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241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诚然,一个恶妖,做了善事,抹不了过去,可如果能弥补过去,诚心悔改,那天地就不能容他?大师每日每夜禅悟的佛,也不容他?”

  就算不想听书生说话,可声音传来终究能影响心性,尤其这书生话里夹杂浩然气,不听都不行。

  “胡言乱语!”

  镇海老僧猛地站起来打断对方,陆良生也跟着起来,声音紧跟而至,变得响亮!

  “大师将来错杀一个诚心悔改之妖,可对得起常日以来跪拜的佛祖,做为徒弟,那陆良生是不是也要为师报仇,屠了你万佛寺!”

  “你敢?!”镇海迈出一步,怒吼出声。

  陆良生也向前一步,怒目而视:“在下就敢了!大师大不了再杀了陆某,可陆某交好之人,又会有谁来杀你!!”

  须髯怒张的老僧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一步不让的书生,他一身精修佛法,只为降妖除魔,积攒德业不愧我佛。

  此刻,却是被一身浩然气的书生怼的说不出话来,皱纹堆积的老脸涨得通红,耳中嗡嗡直响。

  “贫僧与师兄终究不同,他以佛理度人,贫僧以佛法降妖除魔,陆施主莫要再废口舌之利!”

  “你不明!”

  陆良生不理会,直直盯着发怒的老僧,简单了当的吐出两个字。

  “别说了!”

  书生一步一步过去,口中一字一顿,咬的极重。

  “你不悟!”

  “住口!”

  对面,袈裟抖开,老僧:“啊——”的怒吼,挥掌打出!

  “......你不觉!妄修佛法——”

  陆良生看着几乎抵在额头的大明尊降魔印缓缓收了回去,镇海和尚怒目看着自己手掌,咬牙切齿挤出声音,气的须髯微抖。

  “我不明不悟不觉......哈哈哈!!”

  镇海和尚大笑起来,皱紧的眉头舒展开,再次看去书生,摆脱了言语的困扰,清醒过来,目光威严。

  “大言不惭!贫僧打醒你这拜妖为师之人!”

  枯瘦大手探出袍袖,陡然张开,空气爆鸣,一掌抵了过去。

  ——大明尊降魔印!

  带起的风声呼啸,陆良生‘锵’的一声拔剑,锋刃横拉,噹的一声与对方掌心触碰,响起的金铁交击的声响,书生震的后退,洒开的宽袖里,另只手悄然抓出一撮毛茸茸的东西,向半空洒开。

  ‘猴王助我!’

  镇海和尚挥舞僧袖扫飞纷纷扬扬的毛发,下一刻,一头不过四尺的猴子陡然冲入他视线,推出的大明尊法印硬生生抵在猴子身上,将它打飞的同时,飘在半空的一根根毛发,接连嘭嘭嘭几声化作一团接着一团的烟雾。

  叽叽叽——

  数十上百的猴影舞棍弄棒,吼叫起来,四面八方朝他扑了过来,扯着僧袍、袈裟攀爬上身,或挥棍就砸,歇斯底里的嘶吼声里,老僧瞬间就被猴群包裹的严严实实,埋在了里面。

  陆良生见状,提着月胧剑转身就朝山下跑,那猴毛虽多,但有时间限制,只能暂时困住这执念太深的和尚,不趁机会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轰——

  山顶上,一声金光炸开,猴群飞去半空四溅,掉在地上,重新化作一根根短毛。

  老松下,镇海和尚袈裟抚动,金光佛气缭绕四溢,目光威严扫过山顶,看不见书生的身影,冲到崖边,持着金钵,犹如金刚怒吼。

  “陆—

  良—

  生!!!”

  雄浑暴喝的声音响彻四周延绵山麓,惊起一片片飞鸟盘旋山头,密密麻麻的林野间,陆良生扶着树木跌跌撞撞奔走,听到这声,回头看了眼,不敢停留继续往前,之前接了对方一掌,握剑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五脏六腑都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

  ‘不能停下来.....这个时候,红怜、栖幽还有道人应该在寻我了,与他们汇合,不敢说胜过那和尚,但至少不会被抓去。’

  咽下口水,陆良生脚步不停,下了一截缓坡,透过树隙,隐约看到外面,是一条道路,也不知被和尚带到了那里,不过有路的话,至少是能走的,遇上樵夫、商队,还能搭个便车......

  想着时,走出了林子,拨开杂乱的荒草,摇摇晃晃来到这条山道,正要辨别两边的方向,耳中就听到一阵马蹄急响。

  踏踏踏——

  转过身望去,后面林间的弯道一匹马驮着人影飞奔而来,对方也看到了路中间狼狈的书生,吓得急忙一拉缰绳,女子独有的声音:“啊啊啊.....慢点慢点.....快停下!”

