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不大的灶间挤得满满当当,昏黄的油灯,照着五人一蛤蟆影子围坐圆桌吃起久违的晚饭,说起途中一些见闻,温馨而热闹,说笑声挤出门缝,飘去院子里。
第两百九十八章 秋日漫漫,叶渐黄
夜风吹拂院中老树微微摇晃,不远的灶间,门隙透出暖黄的灯光。
“......这次出门,你们是不晓得,兰若寺里被困的四个书生,不,是五个,本道一眼就认出来是谁了......就是离富水县不远的南乡,那四个呆子!”
“还有还有,兰若寺里的妖怪,还跟陆大书生熟悉的很,一见面就.....”
余光瞄到红裳衣裙,给李金花夹菜的女子,话语顿时一转:“......把人放了。”
油灯立在灶头,不大的灶间里,围坐圆桌间的孙迎仙捏着筷子比划,一路北上遇到的各种事神气的说给陆老石两口子,外加一旁含着筷头睁大眼睛的陆小纤,听得他们表情一愣一愣的。
“.....后来北上,老陆打发了三个徒弟各自游历,路上还碰上一条小青蛇,嘿,灵性的很,估摸着快有道行了,硬是跟着我们到了牛头集,这些都不算什么,到了那边,还碰上起尸,刚死了的人,半夜就爬了起来,追着一家客栈伙计满街跑,还好遇到本道,你们猜后面怎么着?”
李金花、陆老石听得微微张合嘴,饭也忘记吃了,道人趁他们没回过神,赶紧夹了一片肥肉吃进嘴里,令得旁边陆小纤拿筷子使劲捅了一下。
“然后呢,你别顾着吃啊,快讲快讲,后来又怎么样了。”
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事都够大伙吃瓜看热闹好一阵,何况神仙鬼怪的事,一听就入了迷进去。
道人看到相貌越发标致的小纤,尤其筷头捅在身上,都是一种舒坦的感觉,颇为享受的眯起眼睛叹了一声。
“好.....”
‘爽’字还没叹出口,隔着一个座位,筷头敲在他头上,李金花横来一眼。
“讲!”
“哦。”道人看她目光,吓得一缩脖子,端坐身形,重新说起。
见他吃瘪,陆良生轻笑了一下,给父母夹了菜后,又给身旁的红怜夹去一筷,后者如今香火凝聚神魂,但还非实体,仍然吃不得一桌饭菜,只是轻轻吸了一下,饱尝饭菜精气。
闻了一口,红怜拉了一下书生。
“公子,孙道长说的都是真的?”
“嗯,那条小青蛇还救了落水的师父。”陆良生刨了一口饭,说起一路的见闻,袖口旁边的桌面,蛤蟆道人岔开两条腿大喇喇坐在那里,抱着红公鸡碗愣了一下。
.....彼其娘之,给她夹菜,就不给老夫夹?还把老夫短处到处说。
难道老夫一定游得来?
孽.....
那边,陆良生夹来一块红烧肉,放去蛤蟆道人碗里,轻声道:“师父,慢点吃。”
呃.....
蛤蟆道人看着碗中散发香味的肉块,又看了眼转头与小女鬼说话的徒弟,一舌头将肉卷进嘴里慢慢咀嚼。
“果然,还是徒弟心疼师父,真香啊!”
灯火暖黄,照着桌边一道道身形,道人吹嘘的说着话,引得陆老石、李金花、陆小纤大笑,趁那边不注意,蛤蟆道人飞快卷过菜肴堆放碗里,双蹼悬在碗外踢腾,上半身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吃的畅快。
吃完饭,酒足饭饱的道人还坐在那里,拉着小纤说话,红怜帮忙妇人收拾碗筷,闲的无事的陆老石坐在灶口,借着里面余火照出的光亮,编织麻鞋。
推开灶房门,陆良生带着蛤蟆,走过檐下回到屋里,指尖一抹灯芯,昏黄的光芒照亮一切。
眼下三个徒弟已经外出游历,也不回这边住了,便是不急着回到山上茅庐,在家里住一阵再说吧。
将师父放去书桌,铺好一床被褥,拿了几本书放到床头枕边翻看,红怜进来,移过书桌上的油灯,遮掩着豆大的火光,坐到书生一侧,照出床头看书的人影。
透着墨香的书页翻去,陆良生看着书上一竖竖内容,也与身旁的女子说笑一阵,夜色渐深,红怜是要回庙观泥塑里去的,便是送到院中,目送她消失离开。
‘剔除恶魂后,越来越.....’
呢喃间,看到长高一截的明月,顺着篱笆偷溜进院门,孩童一见到站在院子里的先生,顿时保持偷偷摸摸进来的姿势僵在原地,结结巴巴的开口。
“先生.....你何时回来的。”
“去母亲那里了?”
