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这话顿时引得另外六条大汉哈哈大笑起来。
陆良生走在八人当中,也跟着笑出声来,周遭的亲人、田野、山麓,都有股让他舒心、通畅的感受。
秋风吹落了黄叶,落去篱笆小院石桌。
蛤蟆道人打着哈欠,穿着一身金线黑底的大袍子,负着双蹼摇摇摆摆走出房间。
呼啊~~
又是一个哈欠呼出口,目光扫过周围,咂咂嘴:“咦,良生去哪儿了?”
屋檐另一头的灶房,门扇打开,见到从里面抹着嘴角的道人从里面出来,便开口叫住对方。
“小道士,可看见良生去哪儿了?”
“去修改法阵了。”
眼下回来陆家村,孙迎仙没空理会老蛤蟆,说了一句就被跟在后面出来的陆老石叫上,带上刚才那两只木轮去了屋子后面。
‘修补法阵?怎么也不带上老夫。’
蛤蟆摩挲下巴呢喃,随后摇摇头,老夫还是自个儿耍算了,刚一走出屋檐,正要扭动腰肢,扫帚从侧面忽然扫了过来,扭动的黑影唰的一下抛去菜圃。
“良生也不说将这小跟班带上,留在屋里多渗人啊,还不如去菜园子里捉些虫子。”
李金花收了扫帚,看着乖乖盘在菜园子里的那坨大蛤蟆不敢出来,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灶房洗碗刷锅。
盘在菜圃里间的蛤蟆,盯着妇人离去的方向,咧开嘴角:‘彼其娘之,老夫要不是看在良生面上,岂会与你甘休!’
咕咕咕哒~
陡然几声鸡鸣响起,蛤蟆道人循着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偏过头,就见羽翅花白的老母鸡不知何时也钻了进来,歪着头正仔细的打量蛤蟆后背的疙瘩。
“看什么看,你这低等的畜生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
呯!
鸡喙重重啄了一下,蛤蟆道人气得人立而起,瞪起蟾眼:“别激怒老夫,不然发起火来,老夫也收拾不住。”
他身上也附着有妖星之气,受不得刺激,否则闹腾起来,就很难压住了,话语刚一说完,头顶上又是一声‘嘭’的轻响,蛤蟆道人捂着脑袋后退一步,一双蟾眼都泛起红芒。
“小小鸡妖也敢在老夫面前逞凶,要杀你不过挥挥手的事,信不信.....”
呯!
鸡喙直接啄下来,蛤蟆道人“啊啊——”的喊叫两声,使劲搓着头顶,抱着脑袋转身飞奔而出,花白母鸡展开翅膀迈开爪子追在后面,在小院内疯狂追撵。
......
村外小泉山。
秋风吹着一片片渐黄的叶子微微摇晃,半山腰上,彪壮的八个大汉陪着陆良生走上小泉山瀑布,远远,还有光着脚丫的明月,以及狐狸模样的胭脂等他过来。
小人儿看着走来的先生,小声问去旁边的狐狸。
“娘,陆先生忽然来这边是要干什么?”
“别多问,陆先生要做什么,我们看着就好。”
低声交谈两句,陆良生走近这对母子,笑着摸了摸明月的小脑袋,目光望去那边悬挂山壁的瀑布。
“过来稍稍改一下法阵。”
被大手抚着的脑袋下,明月小脸唰的一下涨红,显然刚才问母亲的话,被先生听到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路
“先生.....明月刚才说话是无心的......”
山崖垂直而下的瀑布落进水潭,弥漫的水雾间,陆良生站在潭边岩石上,听到胭脂的声音,抬起头笑了笑:“小孩子说话本就这样,我岂会放在心上。”
随即,目光回正,望去常年不息的水帘,伸手一招,湍急坠下的水帘哗的一声溅开,绽放清灵气的一幅画轴飞出,稳稳落到书生手里。
“胭脂,你母子不用担心我将法阵撤去,只是改改灵力的规律。”
陆良生展开画卷,看着上面飘荡‘白’大旗的战争画幅,“这次回来,是有些修行中的困扰,需要借助聚灵阵提供灵气。”
那日天坠妖星,其实稍有修行的生灵都能在偏远的栖霞山或看到或感知到,但妖星碎片之事,陆良生除了承云门的掌教云机提起,其他人或妖,实在不便多说,尤其能助长修为一项,怕是会引来心怀叵测之人。
想着,书生手上也不慢,指尖绽放法光,在画幅上修改了暗藏画中的法纹,重新放回到瀑布法阵节点之中,天上日头已经升到云间,从岩石上下来,与胭脂说了会儿话,便带上明月小童,与陆盼八人往其余两个山头过去。
剩下的两座聚灵节点还是必要一起做完的。
带着明月与八位叔伯说笑回到山脚,远远就看到红怜站在路边,过往的商旅行人,都看不见她,从一旁径直来去。
“公子,忙完了?”