  唏律律!!

  缰绳绷紧,奔行的马匹快要撞上前面那人的瞬间,刹住蹄子,人立而起,发出长嘶。

  陆良生看着面前扬起蹄子的战马,体内的伤势也在此时发作,向后嘭的倒了下去。

  “哎,还没撞到就躺下来,你想讹本姑娘是不是?!”

  停下的马匹背上,一身短装的女子翻身下来,腰间还挎着一柄长剑,骂骂咧咧的走近,看到凌乱的发丝间男子的面容。

  女子微微张开嘴愣住。

  “陆公子......”

  反应过来,女子看了看四周,手脚利索的将书生拖起来,抽上马背,翻身上马,一抽鞭子,飞快离开了这边。

第三百七十章 暖夜,星宿

  五脏有着鼓涨的疼痛,耳边隐隐约约听到‘踏踏踏.....’急促的马蹄声。

  身子轻飘飘的,跟着起起伏伏。

  意识有些模糊的回来,陆良生微微睁开眼睛,感觉到是靠在一具身体上,有着柔软的触感。

  摇晃起伏间,腰上还有绳子一类的东西约束才没有摔下去,靠着前面那人肩头,几缕青丝从前面拂来,滑过脸上,那人微微侧了下脸,阳光照出的轮廓,有些熟悉。

  “.....闵月柔?”陆良生声音虚弱,试探的问出。

  “是我,陆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像还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哪里,带我回栖霞山......”

  “这里是伏麟州,要赶回栖霞山,起码还要两天的路程。”

  话语飘在风里,传去后面好一阵没有回答,闵月柔加紧马腹,回头看了一眼,捆在她后背的书生闭着眼睛,又昏迷了过去。

  ‘这样赶路,他怕撑不住的。’

  女子一咬牙,使劲一抽鞭子,大喝:“驾!”

  马蹄再次加快了速度,呼啸穿过这片林野,拐去另一条稍宽敞的道路,转去官道去往富水县至少还需一天的时辰,一马驮着两人根本来不及,何况遇上陆良生时,已经跑了半日,人和马早就困乏了。

  转过前面山道,路面变得平坦,半山腰上,有间建筑的模样,闵月柔看了看天色,牵引马头上去了山坡。

  ‘干脆就住这里吧。’

  出长安后,闵月柔已不像往日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一路南下,千里迢迢里路程,也是吃尽了苦头,变得与往日不同了。

  拽了些许干草铺在残墙下,放下陆良生躺去上面,拧开水袋喂了对方一点水,跑去寻了枯枝堆积,挽了挽发丝去耳后,吹了几下火折子,看着点点火星燃起,升起炊烟,脸上露出了笑容。

  夕阳西下,划来残红,老鸦立在附近枯树枝头,发出渗人的啼鸣。

  哇——哇——

  半边倾倒的破屋里,夕阳照着铺开的干草上,乌鸦嘶鸣声里,陆良生微微睁开眼睛,体内像是有股力量拉扯,像是那镇海和尚的佛气,不过并未伤及内脏,只是让他有些无力,眼下已经好了不少。

  看着不远燃起的篝火,思绪过了片刻,才缓缓凝聚。

  ‘昏迷前,好像见到了闵月柔。’

  破屋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四周,没有女子的身影,难道将我安置在这里,跑去栖霞山搬救兵?

  想着,陆良生扶着墙走到门口,夕阳照在脸上,眯了一下眼睛,附近就听‘哼哈,嘿哈!’女子娇喝,以及剑锋划过空气独有的呼啸。

  转过墙角,破屋紧靠林子的空地上,一身青色贴身裙服的女子在彤红霞光之中衣袂飞扬,片片落叶纷飞飘下,轻巧的舞着月胧剑划出森森剑影,有着刚柔的美感。

  听到脚步声,闵月柔停下舞剑,俏脸微红,略微喘着粗气,看着站在那里的书生,爽朗的笑了起来。

  大大方方的走近,将月胧剑递还回去。

  “醒了啊,看你经常带着这把剑,我就用用,好像还挺好用的。”

  陆良生接过月胧,一股法力传入掌心,脑海里响起普渡慈航的声音。

  “主人,她瞧不起本法丈,替我教训她!”

  与女子一起走回破屋的陆良生笑了笑,口中却是回答的是女子的话。

  “这把剑,就是斩了普渡慈航的那把,你若是有法力的话,就不是好用那么简单了。”

  “这么厉害?”

  回到屋里,闵月柔蹲在火堆旁惊讶的看着书生手中宝剑,目光随后露出疑惑,看着书生好一阵。

  “那陆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伤?”

