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这话一出,就有人跟着附和说了起来。
“就是,是那闵姑娘嫁过来,又不是我们良生入赘,把那边抬那么高做什么?!”
“将来生了娃,那也是姓陆,说到底还是得看我们这边才对!”
“是啊,千里迢迢的,一来二去,怎么办酒席?不如就先这边把事儿办了,等良生他们去长安的时候,再办第二次不就得了?”
八条大汉里,陆喜这番话倒是让不少人认同,两边相隔太远,不可能都照顾到,只能分开办了,两村人商议一阵,各家各户派个劳力出来,帮着料理酒席前的繁杂事,秋收已过,田里也没什么可做的,抽出劳力算不上什么为难的事。
“新娘子穿的这不能少,去富水县买一批红绸回来,村里大小媳妇顺手帮忙裁剪、酒水就各家各户都有,腾一两坛出来就够了......”
槐树在晒坝角落摇曳,哗哗的抚响声里,落下的枯叶飘过众人上方,飘去村里坐落一角的篱笆小院。
光秃秃的柏树下,陆小纤扫着落叶堆去角落,老驴咬着缰绳拖着一条口齿较轻的毛驴跟在后面,优哉游哉的出去溜达,花白的母鸡扑着翅膀菜圃间钻来钻去,随后被火急火燎的李金花一脚踹去棚子里。
陆老石将妻子和自己的去年买的新衣裳从箱底翻出来,坐在水缸洗了又洗,终于派得上用场了。
“老石,良生在家吗?!”
这时陆盼带着人从晒坝那边过来,一进院子喊了声,陆老石放下衣裳起来,“良生在屋里呢。”
回头朝屋里喊了声:“良生!”
“盼叔来了?”
房门吱嘎轻响打开,陆良生放下书本出来,看到进院的几人,搬了几张凳子放到檐下,凑合着请了陆盼还有几个村人坐下说话。
陆盼也不客气就着凳子坐到对面,跟来的三人没想坐下,就站在一旁,目光四下游移,像是想要看看庙里的红怜神是不是在这里。
“盼叔那边的事都安排好了?陆太公怎么说的?”书生走去檐下一张小桌端起茶壶,笑着问了一句。
“你成亲是村里头等大事,还能怎么说?”陆盼啪啪两声拍响胸口,手比划了几下:“当然是全部应允了,保管把你事儿办的风风光光。”
陆良生倒了茶水,给陆盼还有那边几人递去,回来坐下:“倒是不用那么铺张,张灯结彩这种事我自己有办法。”
说着拿出袖子里的套着笔封的毛笔在陆盼面前扬了扬,修为恢复,法力自然也就回来了,这样的事,画一张喜庆的画便可,根本用不着那般铺张浪费,随后,又商议了一阵婚事的细节,陆盼跟那几人高高兴兴的回去。
“成亲......”
陆良生目送着几人走过篱笆院墙,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起身回到房里翻出画架、笔墨,想着当初吃去吃别人喜酒时的布置,笔尖绽放起法光,沾去青墨慢慢勾勒出来.....
成亲的消息传开,这两天里,陆家村跟过年一样,与这边交好的商贩听说,帮忙从富水县将东西买来,省得众人麻烦来回跑一趟,各家手巧的妇人帮忙裁剪新娘子的衣裳,男人们都去外面帮忙搬运酒水肉食。
就连道人也跑去外面,用他的话说,怎么也得拿出不一样的贺礼才行,便是一座座山的搜寻什么东西去了。
热闹的山道上,满载酒水、猪样的驴车一趟趟的往陆家村拉去,途中倒是有两个女子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哎哎,你们看见没有,那红衣裳的女子,好像有些眼熟。”
“妖艳的紧,哪里眼熟了,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别看了,赶紧给陆家村把东西送到。”
“好勒好勒,说不得,咱们还能赶上一趟流水席。”
“想不到,咱们栖霞山陆郎竟然都要成婚了,这可是大事,办漂亮了,将来有事相求,也都好看口。”
两辆驴车吱嘎吱嘎的在几个壮汉驱赶下过去,走在他们后面的两个女子之中,斑斓衣裙的女子小声道:
“夫人,刚才你听到了吗?那个陆良生好像要成亲了。”
轻晃的裙摆缓缓停下,画红宜立在原地,长袖里,纤柔的手掌曲紧,捏成了拳头。
“成亲.....”
咬紧的牙关艰难挤出这一声,目光忽然转去山道另一头,一个穿着道袍的身影,挎着黄布袋从山林跳下来,捧着什么东西,尖嘴猴腮脸上笑得猥琐。
“嘿嘿,老陆吃了这个,那可就是长枪直立而不......”