“还早。”
陆良生下了山脚,走到路中间,朝后挥了一下袖口,徐徐清风拂过陆盼八人,鞋上沾的尘粒一一飘散,目光却一直看着面前的女子,另只手拉着她,散步般朝红怜庙后面的那座过去。
“不是回庙里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周围还有许多人,红怜侧下脸,瞟去后面,竖着耳朵倾听的陆盼八人,以及小明月直挺挺的正起背脊,缓下脚速,连忙将脸看去陆家村方向。
知道他们偷听,红怜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了句:“就是.....”时,轻柔的嗓音将‘是’拉长,双手交在一起背去身后,望着前方,话语陡然一转,干脆的哼了声,:“不告诉你!”
半响,却是未听到回应,身子前倾,探下脸看去一旁的陆良生。
“公子,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一些事。”
看着来陆家村收鱼的商贩,陆良生轻说了句,笑着朝他打呼的这些商人拱拱手,走下山脚泥道,上去红怜庙下的石阶,继续说道:“昨日刚回来,没跟你说,这次回栖霞山,是因为妖星一事。”
红怜跟了他许久,又相互喜欢,自从看了陆元的那段经历之后,感受到对方字行间的孤独,陆良生就越发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
正如陆元所说,他要走对方不同的路,不仅自己要走下去,还要带着身边的人一起走,哪怕陪着他们慢慢变老离开这个世间,那也只是履行完人世一遭,算不得遗憾了。
书生握着红怜的手更紧了一些,越过几个慕名而来的香客,穿过檀香袅袅的庙观,走上渐黄的山麓。
“妖星之气不毁不灭,时日已久,会随着空气流动,又在其他地方滋生,附物成妖,附妖成魔,能让平日老实和善的人,变得凶残无情.....怕万一,便封印了一道妖星之气在体内,尝试一番,看可否压制,若是能行,我想......”
他话语停顿了一阵,抿紧嘴唇,回首望去延绵起伏的栖霞山,一片片枯黄在视野间抚动,掀起涟漪。
“......我想将洒落九州的所有妖星碎片,全都封印下来。”
“别担心,先试试......这次应该会花很长一段时间。”陆良生笑了笑,片刻,轻说了声:“再陪我走走。”握紧红怜的手,拉着她消失在这片金黄的桦树林之中。
风吹黄了叶子,哗啦啦的一片枯黄摇摆间,脱离树枝顺着风飘去远方的天空,飞去的方向,隐约能见到高耸的城墙,飘过鳞次栉比的房舍。
写有‘周’字的府邸里,后院的梧桐,最后一片枯叶飘零落去地上,不远的一排房舍,有声音嚎啕大哭,一位老人在人世间这条路上走到了尽头。
竖起的灵位,摆在老人生前最喜爱的一幅裱字下。
——煌煌霞光栖千载,神威浩荡震乾坤。
时间流逝,崭新的灵位渐渐变得陈旧,裱糊的字画也终于有了灰尘,秋色过去,积满了皑皑白雪,通往南北道路也被冰雪覆盖,少有了人迹,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
北方坐落大山之中的寺庙,白茫茫的林野间,积雪被忽然敲响的暮钟震的簌簌落下,红墙黑瓦间的寺庙里,身形胖大的法净和尚一脸悲伤,竖着慈悲法印,站在一具即将圆寂的老僧面前。
咚——
铜钟敲响传来。
须髯皆白的镇海老僧睁开眼睛,曾经威凛的双目变得清明,望着庙中的佛像,双手合十,低首喧出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便再也没有声音响起,只剩下厚重的钟声悠远而绵长,在卧佛山中回响。
渐落的冬日黄昏里,年关将近,忙碌一年的人们拥挤在街头,带着亲人提着年货走街串巷,陆小纤举着糖葫芦舔了舔,蹦跳的跑去下一个摊位买上零食,道人跟在后面哆哆嗦嗦的摸着钱袋。
扰扰攘攘的长街,红怜显出法身,挽着陆良生的手臂,走进挂有‘书宝斋’招牌的铺面,拨弄算盘的掌柜见到书生熟悉的面容,哎哟叫了声,差点躲去后堂,迎来的是书生温和的语气,与从前少年任性又有了许多的不同。
不久后,天色渐暗笼罩天地,买了一车年货的驴车停在院子里,暖黄的灶房,圆桌围满了身边最亲的人,陆良生许久未碰的酒水,给爹娘、妹妹、道人一一斟满,说起了吉祥的贺词。
夜深人静,灯火照着窗棂投去外面院落,画中的女子踩着轻柔的莲步,坐在桌边,撑着下巴,抿嘴含笑,看着怎么也看不腻的书生捧着书卷,轻声朗读。
偶尔,书生看来的目光,四目交织,冬日的房间有了温暖气息。
冬去春来,枯枝抽出嫩芽,鸟儿落去枝头轻鸣,紧闭的窗棂打开,一身青衫白袍的书生持着笔墨写出一幅幅好字,透出墨香,翻去一年的人们走出屋子感受着满山的春意,拿起锄头走向田间。
