拿捏不住,哐哐哐…..的掉在脚边。
视野穿过树林向山外展开。
云海翻涌之间,一条庞大的长躯在云雾里滑过,密密麻麻的青鳞映着阳光是一片片青黑的反光。
“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陈弼之吞了吞口水,视线里,云海孤峰,不时有碎裂岩石掉下,庞大的长躯蜿蜒蠕动,向上延伸,一颗巨大的难以想象的人头连接在蛇身颈部,脑袋周围还有数颗稍小一些的脑袋,吞吐蛇信,又像是张合着嘴发出窃窃私语。
万人的军队颤颤兢兢的后退,片刻,转身就跑,连兵器都不要了,疯似的逃离这片大山,远远的,与一支同样疯跑而来的军队相遇。
正是去往西面的任忠所带的五千人。
“你怎么回来了?”
“我那边出现一只浑身燃火的大鸟,立山头能把人给烤熟……陈将军,你呢你呢?”
“这边也是,那边山上,有好几颗脑袋的巨蛇,还都人脸,那身上的鳞片都快赶上房屋了,哪里还敢过去!”
“咱两路兵马都不顺,或许孔将军那边要好一些。”
“对对,毕竟有高人带路,应该能顺利推进。”
两人一合计,带着麾下兵马按原路返回,找到口中孔将军所在时,旌旗、兵器洒落一地,无主的战马甩着尾巴在地上舔自己主人的脑袋。
两侧山势中间广阔的原野上,全是埋进土里的人,露出脑袋在外面嘶声哭喊,孔范看着同样狼狈回来的二将,脸都憋青了。
马舌在他脸上舔来舔去,沉默了片刻,使劲挤出一点声音。
“收兵!回去——”
阳光微斜,光斑穿过树隙落在不远山头两人肩膀上,陆良生看着山下,一侧道人捂着肚子笑得蹲在地上。
“哈哈哈……本道还以为你会将他们全杀光,没想到用这般法子。”
“杀的血流成河,有损栖霞山的风水。”
青袍抚动,陆良生也不再看下方狼狈的军队,叹口气拂袖转身,这样的将领和士卒,与北周,或者说那长安杨坚麾下的人相比,简直毫无战力可言。
“一朝盛,就有一朝衰,吓破胆,他们暂时不会过来了,我们回去。”
“那接下来,就等八月十五了?”
道人跟在书生后面,手扫开拦路的树枝,兴奋的比划。
“那天你在皇城城楼上,简直没办法形容,你打算怎么做?算上本道怎么样?到时候等人多,让我也露露脸就成。”
喋喋不休的言语,两人身形在林间变得模糊,转瞬就到了山腰,看去远方坐拥西面山脚的山村正升起炊烟,陆良生轻拍腰间的月胧剑。
“下一步,炼剑,还有…..”
最后的字眼并没有说出来,回到篱笆小院,支起画架,蛤蟆道人端着碗过来,在书生旁边垫起脚尖,探头看了一眼,目光赶紧挪开,陆小纤想看,也都被他推开。
“别看,小心晚上做噩梦。”
画卷上,笔墨绘出阴气缭绕、刀山铁树的场景,令人心里一紧,陆良生反而没有任何感觉,像是沉浸在画里,宽袖飞舞,笔尖游移飞速勾勒出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画里天空昏暗,阴魂四游,拖着长舌、锯开脑袋的、没有双目的、被开肠破肚的,栩栩如生。
上面的鬼气,看得擅长抓鬼的道人都有点哆嗦。
画还未成型,不过下方一角,已经著名。
——《阴府索魂葬》
风吹来,院中老树摇晃,不久西云染出彤红,远在一片狼藉的原野上,有人迷迷糊糊醒转过来。
哇——
老鸦立在枝头眨着猩红的眸子,一块大岩下,王半瞎摸索着,磕磕绊绊走上道路。
人呢?
喂,人呢?
他大喊了几声,话语都在旷野上回荡,你们他娘的把老朽带出来,就不能带回去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快请法丈!