陡然感受到妖气,道人偏过头,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连忙将手里的几株藤状的草药连带上面几颗红色果子塞进布袋,翻出一面崭新的铜镜。
“好妖怪,居然敢来栖霞山。”
正要咬破指尖画去‘敕’文,眯起的视线之中,看清那两人之中一个女子,有着和聂红怜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多了些许妆容。
“嗯.....这是......那个画皮妖?”
迟疑了一下,那边的画红宜抬手让朱二娘别动手,精致的脸庞微微仰了仰,看着对面摆出架势的道人。
‘陆良生......你不娶我,那我就让你也不好过!成亲?哼!准备喜事变丧事吧!’
看着道人,收了长袖,摇曳着腰肢走去孙迎仙,红唇微微勾了起来。
“小道长,别来无恙。”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何以为方
“画皮妖?”
孙迎仙目光凝聚,一拂袍袖,两腿半蹲做,捏紧的铜镜举到胸前:“上次你偷偷摸摸从栖霞山跑了,这回还敢自己送上门来,当本道道术无用?!”
“小道长未免有些太过着急了。”对面,画红宜勾唇轻笑,眸子露着妩媚朝道人勾去,“我可不比有些人,杀了许多人还能待在庙里供奉,我呀,可从未害过人,相反吸的都是其他妖怪.......算下来,还替天行道了,孙道长还要收我么?”
看去山道不远还有来往,孙迎仙犹豫了一下,此处动手,可能会牵连无辜,当下收了降妖镜,不过没放去布袋,警惕的后退两步。
“你说没害过就没害过?本道也不与你理论,要来寻陆良生晦气,换个时间吧,怕你现在过去,讨不到好处。”
呵呵呵......
山道上,响起银临笑声,画红宜遮颜轻笑走出几步,看着对方后退,越是往前走。
“这么维护那书生?可知道,他未必就维护你的,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知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死的?”
原本退走的道人,落去地面的脚跟停滞,道人顶着她,一字一顿挤出声音:“你说什么?!”
视野对面,女子拖着长袖挽去身后,负着手从他身边走过,斜背对着道人,望去山间枯黄。
“孙道长,我与那聂红怜原本一体,她有的记忆,我也有,你是知道的,听闻你师父当年受好友相邀去降一个吃人无数的大妖,身受紫毒而亡,那你可细细想过,陆良生的师父?紫星妖道?他当年可也是吃人无数,又是身怀毒烟。”
“你这离间也未必太幼稚了。”
孙迎仙哼了一声,手中铜镜却是慢慢垂去腿侧,画红宜侧过脸来,看他垂在腿边的降妖镜,嘴角勾起笑容。
“是不是离间,道长可以仔细想想,那蛤蟆晒太阳的时候,是不是一片紫色,而且他为什么叫紫星?”
娇柔的身子折转,走过道人背后,声音妩媚:“那紫星妖道吃人无数,会不会你师父也在其中?上一次,长安城外,陆良生为何被各宗门围堵,还不是因为紫星妖道。”
循着这画皮妖的轻柔话语,从未放在心上的一些细节,慢慢浮上来,道人盯着地面,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手中铜镜‘啪’的一声滑落,掉在地上滚动两圈。
咯咯~~~
牙齿紧咬,使劲的磨响,道人红着眼睛,慢慢偏过脸。
“那也不关你的事,画皮妖!”
道路前后有人过去,颇为好奇的看着两女加上一个道士站在路中间,看道士的神色,好像非常愤怒。
商贩、驴车过去,画红宜目光重新投回孙迎仙身上:“怎么会与我无关,我的陆郎都要跟别人成亲了,而你,还有师仇未报,不如一起报仇怎么样?”
道人看着地面,听到这声话语,眸子微微动了动,划去眼角,看着对方好一阵,微抖的双唇方才挤出声音。
“好。”
“呵呵呵......这就对了。”
画红宜颇为满意他的态度,摊开手掌,几张符纸出现,“拿着它们,等到了良辰吉日的时候,再拿出来.....所有人都得束手就擒。”
红唇咧开,加重了语气。
“包括陆良生。”
手犹豫的伸去那几张黄符,看着上面不似承云门那种‘敕’文,道人一时间犹豫起来,捏着黄符的手都在发抖。
师仇.....陆良生.....师仇.....陆良生......
