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后面的话语渐小,可那‘紫星妖道’四个字,让偷听的老道士眼皮直跳,待到那边两妖又说了几句,着急赶路,驾起妖风消失不见,道士这才起来,挥手收了布下的隐匿气息的法阵。
“紫星妖道.....”
喃喃念叨这个名字,一把将徒弟拎起来,拖着就往回走,小道士回头捡起灯笼,挎着一个小包跟在后面追问:“师父,出什么事了?那两个妖怪说的紫星妖道是谁啊?”
一连问了两句,老道士都没回答,籍着月光,脚步飞快,一路下到山脚,在一块大石头旁,从腰间掏出几张黄符铺开,咬破指尖在上面写写画画,随后就在徒弟目光里,折成一只纸鹤。
“去!”
手掌一摊,那静止的纸鹤像是活了过来,纸做的翅膀慢慢扇动,飞离了老道掌心,升上夜空,朝着渐渐泛起鱼肚白的东面化作一道法力的流光。
晨光破开云隙推开黑暗,照下北方某座云雾萦绕的大山,飞鸟划过翻涌的云海,落去蜿蜒的山道老树上,眨着鸟眸望去远方凸出林间一块青岩大石,须发皆白的老人阖目盘坐,身后蜿蜒而上的石阶,高耸的山门高出一片片树笼一截,上书:承云二字。
云气四溢,蔓延过去石阶上是一个开阔的平台,地砖白黑二色,砌出巨大的阴阳,附近各设楼舍数栋,金色晨阳推延过来,洒去山壁,有硕大的字迹雕刻,由不知何材质的红色漆料涂刷出‘道’之字。
阳光里,显得恢弘庄严。
而两侧,均是密密麻麻的空洞,互不连通,有时能见烟气缭绕飘出,也能见有身影盘腿打坐,静心明悟。
远处的天光,有法力流转,下方山门中有人抬起头,衣袍飘飘,摊开掌心,让那流转法力的纸鹤降下,片刻,在那人手中化作一张黄符,上面两行字迹,看上一眼,急忙走去正楼,朝守卫的师兄弟拱了拱手,跨进里面,恭谨的唤了声。
“掌教。”
前方人物画像前,焚香萦绕,发髻斑白的老人打扫着香炉,朝祖师稽礼。
“祖师爷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那老人挪了挪小炉位置,转过身来擦去手上灰烬,这才开口:“何事?”
“外门人,飞鹤之法传讯,紫星妖道出现了。”
刚坐下的老人端着茶水停下动作,就连门外守卫的门人听到这句话,也斜过视线看去里面。
紫星妖道....
呯!
茶盏重重放去桌面,老人阖了阖眼,片刻后,起身径直越过了报讯的门人,走出房门,双手负去后背看去山壁上那巨大的‘道’字。
“乱世刚定,妖孽又横行,我辈斩妖除魔,向来不享太平,承云何在!”
远处的山壁,许许多多道声音从洞里传出,混在一起。
“我辈在!”
老人一挥宽袖,楼中一柄法剑飞出挂去他后背,声音暴喝:
“随我斩妖除魔——”
法音雄浑,响彻山门,那密集的空洞,瞬间亮起一道道法光,从里间飞射而出,宛如流星。
.......
划过晨阳的一道道法光射向天际,讯息以此为中心也在同时向其余修道山门飞去,当年作乱的紫星妖道再度出现的消息,犹如滚热的油锅倒下了一瓢清水,沸腾起来。
东南面的离火门,一道道身影越众而出,跟随几位门中长老飞快下山,而中部大州,隐匿人间的聚灵府也在响应同道中人的号召,赶往长安。
曾经恶名昭彰的蛤蟆大妖再次出现的消息,在修道者间流传,知晓的,不知晓的都在言传,或赶去助阵,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路过的山麓之中,背负木匣、络腮大胡的魁梧身影躺在岩石上舒服的晒着阳光,也被邀请在列。
“那妖到底何物,让这么多同道中人前去?”
“兄台竟不知?那紫星妖道,当年为祸一方,屠杀一个镇的百姓,之后更是吃修道中人无数,几大宗门费了许多力气才将他击伤,如今又出来,自然要过去帮衬一二,降妖除魔!”
“那是妖是何物成精?”
“我也是听说,好像是一只蛤蟆。”
与他们同行的络腮胡汉子,一停脚步,皱起浓眉的更皱了。
“蛤蟆.....记得陆道友身边也有只,莫非.....”
同路的几人停下,回头看他:“这位道友,怎么了?可有什么疑惑?”