“嘿嘿。”
“回房去吧。”
陆良生朝他挥了挥手,虽是孩童,可比寻常人家孩子要聪慧早熟,见母亲是孝道,自然不说他什么。
转身回到房里,蛤蟆道人已经窝进书架隔间里,拉过被子盖上了,拍拍床铺边角。
“良生,吹灯!”
不久,透着灯火的窗棂暗了下去,夜深人静,村外山麓偶尔响起一两声狐鸣,书架上栖幽化作烟雾,落到地上变成人形,探头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安静的爬上床榻,侧躺书生旁边,一起入眠。
她已经习惯这样了。
......
喔喔喔.....哦昂哦——
雄鸡站在篱笆院墙仰头长鸣,泛起鱼肚白的东云,晨光破开云层,延着山麓、田野推开黑暗的,将远处的山村包裹进去。
炊烟袅袅,叶尖积攒的晨露摇摇欲坠,院中一处房门打开,陆良生走出来站在檐下伸了一个懒腰,相邻的房间,。陆小纤,二楼的明月、道人齐齐打了一个哈欠,后者翻身跳下,三人过去水缸洗漱。
‘咕波波~~’
向着日头,三人口中包着清水,齐齐朝下‘嗬呸!’吐出来。
呃哼儿哼!!
院中的清晨,渐渐热闹,老驴含着缰绳将另一头壮驴拉出草棚,拖着身后外村外溜达去了。
李金花走进灶间,烧起早饭,丈夫顶着黑黑的眼眶,萎靡的坐到门口,拿着昨夜未编完的麻鞋,沐着晨阳呆呆的出神。
蛤蟆道人跳上窗棂,搓着眼眶,吧唧吧唧咂了咂嘴,看着洗漱的三人离开,才‘嘿咻嘿咻’的扭动起圆鼓鼓的腰身。
随后,被煮好饭的妇人提拎起来,扔去菜圃,拍拍手掌,捏住丈夫的耳朵,拉去灶房,回头朝院中的儿子、女儿、道人吼了一声。
“吃饭!”
院中三人笑出声,陆良生从菜圃中捡起鼓起两颊的师父,放到肩头,一起走进了灶房。
“师父别气,吃饭吧。”
金色的晨光,鸟儿落下水缸边,照着水中倒影梳理羽毛,灵动的脑袋偏去院门,一身红裳衣裙的女子笑吟吟进来,叽叽喳喳啼鸣两声,欢快的拍动翅膀飞了过去,停在女子手中,又飞去院中的柏树。
风里,老树轻摇,绿叶渐渐泛起枯黄,飘零落下。
已是深秋了。
第六卷 九州山海志,凤鸣染血烟,当年书生仍犹在
第两百九十九章 大潮之下,亦有温流
积雪的城墙延伸,鳞次栉比的房屋楼舍,喧嚣的长街,早起的人们清扫街道,扫开的雪花中,孩童嘻嘻哈哈追逐打闹跑去街对面,惹得父母大声呵斥。
扰扰攘攘的街道,年终得以空闲的人们结伴说笑,采买年货,与街边、店铺的小贩讨教还价。
白气喷涌口鼻升去半空,远方的皇城金殿之中,灯柱延烧,静谧垂下的柱帘忽然抚动,呯的,有东西砸在地上,弹去一帮文武脚下。
“我大隋立国,摒弃前朝软弱,就从未想过给那突厥蛮人进贡、和亲!!”
金红相间的地毯沿着御阶笔直而上,御案之后,一顶冕冠珠帘乱晃,杨坚龙跃虎步走下御阶,拍响龙庭金纹雕琢的栅栏。
将一张写有边关急报的文书丢去下方。
“.....你们都看看,这些突厥人该不该杀!?以为我大隋新立,就与周、齐二国一般好欺?趁朕统一南北、整顿内部,腾不出手来,进拢边地,攻占临渝镇,又对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烧杀抢夺,六畜咸尽啊!!”
他走下御阶站定,目光扫过一众文武看了片刻,仰起已有白迹的头颅,阖了阖眼,看着外面的冬日阳光
“南朝余孽还没完,不过已没什么阻碍,朕觉得是时候腾出手来了。”
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收回殿外的目光,转身一步步走回金座,话语一字一句的落下。
“拟旨,边境各地修筑堡垒以为屏障,加高长城,上柱国阴寿屯兵幽燕操练士卒、上柱国李光屯马邑、太子杨勇兵进咸阳,防备突厥!其余加紧操练、善养战马,开春过后,三军北上!”
