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侧旁一双筷子伸来,在他筷头打了一下,李金花目光扫过四周,偏头看向儿子。
“红怜呢?”
陆良生抢先夹了一筷盘中的蜈蚣肉,放进口中咀嚼,像是虾仁质感,放下筷子,望去一侧。
“她说等会儿过来……”
刚说到这里,一阵金锣、小鼓、唢呐声骤然响了起来,将喧闹嘈杂的吃饭叫嚷声掩盖下去。
锵锵…..噹噹噹…..
咣咣…..
陡然一阵铜锣、鼓声令得晒坝大快朵颐的一帮村人好奇的抬起头。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戏班。”
“怎么那么耳熟……”
“快看那边!”
陆庆端着碗站起来,指着的方向,泛起白雾翻涌,他表情愣了一下,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
“.….呃,陈员外家里。”陆喜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就是良生身边那只女鬼。”
周围村民一个跟着一个起身,顺着陆庆指着的方向,薄雾左右蔓延遮去几家房屋,一张戏台凭空出现般,传出锵锵锵锵的戏曲声,几个老生拉长唱腔“哇呀呀.....”挥舞长袖,高踢着腿,一摇一晃相互穿插。
噹噹咣咣几声。
正中间,一袭白裙女子头戴宝钗花冠,拖着长袖慢摇轻步。
“栖霞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四围山色中,一袍挥去残照里,把那妖怪诛......拂影寒光动,疑是剑仙来,量这些.....大小妖鬼如何受得起.....栖霞山有陆郎。”
“好!”“唱的妙啊!”
“接着唱啊!”
一片喧哗,不少村民难得听大戏,更何况这还是良生身旁那只女鬼亲自唱的,听说生前可是有名的花旦,放在眼下,不是这个村儿的,还真听不到。
嗯.....绝唱了。
另一侧,闵月柔脸色唰的苍白发青,身子都有些发抖,富水县时,她年龄还没有这般大,也知道陈府的事,半夜没少听到这戏曲声,那段时间,硬是跟母亲挤在一床上睡了两三月......
余光下意识的瞟去那边一桌,正与家人吃的正欢的书生,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这陆良生身边怎么跟的不是会说话的蛤蟆,就是女鬼啊......难怪父亲让我来找他,怕也只有他能降住那什么法丈了。’
晒坝宴席分外热闹,就连陆太公被人喂了肉块,敲着拐杖听的摇头晃脑,蛤蟆道人趁李金花看戏的空当,张开蟾嘴唰的卷过一块蜈蚣肉,咬了两口吐到一旁,伸蹼拉了拉徒弟的袖口。
“给为师夹一快红烧彘肉,要肥的。”
陆良生笑着夹了一筷,飞快进了蛤蟆嘴里,颇为惬意的盘在桌上眯着眼睛慢慢细磨。
当妖那会儿,哪有现在这般舒畅啊......
另一处的圆桌,洗去脸上血污的王半瞎感谢旁人夹到他碗里的肉,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们哪位发发善心,明日送我去富水县啊?”
周围,气氛热烈,一桌十来人端着酒碗狂饮,仍旧没人理他。
......
夜色随着时间渐渐深邃,到的东方翻起鱼肚白。
篱笆小院里,闵月柔一夜未睡,也什么都没吃,想起昨晚的蜈蚣,任然有种想吐的冲动,那可是吃过人的啊......
脸色发白的走出房屋,一屋的陆小纤打着哈欠也跟着起床,走出房门的同时,旁边的门扇也打开,陆良生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与从房顶跳下来的道人,三人一起站在水缸边洗漱。
嗬~~~
然后,三人齐齐呸了一声,吐出口中的凉水。
看着这画面的闵月柔觉得有趣,忍不住莞尔,抿嘴轻笑一下,忽然间,发现这里也是蛮不错的啊。
喔喔喔......喔昂喔喔——
高亢的鸡鸣在青冥的天色响彻,东方鱼肚破开金色,从远方的山麓蔓延过来,瞬间将女子眸底填满,整个天地间忽然都浸在这片晨光里。
吃过早饭,闵月柔依旧担心父亲的事,不想再耽搁下去,尤其在这里休息一晚后,疲惫至极的身体像是没事一样,感觉自己还能从这里一口气跑回京城的错觉。
“那个,婶儿,陆良生呢?”