“无事。”
那汉子正是独自行侠仗义的燕赤霞,他摇摇头:“无事,就是喜欢独来独往惯了,此地离长安也算不远,我独自过去就好。几位,告辞!”
辞别了这几个修道中人,燕赤霞转了一个方向绕开他们前行的路线,对于心中的疑惑,自然需要找到陆良生才能解惑。
但愿不是陆道友身边那只蛤蟆.....
脚步渐渐加快,穿过林间落下地面的一道道斑驳,去往长安。
阳光蔓延云端,远去曾经北齐的地界,如同佛陀横卧的延绵大山间,晨钟悠远长鸣。
咚~~咚~~~
钟声浑厚古朴,回荡山间,浸在这片钟声、焚音里的香客、游客来往山间青石板铺砌的山道,观赏、或虔诚的朝悬崖无数佛像礼拜。
人群进出的万佛寺内,身如弥勒的法净和尚守着紧闭的关门,某一刻,禅门打开,他睁开眼睛起身回头,一个干瘦身形、苍白须髯的老和尚缓缓走出。
“师.....父!”法净合掌躬身。
“法净!”名为镇海的老和尚单竖大无畏法印于胸前,另只手取过供奉佛像前的紫金钵托在掌中,轻缓的语气里,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仅仅看去一眼,如同佛法中的怒目金刚。
“随我出寺。”
“是!”
胖和尚歪了歪脑袋,莫名其妙的跟着师父离开,然后去往山下,不过,许久没出来了,法净心里多少也有些舒坦,不知陆施主可还在游历,若是碰上,彻夜与他聊聊也好。
.......嗯,还有孙道长。
大抵想到妙处,肥厚的嘴角偷笑一下,很快又掩饰下去,跟在师父后面,一路去往西面。
.......
与此同时,长安西门,人潮熙攘,高声叫卖、揽客的吆喝嘈杂里,陆良生牵着老驴带着猪刚鬣一路穿过繁华的长街,闵府不敢住了,随意寻了家客栈,洗漱一番,换了身行头,干净清爽的去往骊山,拜会骊山老母,方才不觉得失利。
摇摇晃晃的书架里,短小的身影眼皮跳了一下。
“良生啊,赶快办完事回栖霞山,为师眼皮最近跳的有点厉害,总感觉有人惦记为师。”
蛤蟆道人全身缠裹绷带,脑袋上也缠了一圈,打了个蝴蝶结,撑着下巴看着外面青翠的夏日山麓。
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出来一趟,弄得全身是伤,再不回去将养一番,怕撑不到修复妖丹了。
呱~
第三百五十三章 来了来了
阳光酷热穿过山麓绿野,斑驳投在山道上,一阵接着一阵的蝉鸣声里,叮铃咣当的铜铃声从山脚慢慢传来。
书生、黑汉、后面跟着一头老驴走上一节节石阶。
飘着‘奉子茶’的旗幡招展,茶棚外,一袭黄色衣裙的女子礼貌的谢过相送的茶肆伙计,看到这边上来的两人一驴,嘴角笑了笑,也不说话,沿着山去走来的书生,他嘴唇微微抖动,‘哇’的一声忽然大哭起来,捏着抹布捂在胸口,撕心裂肺的哭喊小跑回茶肆。
哇哇——
哭声远去身后,陆良生好半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苦笑的摇摇头,牵着老驴跟上那黄裙女子。
“姑娘跟在老母身边,也是大造化,何苦戏耍凡人,徒令他伤心。”
那女子拎着茶罐,走在前面也不回头,轻声道:
“伤心好过痴心,不能相守,何必妄求,陆公子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话让陆良生有些感受,不由想起闵月柔来,修道中人岁月漫漫,凑到一起,最终未必能相守走过一生。
不等书生开口,一旁的猪刚鬣抢过话,小跑跟在女子后面,连连点头。
“女菩萨说得对,说得对!俺老猪就是这么想的。”
蝉鸣声里,过了半山腰的石阶小道,过往的旅人渐少,越发荒凉,渐渐看不到人影时,陆良生跟着黄衣女子来到之前来过的山壁,这次不用行礼,随着对方径直穿进了山壁,来到骊山老母所在的另一个天地。
蝴蝶绕着花海纷飞起舞,远方山峦轮廓,云雾见有仙鹤长鸣,在雾气里展翅划出一道轨迹。
“师父、老猪,你们在这里等我。”
陆良生回头向隔间小门内探头张望的蛤蟆道人、还有猪刚鬣叮嘱一句,便跟着女子来到翠林前,抖了抖宽袖,面向林子恭敬的作揖施礼。
“陆良生拜见老母,我已从两界山回来。”
前方翠林没有动静,树枝只是在风里轻摇,沙沙作响,片刻,只有陆良生能听到的老妇人声音,温和慈祥在他耳边响起。
“老身那义弟在山下过得如何?”
