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道理浅显,但也最为说明原因,清风并不笨,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大抵也是想通其中关节,抿着小嘴点了点头。
“嗯,清风记下了,谢师尊教诲。”
“往后莫要这般作弄人,随我回去,说说怎么到的长安。”
说了些话,陆良生带着清风绕去街口,一队府衙差役提着刀叉匆匆赶来,听说街上冒出一个大虫,还吃了人,奔逃的百姓见官府派了人来,心里也都稍安,拿了家中柴刀、木棍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
“诸位差爷,就在前面,那虎啸声就从那巷子里传出的。”
“对,就是那里,之前还有人亲眼看到跑出一条斑斓大虎,怪吓人的。”
“......你们可要当心啊,大虫吃人的,说不得还成精了。”
“你们都闭上嘴,别说的那么玄乎,吓着差爷怎么办?!”
顿时所有人闭上嘴,前面的捕快、衙役听得也一个个脸色不好看,可巡视了一圈,根本看不到猛兽的影子,相邻的几条街上,附近的小院也一一派人探问,均没有野兽出没的消息。
“怪哉,明明看见的啊,这街上当时乱的很,怎么好端端的又变回去了。”
就在一众准备打虎的捕快疑惑间,远去的长安东南山观之中,陆良生坐回树荫下,看着对面打量四周的小人儿。
“清风,五色庄出了何事?”
第五百七十七章 没人信的蛤蟆
万寿观,霞光照去的树荫微微摇晃,小人儿垫着脚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边八条肌肉虬结的大汉,其中陆喜朝这边使劲勾了勾臂膀,肌肉鼓涨勾勒出明显的线条。
看得清风小嘴微微张开,难以合上。
“清风?”
听到陆良生的声音再次传来,急忙转过脸,站的笔直:“是,师尊......”想起刚才师尊问的话,小脸上顿时露出苦色。
“师尊,其实清风原本还在五色庄,按照师尊的吩咐,修缮阁楼、阵法,可是前日西北群山里,忽然响起几声狼嚎,整个西北的妖怪都钻出来了,见过的,没见过的,满山到处跑,五色庄然后就被几个大妖怪给发现看上了。”
说到这里,清风拍响胸脯,颇为得意的昂起下巴:“幸好我机灵,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来跟师尊汇报,到时候再打回去,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啪。
一卷书本敲在小人儿头顶,陆良生脸上带着笑,收回书卷:“逃走就逃走,还被你说的如此清醒脱俗,你这性子要是分一半给明月,他就不会那般死板了。”
对面,清风捂着额头眨了眨眼睛,见机将话转开。
“师尊,明月是谁?”
“我另一个小童子,往后你们会有机会见面的,别转开话头。”陆良生哪里不知晓他什么意思,作势欲打,小人儿连忙抱头跳开,见书本没敲下来,偷瞄了一眼,师尊笑呵呵坐在那里,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
‘除了修为比不了,这个师尊,比原来的师尊要温和好多啊。’
念头也只短暂转了一转,便细思起无疆山中发生的一幕,昂着下巴看着彤红的天云,‘唔’了半响。
“.....那三个妖怪,好像一个是头虎精,一头鹿、还有头羊。”
“我说的不是他们,而是西北群山里,妖物怎么都突然冒了出来。”
陆良生考虑的是西北群山当中也有好几座城池,里面都是自家百姓,倘若各类妖物聚集,就算不是针对人,那漫天妖气对附近生灵都会有影响。
那边,清风摇摇头。
“我也不知晓,就是一夜之间全部都跑了出来,没有一万也有上千,声势有些吓人。”
听到这里,陆良生微微皱眉,“狼声?”下意识的偏过目光,望去阁楼,放在书架当中的山海无垠。
“是那头白狼妖。”
这时蛤蟆道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抱着红公鸡小碗,拿着勺子舀起一勺冰镇奶酪送进嘴里,踩着脚蹼吧嗒吧嗒走了过来。
“公孙獠前两日就走了,那狼声是他嚎的,也只有西北妖王才能号召西北群妖......那方算上开智的小妖,足有三千六百多只,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草里爬的,为师了如指掌。”
陆良生垂下书卷,手肘压着膝盖微微俯身,看着端碗过来的蛤蟆道人:“师父为何这般清楚?”
感受嘴里酸酸甜甜的凉味,蛤蟆哼哼了两声,跳到徒弟手上,站去肩头坐下,沐着夕阳,惬意的眯起蟾眼。
“良生啊,你要知晓,遥想当年为师那可是直逼妖王的存在,西北一隅,哪个山头有什么好吃的妖.....呸,有什么妖,为师怎能不清楚?只是如今越来越懒散了,不想过问罢了,否则紫星的名号一跺脚,西北群妖都要抖上一抖。”
清风小声看去对面的陆良生:“师尊,我在西北之地没听过。”
“哼!”