杨坚的声音停下来,手中书写的笔墨也一同停下,丢去龙案。
“.....让他们看看,隋人手中刀锋,利否!”
龙袖一拂,喝了声:“退朝。”
夏秋之季,突厥大举入侵北地从东至西烽火四起,大有灭隋的架势,让杨坚彻底爆发出来,命令下发,讯息通过快马星夜不停奔往各州府,携带巨量信息的公文密集来往官道上,无数人收到消息,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北方数州,军队、粮草调动、聚集,气氛已变得肃杀凝重。
长安城中,夹杂积雪的路面,屈元凤停下马匹,将缰绳交给下人,一身甲胄峥嵘走入府邸后院,听到拳声震动空气的声音,他解下身后披风的披风交给一旁的侍女,在附近石凳坐下,喝起下人端来的热茶。
屈元凤如今也算是从军数月,以往身材壮硕相比,黝黑了许多,披甲在身显得威风凛凛,在军中不仅武艺高强,学问也是不错,知晓兵法,将师父所授的‘风林火山’改成阵法,以麾下几百士卒操练,军中操演中,时常勇冠三军,深受上司喜爱。
每次回府,都会将军中所闻所见讲给师兄宇文拓听,这次回来也是一样,等待那边拳脚停下,宇文拓收敛气息后,放下茶杯,兴奋的迎上去。
“师兄。”
“回来了?”宇文拓从丫鬟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手上些许汗渍,偏头看去师弟,一起回走树下石桌石凳坐下来。
“看你这么高兴,又升官了?”
“不是。”性情颇为老实的屈元凤,黝黑的脸上笑容绽开,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兴奋的比划了下手。
“但比升官更好.....”
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我要去拢地了。”
那边,举到嘴边的茶盏悬停,宇文拓转去目光,望向脸上还有笑容的师弟。
“打仗?”
这段时间边境风雨吹打的消息,他在坐在长安城里如何不知,但那是朝中的事,与他这个散官并没太大关系。
“师兄好像不希望我去?”
屈元凤坐在那儿看他表情有些异样,微微摇了摇头,笑起来:“师弟不会有事,师父所教的风林火山阵法,被我用在士卒身上,演化为阵型,正好拿突厥人来练练手,这些蛮人,到处烧杀抢夺,欺我大隋无人,早就看不下去了,前两日陛下战心已起,我便向上面申请调去拢地。”
“之前你怎么从不说起。”宇文拓皱起眉头,放下杯盏:“这件事,可问过师父?”
那边,屈元凤满不在意的挥挥手。
“师父给的传讯法器岂能随意用,这等小事不用打扰,师兄只管在城中安坐,静候师弟得胜消息,往后我们师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给师父长脸!”
“还说老实,师兄弟四人里,就属你心思多。”
宇文拓也拿他无法,‘风林火山’阵法,他是见识过的,攻势如火侵、立阵如山岳不动、行军如狂风拂地,日行千里,过山大泽如苍林稳重。
对付突厥人应是不难,就算有差池,想要全身而退也是极为简单的事。
“那随你吧,如遇上困难,可传讯师父,或者与我,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哈哈哈,到时怕是师兄想来,也见不着几个突厥人了!”
师兄弟两人坐在院中又说了一阵,屈元凤随后因为军中还有交接的公务要办,便是离开了。
关于将起的兵锋,北地已是传开,而南方知晓,已是第二年开春后,才经历过南陈被灭的江东来说,这样的消息选择性的避开,更多的还是放在眼下年节上,以及各地新奇事。
更加偏远的富水县,城中茶肆酒楼,平日里常说的也还是栖霞山。
“当年栖霞山何等偏远贫瘠,没成想,现在可是香客、商旅云集,官道上车来车往,就连荒郊野岭都成了富家子弟、文人雅客郊游的好去处,那可要归功山中一座红怜庙了,庙身不大,可尽有灵显,庇佑来上香之人......”
呯!
青布长桌,京堂木评书人手中落下,清了清嗓子。
“......不过说这红怜庙前,那可要必要提起一人,那人姓陆,名良生,师从大儒王叔骅,饱读典籍,通宵天文地理,传闻还是得道高人,修为高深,可探日月,深海擒蛟,移山倒海都是信手沾来,那日夜观天象,一皱眉头,发现栖霞山中有祥气溢出,立庙福泽百姓……”
夸大其词说法迎合众人口味,听得下方茶客、食客一愣一愣。
“陆良生可是当初怒砸金銮殿的陆郎呼?”
“哈哈,老夫知此人,就是不知可有婚约,老夫正好有一女……”
“几年前就这般说,你闺女还没还嫁出去?”
“哼,老夫之女,奇货可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