要不要如实相告?还是以那猴头宽慰的说法告诉老母?
陆良生有些犯难,如实相告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这位骊山老母的怒意,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回老母,猴王受刑山下,不得自由,寂寞苦厄,不过还是让晚辈回老母,他过得很好,无病无灾无烦恼,还说将来得脱之后,让晚辈领他看人间烟火,享一享太平繁华。”
“这猴子......”
翠林间,骊山老母响了一声不知高兴,还是愁苦的语气。
“......早有这番想法,也就不会落到这下场了,陆良生.....”
听到叫到自己名字,书生声音淡然,拱起手,安静的听着老妇人接下来的话语。
“.....你弟子身躯已复原,去将他领回去吧,切记不要再掺和人间王朝之事,也不要告诉他人,来过我这里寻求帮助。”
“良生,谢过紫元君。”
听到屈元凤无碍,陆良生不敢怠慢,恭敬的又行了一礼,反正礼多人不怪,敬一敬,不会少块肉,说不得还能结下善缘。
“等等。”
正要跟随黄衣女子离开,骊山老母的声音再次传来。
“福祸双栖,此去路遇困途,犹记初心,才有得,好生用山海无垠,莫负前人栽树,轮转因果,去吧。”
老母这话.....什么意思?
陆良生施了施礼,跟着黄衣女子思虑这番话,回头又望去翠林,眼中露出疑惑。
“难道是在告诫我?”
来到山泉寒潭,濯尘池中,寒水平静,一缕缕白气弥漫交织石台周围,无时无刻滋养着上面躺着的身体。
陆良生施了驭水的法术,踩在水面过去,石台上,徒弟的面容恢复往日的红润,黝黑的皮肤变浅了些许,微微起伏的胸腹,说明身、魂已经融合。
或许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紧阖双眸微抖,慢慢睁开眼帘,看到眼前的师父,屈元凤虚弱的嚅了嚅嘴。
“师父......”
“不要说话,闭上眼继续休息,省的落下病根。”
陆良生伸出手指轻点在徒弟眉心,原本还想开口的屈元凤张了张嘴,眼帘一合,头歪去旁边,昏睡了过去。
“缩!”
一掐指决,躺在石台上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急速缩到巴掌大小,书生将他捧起放去袖袋里,这才返回岸边,经过女子身边,朝她施礼。
“事已毕,还请姑娘送我们出去吧。”
“陆公子请。”
黄衣女子矮身一福,走在前面带路,不多时,回到花海间等候的猪刚鬣、蛤蟆道人身前。
“良生,徒孙如何了?”全身绷带的蛤蟆道人站在老驴头上,探了探脑袋。
陆良生拍了拍宽袖,将里面安睡的屈元凤捧在双手,这才让蛤蟆放下心来,缠着绷带的脑袋上,蝴蝶结摇摆,咂咂嘴反身回到书架隔间。
“那就好,好歹老夫的徒孙,没事就好。”
这边,陆良生向那女子告别,离去时也朝翠林放心拱手躬身一拜,叫上还想上前与女子套近乎的猪刚鬣,拉上老驴走出此处天地,回到骊山老母殿外一侧。
天光倾斜,鼎中焚香徐徐升上大殿上空,烟雾萦绕,来往旅人说笑,商贩吆喝小吃、兜售香烛钱纸,陆良生心情舒畅的看着一切。
‘人间烟火气,走到哪儿都令人愉悦的。’
想到如今徒弟也救了,该是可以返回栖霞山,便跟隔间里的师父,还有一同来的猪刚鬣说起,两妖自然不反对,一个想要赶回去修复伤势,另一个还惦记着书生给他画一幅月儿穿薄衣的画像。
“那走吧走吧,还耽搁什么。”
“是啊,良生呐,再待下去,为师觉得怕会伤势过重.....”
蛤蟆一想到最近受伤不想往日恢复的快,心里就一股毛孔悚然的感觉,像是要有厄事要来。
“行,那去趟长安,跟宇文拓说一声。”
陆良生收拾了下衣袍,趁着天还没黑下来,牵着缰绳,一路下了山,路过那茶肆,店中伙计眼角还挂着泪痕,不过已经没事了,端着茶水忙前忙后,想来也没时间给他伤心,要不了多久,自然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