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那边出了点事,周老的女儿,好像中邪了,自然就没晚饭吃。”
说着,他看向道人:“这可是你拿手的,跟我过去帮忙吧?”
“不去,这种千金大小姐,碰又碰不得,还要隔两三丈施术,看不起人!”孙迎仙对此好像有些不爽,想来之前遇到过这种事。
眼下还是拉着蛤蟆道人喝酒划拳,对于陆良生的提议,压根不放在心上,但还是补充了一句。
“再说了,你和那家人关系不错,出手也顺理成章嘛,说不得还能成就一段姻缘…..哎哟!”
呯!
摆在梳妆台上的铜镜,忽然飞来,砸在孙迎仙头上,后者抱着脑袋,从座位上跳起来,目光扫来扫去。
聂红怜神情专注的看着指甲,翻来翻去的看。
“有些人,说话小心点……说不得下次飞来的就是一把刀。”
“你!”道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哼了声,重新坐下,以防万一这次是面向女鬼的方向,方便盯着对方。
陆良生没好气的看着他们,原本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视线只得投向师父,蛤蟆道人直接摆了摆手。
“这等小事,也配让为师出马?”
喝了一点酒,蛤蟆道人兴致变得高涨,催促孙迎仙再来划拳。
屋里吵吵嚷嚷的响着一人一蛤蟆的高喝,女鬼站在窗前挥舞长袖哼着戏曲儿,偶尔还把脑袋探过墙壁,引来隔壁一阵惊声尖叫。
陆良生躺在床上,想着之前周府发生的事,还有周瑱讲的老妪……过得一阵,忽然响起敲门声。
屋里顿时安静了一下,孙迎仙满脸通红,带着酒气将门打开,一个青衣老汉站在门外,朝里看了看,拱起手。
“请问陆良生,陆郎可在这里?”
孙迎仙转身,朝床榻上喊道:“找你的。”
随后,又回到桌前,书生已经走到门口,朝那青衣老者拱手:“在下就是陆良生。”
“老汉是周府中的仆人,家中老爷已经备好了宴席,请陆郎过府用饭。”
“嗯,这就去!”
陆良生让那老者先行,回到屋里拿了随身那杆毛笔,又叮嘱了道人:“别让我师父喝太多酒,不然会有麻烦的。”
道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你且去就是,本道知晓。”
待人走后,站起来,一脚踏在凳上,挽起袖子:“老蛤蟆,来!今日不灌翻你,本道就不姓孙……”
“哈哈…..老夫还未输过!”
……
夜风拂过长街,伸出院墙的老松哗哗的摇曳。
陆良生敲过院门,很快被管事请了进去,前院大厅渐有人声传出,传菜的女婢走过檐下灯笼光芒。
大厅的圆桌,摆下丰厚的菜肴。
“良生过来了啊…..下午时,被家中一些缠住,来来,快落座。”厅中的老人,些许因为女儿的病情平复下来,心情舒缓了许多。
两人一落座,就有侍女过来斟酒。
陆良生先一步端起酒杯:“周老说这些就有些见外了,往后我在河谷郡,还有学业上,有许多地方需要请教的。”
敬了敬,与老人轻碰杯边,一口饮尽。
“好好……身边有你这青年才俊探讨学问,也是一桩美事。”周瑱笑着放下酒杯,让旁边侍女斟满,继续道:“当年,老夫也是和你恩师这般喝酒畅谈,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他和我也都这般老了……”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又将满上的酒杯一口气喝尽,想来陆良生来之前,他一个人就喝过不少了。
“曾经还笑话他,可到头来,反倒是羡慕叔骅公,无儿无女的,没有牵挂……唯一心疼的女儿,又遭了这般难,老夫真的不知到底惹了老天爷什么。”
对面,陆良生挥去侍女,取过酒壶,亲手给老人斟上。
“周老羡慕我恩师,我恩师也未必不羡慕周老儿女双全,家庭和睦,不过周小姐之事,说不定不久就有转机了。”
“哈哈,那老夫就借良生吉言了。”
老人又是一杯下去,说了会儿心里话后,谈性渐浓,一老一少围着圆桌谈起秋闱、学问上的事情。
不久,府邸里的狗陡然传来几声狂吠。
厅内,火光在灯罩内摇晃,飞虫嘭嘭的在上面撞,陆良生侧了侧脸望去墙壁,以及墙壁之后无法看见的方向。
放下酒杯,带着醉意朝老人笑道:“周老,晚辈暂且先退下,等会儿过来。”
对面,老人也有了醉意,以为年轻人是去如厕放水,招来一个仆人给书生带路。
走到外面,夜风微凉,扑在脸上,陆良生神色沉了下来,哪里还有醉意。
“陆公子,这边请。”
那仆人见他不动,连忙跑到侧前方,贴着墙壁做了请的手势。
陆良生点点头,跟着他走去大厅后面。
…….
庭院树枝在风里哗哗摇晃,燃着暖黄灯光窗棂内,周蓉在睡梦中,低吟出声,脑袋拖着青丝慢慢摇摆起来。
“.....别来找我......”
“不要过来......”
“救命.....救命......”
守在床前的周夫人,被吵醒,轻唤一声:“蓉儿。”起身去看女儿时,忽然感觉到外面轻微异响,片刻,院里的狗狂吠。
转过头看去。
外面垂下的树枝倒映纸窗,影子犹如妖魔狂摇。
沙沙沙......