  “我.....”陆良生坐在干草上,话语停了下来,安静了一阵,看着手中月胧笑了起来。

  “我失去法力了,又遇上一个师父的对头,被他掳到这边,本以为还在栖霞山,没想到一晃眼竟然到了伏麟州,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见书生岔开话题,想来也是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谈,闵月柔觉得可能是他觉得有些丢脸,便跟着笑了一下,朝火里传去一根枯枝,翻出包袱里的干粮串去树枝上烘烤。

  “我啊,我离家出走了.....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过了江河,去天治看了看原来住的地方,想到既然来了这边,不妨也来栖霞山看看.....”

  火光里,女子的眼神有些躲躲闪闪,陆良生沉默了一下,低声问道:“是那晚之后?”

  闵月柔想到那天夜里,自己的大胆,脸有些发烫,斜了书生一眼:“美得你!”

  将烘烤的馒头递给陆良生,自己也捧着一块坐到旁边,呼呼的吹了两下,小心撕了点放进口中咀嚼。

  “呼....嘶.....你别瞎想.....呼呼.....我......可不是.....呼.....为了你才离家.....出走的。”

  陆良生也吹了吹烫手的馒头,笑道:“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

  一旁,闵月柔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轻跺了一下脚,嘟囔的说了句:“可不是!”

  便狠狠咬去手里的馒头,烫的轻叫了声,连忙吐到地上,令得陆良生哈哈大笑,闵月柔白了他一眼,拿脚去踩对方。

  打闹嬉笑里,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荒郊野岭,月华如水,闵月柔牵了马匹进来破屋,又拿了早有准备的粗布挂去门口挡风,秋日的夜晚有了凉意,两人睡在一起肯定不行,便都没睡,坐在篝火旁说起最近的事。

  “独自一人出了长安,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根本与原来看到的不一样,人们勤奋辛苦,还算有屋住,有饭吃,可有些山里,好多人守着地,靠天活,遇上不好的时候,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

  闵月柔曲着腿,抱着膝盖,下巴杵在上面,看着摇晃的火焰,安静的说着。

  “其实,现在也替想爹娘的,不知道我一走,他们会焦急成什么样,你呢?陆大公子,怎么失去法力的?”

  “我?”

  陆良生愣了一下,看到女子的目光朝这边望来,微笑着拨了一下篝火,说起之前长安到西北的事,如何冲入突厥军阵里,救出徒弟,如何见到骊山老母、还有压在山下的猴妖啊,就当故事讲给女子听。

  神神鬼鬼的事,多少是让人津津乐道的,原本还有些思念家里的闵月柔忍不住东问西问起来。

  “你说见到骊山老母,我信,可你说压在山下的猴子,我也信,可你说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就不信了,有血有肉的,石头怎么生的出来!”

  闵月柔枕着下巴噗呲一声,笑出声:“还给你猴毛,那你变给我看看。”

  说着,就在她视线里,陆良生从袖袋拿出一撮褐黄毛发,夹了其中一根,吹去地上,口中念出妖猴教的那番话,火光里,就见嘭的一下,升起一团烟雾。

  一只三尺有余的猴子,扛着根棒子站在原地,猴爪放在额头做出眺望的动作,呆呆的见到面前的一男一女,嘴里骂骂咧咧一声。

  “消遣俺老孙!”

  下一刻,嘭的又化作一团烟,变作毫毛。

  “这下信了?”陆良生看着目瞪口呆的女子,将那根猴毛捡起与那团毛放在一起,“那猴子当初闯了大祸,才被压在山下,如今也有许多年了,说不定再过个几十年就会出来。”

  “就算出来,那也是你们修道中.....”

  忽然想到陆良生已经没了法力,闵月柔连忙闭口,话锋一转:“.....就算出来,我这种凡人肯定是看不到了的。”

  陆良生笑了笑没有接话,之后的时间,两人随意聊天,不再修道、神鬼的事上扯,不过两人终究是疲惫的,有些熬不住,不知不觉就靠在一起,坐在干草上,脑袋一起点点啄啄。

  夜深后,陆良生干脆让闵月柔去睡,自己坐去火边,可惜没有书籍打发时间,显得有些无聊,有时,后背又开始痒了,手勾不到,跑去门口蹭,被还没睡着的女子看到,要过来帮他挠。

  “把外衣脱了,我都不嫌羞人,你怕什么,一路过来,本姑娘什么没见过,路上还经常看到有人在路边解开腰带就尿的。”

  一脸不屑的硬将陆良生外面的衣服拉下来一截,露出后背,随后,却是轻叫了一声。

  “陆公子......你背后这痒的地方,怎么那么多黑点.....”

  陆良生皱起眉,疑惑的侧过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