蛤蟆道人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抱着那碗冰镇奶酪,使劲大吃一口,也不跟个小毛头计较,悬着两条小短腿,悠哉的咀嚼,说了句:“你知道个甚。”就不再理他。
大抵弄清楚了清风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故,对于五色庄被三个妖物占据,陆良生倒不用着急,那里有陆元留下的法阵看护,也进不了阁楼里面,至于那个公孙獠怎么突然回了西北,一改往日享乐的作风,倒是让人疑心。
目光不由偏去肩头的蛤蟆:“师父,他是你好友,你可知道召集群妖要做什么?”
“不知道,为师又没吃过他。”
舀去的勺子陡然一松,蛤蟆道人猛地一拍徒弟耳朵,“那头傻狼走的时候,劝说为师一番,又说了一大堆啰里啰嗦的话,当时为师还有正事要做,没听进去。”
这话惹得一旁清风哈哈大笑起来。
“说这话等于没说,哈哈......”
然后就被陆良生瞪来一眼,连忙闭上嘴不敢发出声音来,书生握着书卷轻轻拍打掌心,看着从城头照来的最后一缕霞光,摇动的书卷啪的一声,重重砸在手心里,站起身来。
“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去西北。”
大隋西北之地,红怜还未去过,陆盼八人也为见过西北苍凉,高兴的连夜收拾起行礼,就连吃晚饭,都比平时快了许多,大圆桌前,清风端着碗,筷子还没拿稳,八双筷子带着残影唰唰的往下落,顷刻间,只剩下空荡荡的盘子在桌上动荡。
“用不用这么快啊.....我可是小孩子,你们给我留一点啊!”
八人不理他,吃完飞快跑去了楼上,小人儿只得端了盘里剩下的残羹油汤倒进饭里,赶紧刨动,不时抬起头听着上面脚步声踩着木板来来去去。
三楼房间,灯火明亮,蛤蟆道人靠在灯柱下,翘着腿,老神在在的看着手里展开的食谱,那边红怜、栖幽忙着收拾里,偏头看去伏案书写的书生。
“真要去西北啊?那头老狼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真要做了坏事,为师亲自收拾了他。”
“防患于未然。”
陆良生轻声回了句,铺开纸张,拿过狼毫沾了沾墨汁,给皇帝写了一封自己去往西北的信。
内容大抵是:臣夜感西北妖气熏天,定有不详之事,那边还有我大隋百姓安居乐业,看顾一二,方才能放心,臣此去数百里之遥,不过转瞬即至,陛下若有急事相召,可将信放于西北窗前点燃烧尽。
寥寥十多言写完,搁下毛笔,将信函折成纸鹤,朝上面吹了一口气,放去窗台,下一刻,那纸鹤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扇了扇纸做的翅膀,拖着一缕星星点点的法光飞出了窗棂,没去夜色当中。
“师父,你法力恢复了?”陆良生伸指引来铜盆清水清洗了笔头的墨汁,甩了甩包去锦布,放去袖子里,这才看去灯柱下翻看食谱的蛤蟆。
后者只剩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想着徒弟会如何惊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笑起来。
片刻,根本没有声音询问,蛤蟆道人坐直,视野前方,陆良生正收拾书本放去书架里,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刚才他‘嗯’的那声。
“为师已经恢复妖丹,你真不信啊?”
陆良生转过脸来,只是笑笑,便被红怜拉走,去了外面,房门呯的一声关上,气得蛤蟆绷紧了两条小短腿,原地使劲踩踏。
“老夫说的是真的!!!”
一旁的栖幽偏过脸来,朝他吐了吐舌尖,显然不感兴趣。
夜色渐渐过去,远方的东面,云层泛起金光,刺破云隙洒下来,推着黑色边沿过去的城西郊外官道上,一行人夹杂一头老驴热闹的说笑。
铜铃声轻响,远去这片晨阳。
第五百七十八章 猴子救命毛
时至盛夏,炎热的阳光之中,烟尘在过往的车辕卷起,弥漫间被一条秃毛尾巴扫的散开,叮叮当当摇晃的铜铃声由远而近,老驴嘴边挂着干草屑,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细吞慢咽的耷拉着驴眼驮着背上的书生悠闲的走在路边。
八条大汉敞胸露背,负着刀剑跟随后面,目光凶恶环顾四周,来往河州、长安之间的途中商贩吓得不敢多看,生怕是劫道的。
走过一队商贩后,烟尘弥漫的道路间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书生一行人,老驴背后的书架里,蛤蟆道人推开小门,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了眼西斜的天色,悬着两条小短腿,拿烟杆敲了敲门框。
“小女鬼,一路上无趣的紧,给老夫来段没听过的小曲儿。”
躺在架子上层隔间的一支根须纠缠而成的毛笔动了动,传出栖幽的声音。
“我也要点!”
挂在外面的月胧剑推开一小截剑柄,“老蛤蟆也会曲,只会咕呱咕呱叫~~~”
“闭嘴!”
栖幽、蛤蟆道人齐齐喝了一声,月胧剑唰的一下缩回鞘里,另一边的架子上,竖放几卷画轴里,传出银铃轻笑。
“蛤蟆师父想听,那红怜就唱一两曲儿吧......芳草凄凄连远山,山外游子......”