吃完早饭后,她忽然发现陆良生包括那个猥琐的道人都不见了,急忙寻去灶房洗漱碗筷的妇人。
“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儿?!”
“啧啧,真好看。”李金华瞧了女子一阵,心里是越看越喜欢,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知道良生去哪儿了,不过应该在山上。”
说着,她挽着闵月柔走到院口,指着外面村里一条路:“从这里一直走下去,然后上山,顺着山里那条小路,一直往上走,看见一颗迎客松,那就到了。”
“哦.....”
闵月柔仿佛有些害怕李金华看她的眼神,连忙叫上侍卫,从村里穿行过去,沿着向西的小路上山,果然如妇人所说,走了一段山路后,远远能见一颗老松的伞盖。
不久,她带着侍卫过去,一只蛤蟆负着葫芦,身着花格的短袖袍负蹼站在一颗大岩上。
而道人盘坐一侧,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的剑阵。
晨光照来,落在剑阵当中,陆良生站在中间,双手压着剑首,衣袍无风抚动。
掌下,月胧微微颤动,传出轻鸣。
第二柄法剑灵蕴进入剑身,紧跟着第三道、第四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求缘
听到上山过来的一行人,陆良生余光看了一眼,没有理会,掌下抵着的剑首,导入的灵蕴不断的冲撞,反复与上面的‘风’‘林’‘火’‘山’锤锻,剑阵四周尘粒一圈圈的激起,形成圆飞旋。
书生持剑的这番模样,让上山来的闵月柔,及七个侍卫震撼的在原地,手垂在两侧又捏衣角、又捏裤腿,这与平时江湖打斗完全不同的,面前这一幕单纯在他们眼里那是仙缘故事里才会有的。
所有人一动不敢动,紧张的盯着一道道淡青、褐黄、火红…..的颜色在剑身不断闪烁。
咔咔咔…..
一指宽的古朴剑身,彷如传出机关触动的金属扭曲,透过上面灵光闪显,剑面纹络不停的延伸挪移。
剑身刻纹由浅转深,游云露出的一抹冷月,彻底化作月轮,幽蓝色的光芒真如月光从夜空照拂下来。
“仙剑啊……”
几人吞了吞口水,再看看自己腰间的兵器,就算比不了中间那柄仙剑,周围呈圆排开的不同样式的长剑一看也不是凡物。
那边。
陆良生双掌下沉一压,剑柄正中两面一大两小红色玉石当中多了其他颜色的小点,随着灵蕴的加深,向外整颗玉石扩散开去。
“欲速则不达…..先到这里,蕴养剑坯,不能着急。”
片刻,收去法力,继续以剑阵维持灵蕴牵引月胧,让它适应,周围风停下来,书生走出法阵,朝那边的闵月柔等人点了点头。
……她过来,该是为救闵尚书一事。
……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可我这边,至少还需要几天。
想着时,也走了过去,邀了女子等八人走到一旁,袖袋内,滑出一杆狼毫,揭开笔封,不用墨汁就着空气随意画了画。
两张石凳从地下升起,陆良生拂袍,就在凳上坐了下来,伸了伸手。
“坐吧。”
闵月柔挪脚走近,又不敢说不坐,小心翼翼坐上去,传来质感,看着对面的书生好半响才从震撼里平复过来,抿了抿双唇,说起来意。
“陆公子,现在……可以跟我去救我爹了吗?”