《阴府索魂葬》是陆良生第一次不能一次完成的画卷。
从画卷上退出来,只感头晕恶心,与旁人看到的画面是截然不同的景色。
全神贯注之下。
看见的是阴沉的天空,周遭的天地间彤红一片,阳光没有一丝温度,山川如刀锋,河里流淌的全是暗红的血垢,站在旷野上,四周林野传来的是鬼哭凄然,仿佛置身画里的这片世界。
“留到下次画……”
收起毛笔、画架,陆良生这才发现天色已暗了下来,夕阳犹如潮水般涌进视野,篱笆院落里,老驴匍匐草棚里,被陆老石数落,红怜与陆小纤坐在屋里学着裁缝衣裳,师父又被母亲提着衣裳丢到菜圃,一切变得温馨、真实。
至于孙迎仙,估计又跑去跟陆家八大金刚鬼混去了。
坐在凳上的书生将画架连同上面的画卷搬回屋里,去隔间向红怜要了一张白布,盖在上面遮掩起来。
菜圃里盘着的蛤蟆道人,趁着李金花进了灶房,迅速人立而起,洒开双蹼飞快跑进房间,转身将门扇推上,爬上床榻,气喘吁吁的坐下来,喝了一口水。
“良生呐,你在画道上有顿悟了?”
“顿悟?”
整理昨夜未开完的书本的陆良生侧过脸有些诧异的看去师父,其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这算不算。
将书本放回另一张桌上放好,坐到蛤蟆道人身侧。
“我也不知,只感觉想要对付那位法丈,就倾尽全力,以之前那的想法描绘出来……退出来的时候,时间竟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
蛤蟆道人悬着双蹼轻踢,蛙蹼撑开薄薄的膜在下巴摩挲片刻:“那也离明悟不远了。想当初为师也是这般……”
呼….呼呼…..
正说的话语停下,蛤蟆转过脸,床榻上陆良生有些疲了,合衣睡了过去。
……就不能让为师说完?
“良生,吃饭了!”
门吱的一声推开,蛤蟆道人连忙爬下身子装作睡觉,李金花站在门口看了眼睡过去的儿子,也没将他叫醒,顺手就将一旁呼呼大睡的蛤蟆给拎在手里。
“一天到晚跑屋里,那么大个蛤蟆,脑袋怎么就不灵光,菜地里虫不够你吃的。”
叨叨唠唠走出房门,顺手将蛤蟆道人扔进菜圃里,篱笆院墙外,孙迎仙正好从外面回来,顿时被妇人盯了一眼。
“看什么看,赶紧吃饭!”
道人瞬间耷拉下脑袋,低着头快步跑过驴棚,陆老石走出来擦了擦手正想劝说两句,就被妻子揪着耳朵:“没一个省心的。”
“疼疼疼…..”
陆老石哎哟几声,便是径直被拉去了灶间。
翌日一早,一阵鸡鸣犬吠声里,红怜推开窗棂,轻唤了声:“公子,起床了!”
清冷的晨风吹进来,陆良生被凉意拂过脸庞,缓缓睁开眼睛,与红怜打过招呼,套上鞋子站到地上伸了一个懒腰。
一夜睡的舒服,精神也恢复不少,不过肚中倒是饥饿的厉害,将小被褥给呼呼大睡的师父盖好,出门去灶间吃了点东西,捧着那本炼器的书坐到檐下,安静的翻看。
院中则是孙迎仙打拳,两人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老树上,几只鸟儿飞下来,立在水井边叽叽喳喳,小心的跳到他书上,小脑袋偏来偏去。
陆良生手指轻轻一挥,将这只小鸟驱走,接过小纤递来的茶水,继续研究炼器的内容,至于昨日的那幅《阴府索魂葬》暂时放下,里面有一些细节还未琢磨通透。
‘为恩师报仇,必然要与那位法丈对阵,克制它索命梵音,有《阴府索魂葬》,但要将对方击败,月胧也需要炼制一番,这样恐怕还不够。’
低吟思索间,陆良生习惯的参考《策对》上的应对策略,阖上书本,目光看着那边打的虎虎生风的道人,嘴角忽然勾了起来。
‘若是将它逼出原形,自然妖气四溢,那天治,以及周围城隍必然会被惊动,说不得还有其他修行中人也会赶来…..嗯,这就所谓借力借势而为。’
拿定主意之后,起身回到屋里,从书架里取过那七柄法剑,一起负在身后,又将月胧带上,跟道人打了一声招呼,纵身踩过房顶,掠去村外,一亩亩收割的田野露出黄泥,在视野里向后飞驰,高高的飞纵之中,山间的绿盈让他心广神怡。
哗啦——
踏过一颗大树,震的枝叶摇晃,身形半空一折,跃去树顶,脚尖踏着叶尖,身影拉出一条残白,远远能见悬崖上一颗迎客老松时,脚下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