长安,残有积雪的城墙延伸,巍峨的皇城中,杨广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跪伏的臣子,发下一道道登基后的政令,越来越有帝王的威势了。
不久,退朝回去后苑,登上曾经父皇站过的阁楼,望去仿如延绵无尽的城池轮廓,那是他脚下繁荣的世间。
鳞次栉比的长街短巷,闵月柔失落的走在大街,连身边丫鬟呼喊都未听见,好不容易出来,鼓起勇气去了一趟万寿观,可惜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心里欢喜的那人,早已经离开了。
片刻,肩头好像被人撞了一下,女子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走在前面,好似知道撞倒了人,那人停下脚步,看去表情愣住的女子。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小生陆元给你赔一个不是。”
水纹白衫袍的男子拱起手,礼貌的拱起手,扰扰攘攘的长街,两人四目对望,忘记了周遭来去的行人。
心有灵犀。
千里之外的延绵山麓间,坐在老松下翻书清读的书生,望了望北面,转回目光坐在崖边,偶尔,抬起的视线,云海起伏。
风里摇曳的老松,焕发新枝,又渐渐枯黄飘去坟头。
春去秋又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第十卷 我生天地间,斩去不平事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两年之期
新嫩的树枝拂过酒楼屋檐,二楼上人声喧哗,文人雅客坐在栅栏轻言细语望着外面延绵的房舍、热闹的街道,也有江湖侠客推杯共饮大声说笑。
旭日屏风相隔的楼梯,脚步声蹬蹬的踩上来,一个青衣汉子提着袍摆快步绕过屏风,朝一桌相邀的好友挥了挥手。
“.....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
周围其余喝酒吃饭的客人看了那人一眼,又收回目光不再管他,那汉子也不在意,走到两个好友旁边空位坐下。
其中一人给他斟上酒水:“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另一人点点头,想了下问道。
“莫非,家中嫂子又有喜了?”
“什么喜,是有热闹看了。”刚来坐下的汉子,端起酒水直接灌了一口:“我也刚听说的,西面吐谷浑要遣使者进京面圣,还要求取公主呢。”
这话一出口,周围各吃各的宾客纷纷投来目光,有人被勾起兴趣,在座位上朝这边拱了拱手。
“这位兄台,此事当真?”
“害!还能有假不成。”
那人也不想丢了脸面,放下酒杯,手悬在半空比划了一下,“这事可不能乱说的,既然说了肯定铁板钉钉的事儿,还是我一个在鸿胪寺当差的小舅子的二表叔透露出来的。”
见众人都在听自己说,颇为满意的压着桌面,微微前倾又轻声说道:
“不光是吐谷浑,还有高昌、伊吾、突厥的使者一起来,带了好大一批人,听说西来的路.....你们也知道,西北的路又小又窄,那都塞的满满当当,那么多人一起走,怕是地皮都给磨没了。”
“哎哟,这么说来,京城终于又有热闹可看了,这几年日子实在太过平淡。”
有人兴奋的拍起手掌,拿起酒杯饮了一口,附近也有声音呛他:“才过几年踏实日子,就皮痒了?要是天下大乱,你还有机会在这儿说这番话?真是吃饱了撑的。”
周围,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要是没有文皇帝,这南北还没一统呢,大仗没有,小仗不断,谁受得了?”
“就是,先帝去后,当今陛下也是贤明,我大隋国泰民安,外邦就得寝食难安,过来朝面圣朝贡那就更是情理之中。”
众人当中不乏有些见识的文人雅客,将话接过来,说的头头是道,但也有人不赞同。
“虽说当今陛下贤明,心里有抱负,可往后呢?去年要准备修剪大运河,要从这边修到苏杭之地......那得多少民力国力?”
之前起了话头的那汉子,连忙摆摆手,让众人将话停下。
“莫谈此事,咱们就说说外邦朝贡的八卦即可,过多说政事,有些不妥。”
“兄台所言甚是,大家都别说了啊.....对了,那吐谷浑这次过来要娶哪位宗室公主?”
四月微风拂过杨柳,飘荡的柳枝点去水面,荡起的涟漪中,皇城深宫内,杨广坐在文昭殿听着下方臣子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