老松树枝上,侧躺的道人叼着草根偏头望来,盘在崖边晒晨阳的蛤蟆道人微微侧过眸子。
“眼下,或许不行。”陆良生双掌压着膝盖,安静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目光引导她看去那边的炼制法阵,话语平淡:“你也见到了,我还有事没做好。”
“可,陆……”女子身子朝前微倾,双唇张开刚说出两个字。
“别急,听我说完。”
陆良生抬了抬手,打断她话语,“那位京城的法丈,非一般妖物,若是准备不齐,过去只会送命,我知你想救父亲的心情,但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
起身目光看去老松上的孙迎仙,抬手拱了拱。
“老孙,怕是要劳烦你陪这位闵小姐跑一趟了。”
树梢枝叶哗的轻响,弯曲抖动间,道人从上面跳下来,两袖在身上抚了抚,负到身后,颔首走过来,看着从石凳上跟着起身的女子,表情肃穆的点了点头。
“.…..原本还想多留恋此间山水,但念在闵尚书与本道有旧,姑娘又一片赤诚孝心,那就走一趟吧。”
那边,不知道人深浅的一众侍卫,脸上大喜,连忙拱手作揖。
“谢过这位道长。”“道长真风仙道骨啊!”
“老爷有救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闵月柔见道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虽然不敢确定是不是道法高深之辈,但应该不比面前这位陆公子差多少……
想了想,细眉略弯,垂首朝他福了一礼:“闵月柔,先在这里谢过道长。”
瞅着女子细眉粉黛、俯身间青丝滑落如瀑,道人咽了口口水,意识到有些失态,连忙摆手,挺起胸膛看去别处。
“不用多礼,此乃正义之事,正该我修道中人秉持良善之心为行!”
饶是稳重的陆良生,脸上也不由愣了一下,崖边的蛤蟆道人嚅了嚅嘴,‘呸’了一口。
咳咳…..
孙迎仙干咳两声,瞟了书生和蛤蟆一眼,朝女子和一众侍卫挥手。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上路出发。”
“谢过道长!”
闵月柔拱手拜谢,带着侍卫下山准备去了,陆良生走到道人一旁,看了眼,轻声问道:“不想静秋了?”
“静秋?”孙迎仙偏过脸迷糊的看着书生,“静秋是谁?不认识。”
随后,追了过去,时不时蹦跶两下,脚还在半空轻碰,心情愉悦的小跑下山。
陆良生笑了笑,袍袖挥洒,两张石凳消散化为尘埃,观察一阵月胧剑,第一道灵蕴成后,今日第二至第四道也成了,循循渐进才能确保成功,而且如今这段时间,他陆大先生的金丹境也逐步稳固,也不急着二三十岁就到达仙人的境界……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便宜可占,何况人世间繁华还没看够啊。’
望着灵气交织的剑阵,陆良生想到这里感叹了一下,转身走去崖边,将师父从地上捡起来放到肩上。
“师父,我们也去送送吧。”
随着剑将成,蛤蟆师父心情似乎有些古怪,耷拉着眼睑,只是轻嗯了一声。
……
道人要走的消息,打破篱笆小院的平静,李金花赶着他离开前,烧热大锅烙了一些路上吃的饼子。
院中老树在阳光里轻摇曼舞,飘下的落叶间,孙迎仙收拾了行囊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拿的,就挎了一个包袱,笑嘻嘻的朝送别的陆老石和陆小纤连连拱手。
“高兴的跟一个新郎官似的。”陆小纤颇为不顺眼的看他那表情,但还是从背后拿出一双纳好的布鞋扔过去。
“给,上次答应你的,只有一双,剩下的那双看本姑娘心情。”
“嘿嘿,那怎么好意思。”
道人也不客气,直接就脱了原来那双,将新鞋套上,又朝陆老石、还有驴棚里的老驴拱手道别。
之后,才出了院子,与陆盼等八人告辞,跟着一堆赶来送行的村民站在村口一起说笑起来。
“你路上可要照顾好自个儿。”“回来,再与咱们对练,等着你!”
“昨天晚上我还想了一个新的姿…..招式!”
“哎哎…..你们哪位发发善心,送我回富水县啊……”
不久,陆良生从山上下来,他将孙迎仙叫住,将手里一个包裹递过去。
“里面有些丹药,还有一本道法,跟你的法门有些贴合,路上多练练,别掉链子。”
“知道了知道了!”
道人双手接过来,嘴上不耐烦的在说,走了一半,还是转身拱手朝书生拜了下去,然后,嘿笑着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