“你这小女鬼.....明知西北乃老夫家乡,还唱这曲儿,存心找老夫不痛快,呱——”
走在前方的陆良生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的书架,笑了笑,翻出袖中地图刻纸,目光停留某一处片刻,抬头望去的方向,是河州西南,从这里过去反而近许多。
‘既然路过这里,不妨去看看他吧。’
摸了一下袖袋里的猴毛,跳下驴背,牵着老驴转去前面路口,趁着天色尚早,走上山脊稀松的林间,跟在后面的陆盼八人发现偏离了路线,坐在其中一个大汉肩头的清风,手放在嘴边轻声朝他们道:“这里过去是两界山,那里有个大猴子被压在山下。”
“我这是去前面摆放一个故人。”
小人儿话语刚落,就响起陆良生的声音,八人顿时心里踏实了些许,书架里,蛤蟆道人拖着绳子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了看,辨别出方向,大抵知道了要去哪里,重新躺回去,靠着门框架着小腿一摇一晃的跟着红怜清唱的小曲,哼唱起来。
西北山峦贫瘠,四周稀少的苍木,鸟儿蹦跳枝头,看着下方过去的一行人,轻声鸣啭,翻过两座山,拨开摇垂的树枝,前方视野间,隐约看到像人手掌展开的山势。
山风吹来,陆良生放开摇垂的树枝,带着众人来到山下,松开缰绳叮嘱陆盼八人还有清风在这里等候,老驴也不带,只身走进前方遮掩的林野。
霞光透过树隙一晃而过的身影上,陆良生化作一身皂色道袍的老人,抚着花白长须,走上这座五指山。
听着四周飞鸟鸣啭,来到上方山腰,几颗果树已经大了几圈,树笼满是盛放的花朵引来蜜蜂、蝴蝶上下飞舞。
陡峭的崖壁下,几簇杂草间,有颗毛茸茸的脑袋,长满苔藓,探在山外边一动不动,像是在打着瞌睡。
呵呵呵.....
陆良生见他无恙,轻笑出声音,听到动静的猴头睁开眼睛,如有电光般朝这边望来,一眼便认出走来的老道,露出一对獠牙外翻,嘿笑出声。
“又过去几个秋冬,才想起来看看老孙?”
“红尘琐事多,这不也来看你了吗。”陆良生挥袖拂去旁边一块岩石,吹散上面灰尘坐了上去,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果子擦了擦,随即笑起来,递去猴头嘴边。
“大圣尝尝,来时在长安买的。”
毛茸茸的脑袋看着红彤彤的果子,沉默了一阵,张开獠牙大口,使劲咬去上面一块,甘美的汁液横流,猴子舒服的闭上眼睛慢慢咀嚼果肉,感受挤出的果汁铺满舌上每一处。
“好吃!好吃!再来一口!”
陆良生捏着果子坐在旁边举在他嘴边,仍由猴子在上面咬下,大快朵颐的将其吃得一干二净,从袖子里拿出梳子,给乱糟糟的猴头梳理毛发,随意开了个头。
“这两年,在下也去过骊山几回,老母一切安好。”
“她自然安好,这天上地下的,谁敢动。”
猴子吐出口中果核,直接没入前面泥土里,微微侧过脸,杏黄的眼睛瞄去一旁化作老道模样的书生。
“俺老孙跟你还算投缘,不如拜个兄弟如何?往后见了俺家义姐,不用那般低辈分了。”
“别动!”
陆良生将这猴子动来动去的脑袋搬正回去,木梳顺着干涸打结的毛发梳下,轻声道:“礼不可越,要是跟你拜了兄弟,还如何能见紫元君?”
“麻烦麻烦,又是规矩。”猴头颇为烦躁的摆了摆头,咬牙切齿的挤出话语:“天上有规矩,下面也讲规矩,俺老孙恨不得一棒子将这些东西全打碎了!”
嘶哈啊~~
嘶叫说一声,猴头狠狠瞪去陆良生,将头上的木梳顶了回去:“走吧,守规矩就不要过来俺这里。”
陆良生沉默下来,见他一言不合就怄气,收起木梳起身,走出两步,朝猴子拱起手:
“那在下便先走一步。”
“回来!”
陡壁下的猴头见他真走,心里一急,大声叫喊:“天还未黑,再多说会儿,别走别走,刚才是俺莽撞,给你赔个不是。”
陆良生又走回来,坐到他身旁,不过也不给他梳理毛发,一人一后就那么看着划去山头的夕阳,偶尔还有飞鸟从视野间飞过去,落去远方山麓。
霞光照来山崖,映着一人一猴的影子在这片残红里渐渐拉长,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上次,你跟俺说,人间繁华,往后还要带俺瞧瞧,是不是真的?”
“在下不说谎。”
“前两日西北妖气冲天,你又过来,是为了这件事吧?来,拔俺颈脖中间一根毛去,遇到危险,就用这毛,唤我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