沙沙.......
漆黑之中,人的脚步声靠近窗棂,一道臃肿的身影拄着拐杖,慢腾腾走来,每一步,都有噗噗噗噗.......喷水声。
阴影下无法看见的面容,一滴滴水渍落到地面,打湿地砖,随着脚步迈来,踩出一串浅浅的脚印。
第五十二章 老妇人也是水做的
栓在侧院的一条大黑狗,挣着绳子朝窗棂映出的光芒内,一抹老态龙钟的身影的吼叫。
噗噗….
噗噗噗…..
喷水声还在不停响起,暖黄的房间里,周夫人捏着绢帕小心翼翼靠近门边,小声唤起隔壁的丫鬟。
“小环…..快起来,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隔壁浅睡候命的丫鬟此刻早就醒了,往日里她也听过这种声响,哪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听到夫人吩咐,小脸煞白。
哆哆嗦嗦的挪步到房门,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朝外面瞄了一眼。
然后….呯的一下,将门关上。
脸无血色的敲向里屋,声音带起了哭腔:“夫人…..外面那个老婆子又出现了…..就在外面。”
周夫人也吓得不轻,连忙将门打开,放那丫鬟进来,也好过自己一人。
“这如何办才好啊。”
两人在屋里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床榻上女儿周蓉也仿佛陷入梦魇,不停的低吟,满脸都是汗水。
“你可看清那老妇人是何长相?以前可曾来过府中?”
那丫鬟连连摇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周夫人见她这模样,只得自己走近窗棂,伸出手指捅破纸窗一个小眼出来,朝外看去。
檐下灯笼摇晃,灯火摇摇摆摆间,只见一个短身驼背,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得急慢,却眨眼去了房角一边,不到几个呼吸,又从另一边的房角走出。
边走,口鼻里不停的喷出水,就像怎么也喷不完,所过的地方,洒出明显的湿痕。
周夫人也吓得脸色发白,声音哆哆嗦嗦,正要说:“得想办法通知老爷,或其他院里的下人……”
外面的老妇人陡然停下脚步,远处拴着的黑狗也在此时更加疯狂的吼叫。
汪汪汪……
夜深人静,犬吠之声远远传来前院,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的仆人朝那边张望了一下,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书生,退到一侧,躬身道:“陆公子,就是这里了,小的就在外面候着。”
说完,那人又望去狗吠的方向,嘴唇嘀嘀咕咕。
“…..又开始叫了。”
“府中的狗平日里都会叫的这般凶?”
听到书生的问话,仆人提着灯笼转回来,“这狗不是府中养大的,前一个月才买回来,放在小姐的偏……”
话到了这里突然停下,灯笼暖黄的光芒范围,那陆公子并没有进茅房如厕,而是站在水缸边从宽袖里掏出一杆毛笔。
仆人嘴角抽了抽,读书人上个厕所也要诗情画意一番?
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陆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嘘!”
水缸边上,陆良生食指竖在唇中间,随后从另只宽袖里,掏出小块墨,伸手一招,旁边水缸面上,荡起一圈涟漪,就在那仆人疑惑的目光里,牵出一条水线,卷在墨块上,迅速形成墨汁。
“看到的,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待墨汁匀称,笔尖放到掌心沾了沾,陆良生就着墙壁如同往日信手施画,随意拉出一条横线。
仆人提着灯笼有些发抖,看到之前那一幕,没被吓跑已经是他胆量大了,眼下对面那书生还是老爷的贵客,忍不住结结巴巴开口。
“陆……陆……陆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良生停下笔,望着画出的墨线。
“当然是救人,难道还要在茅厕边上画一幅良辰美景图?”
下一刻。
墙壁那条墨线,就在仆人惊骇的目光之中,扭动起来,就像活了一般。
夜风拂过庭院。
陆良生袍袖一拂,侧身抬臂指去犬吠的方向。
“去!”
飘出墙壁的墨线,唰的一下从仆人脑侧飞了出去,发丝都被带起的风掀动、摇摆,片刻之间,消失在庭院的黑暗里。
……
侧院,犬吠声变得焦急。
一点水渍忽然溅上纸窗,周夫人吓得往后一缩,纸窗化开,清晰的看到外面那老妪,慢慢转过脸来,一头鹤发下,面容如水肿,面无表情的盯着房间里的妇人。
某一刻,那边黑狗不敢吼叫,呜咽一声夹着尾巴缩回窝里。
噗噗噗…..
噗…..
周夫人惊恐的后退两步时,外面的老妪口鼻又喷出水来,拄着拐杖迈出两步,眨眼间突然蹿到窗前。
闺房里的主仆两人白眼一翻,直接吓昏死过去。
阴风鼓动灯火,窗棂呼的被倒拉开,两支水肿的手攀上窗框,老妪的上半身一点一点探了进去,朝着床榻上的女子张开嘴。
清水滴滴答答顺着嘴角、下巴流到地上。
下一秒。
臃肿老态的身体还要进去,稍远的树梢哗的抚动,一条墨线冲来,携裹法力,直接飞到檐下,将老妪身体缠住,就连攀在窗棂上的双手也在瞬间被拉了回去,倒拖到了院中。
“这么多水,你是淹死的?”
墨线的另一头,飞落一道走来的身影手中,清湛的话语徐徐传来时,人也走进了灯笼光芒范围。
“纵有冤屈,大可申诉,何苦出来害人,也让自己难以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