.......老蛤蟆。
他知道陆良生与蛤蟆道人性命相连,杀其中一个,等于就是杀两个,也就等于报仇了。
口中碎碎念念着,身旁的画皮妖和那蜘蛛精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孙迎仙有些浑噩、摇晃转过身,走过山道,快到村外的泥路,迎面与他打招呼的商贩、帮忙运送东西的村人都没有理会。
回到村里,小院里,猪刚鬣拿着一身大红绸布在身上比来比去,见到道人回来,连忙上去让他看看如何。
“又不是你成亲,干嘛穿的跟新郎官似得。”孙迎仙瞥了一眼,毕竟心里有事,嘟囔说了句就走开,越过院里帮忙的众人,从黄布袋里掏出那山上寻来的草药,丢给檐下画着画的书生。
“给你的,就当本道贺礼了。”
陆良生停下笔,看着手中藤状的草药,看去走上楼道的背影,有些疑惑道人这是怎么了。
院里的猪刚鬣拿着红绸进来檐下,顺着陆良生的视线看着上楼的道人,瓮声瓮气的开口:“肯定睹物思人,想女人了。”
“老朱,你个子大,过来帮下忙!”院里有人喊了声。
“就来。”
猪刚鬣朝那边应了一声,将红绸塞给书生:“新郎官儿,你大喜日子,俺老猪没啥送你的,就到处多帮衬帮衬,可别嫌弃。”
“不嫌弃,去帮忙吧。”陆良生收好红绸,使劲拍了一下猪妖手臂,坐回身,继续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
画纸上,山下小村张灯结彩,村口牌匾下灯笼高悬,可至始至终,上面喜庆的感觉还是呈现不出来。
身后的房门吱的拖出一声长音,陆良生琢磨画时,聂红怜站在了门口轻唤他。
“公子。”
“什么事?”
陆良生放下笔看去,红怜招了招手让他进来,里面闵月柔穿上了村里妇人帮忙赶制的新娘衣裙,站在铜镜前,看到陆良生进来,顿时低下头去,羞涩的不敢抬起。
木栖幽撑着下巴,手指时不时将长裙翻来翻去的看。
“老妖,这么好看,我也想穿。”
“你穿不了!”陆小纤帮月柔戴上一副金钗,回头朝那边的树妖说了句,知道对方是妖怪,可相处久了,也不会感到害怕,经常还会斗斗嘴皮子。
少女摆好发髻上的金钗,强搬着闵月柔的双肩,面向陆良生,从后面出来,站到兄长身边,颇有些得意的昂了昂下巴。
“哥,怎么样?好不好看?本姑娘亲手做的!”
陆良生看去旁边的红怜,随后笑了一下。
“好看。”
快将头埋到胸口的闵月柔,轻眨睫毛,听到这声,这才敢抬起脸,看到书生从那边转回脸,嘴角也勾起笑容。
不久,陆小纤拉着跑去她的房间,大抵是要照着穿在身上的样式再好好修剪一番,顺道也将栖幽也一起叫走,让其在旁边帮忙看看,给点意见。
门扇无风阖上。
屋里只剩下陆良生和红怜两人,书生想要说话,后者抢先开了口,走去床榻,将上面新郎官儿的红袍拿了过来,贴在男子身上打量几眼。
“公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红怜!”
陆良生声音大了一些,将聂红怜的话语声打断,女子捏着红袍笑起来,手指在按在他唇上,轻柔的靠上去讲书生抱住,脸枕在肩头,声音很轻。
“红怜知道公子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是想问,告诉过我师父没有,明日就成亲了。”
听到陡然折转的话,红怜愣了愣,然后轻笑出声,拿手轻打了一下他胸口。
“作弄人,已经让栖幽帮忙告诉过了,明日应该也会过来,他是师父嘛,也要拜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双亲尚在,成亲这种大事也是要拜师父的,若是恩师也在,同样要拜进去,事情既然都被安排妥当,陆良生心里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与红怜温存了片刻,回到外面继续画着画。
天光渐渐倾斜,黄昏落下时,陆良生也终于将画幅落下最后一笔,走去村中的晒坝,忙着搭灶架锅的乡亲一个个好奇的停下手里活计。
“良生拿着画干什么?”
“哎,你们没听老盼说啊,外面红绸不要买,良生他一个人来办。”
“有法术就好啊,省钱!”
哗——
说话间,站在那边的书生手中,画纸抛去空中铺卷展开,陆良生挥开袍袖拂去,手指往上一弹,法光骤亮,一道青气从画里飘然而出,飞去周围。
下一秒,有人以为眼花了,擦了一下眼睛,发出惊呼出声。
“你们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