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也不经常吃了。”
蛤蟆道人打了一个哈欠,拍拍蟾嘴,伸直了两条小短腿,脚蹼都在腿绷直时一根一个难道的舒张开来。
“.....还有多久到?为师先打个盹儿,到了叫我。”
陆良生哪里让他继续睡下去,那丹药吃的古怪不说,当日蛤蟆道人所说的梦,他还想知晓。
急忙伸手扒拉一下师父的眼睑,惹得蛤蟆道人将他手指头拍开,鼓起眼珠:“干什么?!趁为师瞌睡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师父,我只是不想让你睡过去。”陆良生想了想,干脆还是直接问出来比较好,将师父托到腿上,重新询问了一下蛤蟆道人当日的梦境,后者颇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蛙蹼,“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嘛,那梦啊,黑漆漆的,无边无际,好多双眼睛闪着光亮,在暗处窥视,看的为师都不好意思了。”
陆良生抿着嘴将师父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在心里,随后又问道:“那师父,可记得梦里自己的穿着?”
“不记得了。”蛤蟆道人吹了下蛙蹼上连着的膜。
说话间,轻摇的车身缓缓停下,外面响起驾车的士卒声音:“国师,到了。”
“师父,下车了。”
陆良生将蛤蟆道人放去袖袋,掀开车帘出来,视野间天色已暗,暖红的灯笼沿着宫檐廊柱延伸开去,上了白岩石阶,有宦官殷勤的迎上来,谄媚的笑起来,走去侧面引路。
“国师,这边请,陛下在武德殿宴请此次出征的将士,国师小心脚下.......”
宦官啰里啰嗦一堆谄媚的话语,走过宫檐一排排灯笼,延伸过去的尽头,是一座武德殿,常用来宴请朝中文武,或外面征伐有功的将领,还未过去,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挺直背脊,一旁值守的宦官连忙退到殿门口,扯开嗓子高喧。
“国师到!”
陆良生掀了掀袍摆,跨进殿门,里面喧哗嘈杂,不少喝高了的军中大将拉着旁人笑骂劝酒,也有端起酒杯敬去首位的皇帝,听到门外宦官的高喧,纷纷停下来,朝进门的陆良生拱手。
齐声道:“拜见国师!”
领军其他战线的将领或多或少听说了大斗拔谷的战事,往日宫中与三国国师斗法,送先帝归阴曹,哪里敢怠慢,和国师交好,将来若是有一天走了,说不得还能有先帝那样的待遇,跟家人道别,跟亲友说笑几句,高高兴兴的离开人世,那才叫一个圆满。
陆良生抖开宽袖拱手转了一圈,人群当中看到屈元凤,朝他笑了笑,示意不用过来见礼,便是大步走去金阶前面,躬身行了一礼。
“臣见过陛下。”
“国师,不必多礼。”杨广满脸通红,带着酒气出了龙案,走下御阶,亲手搀去陆良生,“宴先开了,没有等国师,国师倒是不要怪朕。”
陆良生轻笑两声,这些小节他自然不会在意,与皇帝寒暄几句,被请到金阶一侧,铺有虎皮的席位坐下,宫女上菜斟酒间,目光扫过偌大的宫殿,没有看到老人的身影。
“陛下,越国公没来?”
龙案后面,正与一员将来示意的杨广,停下唇边的酒杯,脸上笑容沉了下来,低声道:“朕派过人去请了,到的此时都没入宫,想来是不愿给朕以及朕的将军们庆贺。”
大抵心里有气,杨广不愿在这上面多说,看到殿中一众文武愣在那里,一扫之前低沉,哈哈笑起来,“接着喝酒,接着闹!”
随后,端了酒水走去那边,与粗豪的武将打成一团,聊起西北战事中一些趣事,更是笑的豪迈。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坐在那边的陆良生自然也免不了,过来套近的官员,期间屈元凤也过来,陪着师父喝了几杯,被书生打发回去跟众人敬酒。
“今时不同往日,日后你要多与陛下,还有其他官员走动,不能像当初那边有修道中人的高傲性子了,大斗拔谷之事,是为师最后一次出手帮你,后面的路要靠你自己来走。”
“弟子记下!”
“过去与他们喝酒吧!”
看着屈元凤一步两回头的走去那边的热闹,陆良生叹了口气,夹一口菜慢条斯理的咀嚼,不时夹去一块伸到袖里晃几下,蛤蟆道人探出长舌卷进口里慢慢磨动,豆大的蟾眼望着袖口外的宫殿,眸底泛起一丝丝红气。
不久之后,宴席散去,闹腾了一晚的军中诸将这才三三两两的跟皇帝告辞,陆良生也朝他们拱了拱手,准备走出金殿,杨广也有了些醉意,脚步蹒跚扶着石栏上的石雕,看着远去的文武,笑道:“先生,你看他们,见到朕是不是与以前不一样了?”
醉眼朦胧飘去站在旁边的陆良生,也不知道说的酒话,还是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先生.....朕没让你失望......吧......也没让我父皇失望吧......今日之功,朕终于可以站直了腰板说话了......终于不用担心那些个臣子......那些臣民,在背后说朕踩着兄长的肩膀坐上这大宝......”
陆良生叹了口气,他知道面前这位皇帝登基,肩上的担子,杨坚天下少有的人杰,做为他的儿子,杨广所面临的压力,以及废除杨勇之后,他登基上位,带来的流言,多少都这位天子心里有怨也不敢表露出来。
“陆先生......你说是不是......还有那个杨素,倚老卖老,看朕往后怎么收拾他......还看他在朕面前呵斥来呵斥去,把朕当小时候......”
陆良生将跌跌撞撞的杨广搀住,招来不敢上前的两个宦官,“陛下喝醉了,带他寝宫歇息。”
“是,国师。”
两个宦官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的搀扶起皇帝,走去殿门时,杨广挣扎了几下,回头喊道:“朕......不怕了!往后,朕要大刀阔斧......把先帝遗愿完成,谁都阻不了朕——”
呐喊了几声,便被宦官搀进了殿门,陆良生扫了扫身上酒气,径直走去来时的广场,乘上马车过去宫门方向。
“师父,今日皇宫里的宴席可还满意?”
摇晃的车厢里,陆良生倒了一杯清茶,解解酒气,好半晌,袖里没有声音传出,也没听到师父的鼾声,伸手摸了一下宽袖,里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蛤蟆道人的身形。
“难道师父还在宫里?”
..........
武德殿。
醉醺醺的皇帝挣开搀扶的两个宦官,带着酒红的脸上,没有了之前酒醉的神色,挥了下龙袖,将周围人打发出去。
独自一人坐去龙椅,端起桌上的酒杯,嘴角咧开,呵呵的轻笑渐渐拔高,哈哈大笑起来。
“扫除吐谷浑......下一个就是你了,越国公杨素,没人能挡朕的路,始皇帝修筑长城,挡匈奴,朕修大运河,惠天下百姓,一样能做到千秋功业.......万世留名!”
殿外,灯笼吱嘎吱嘎的摇曳,月色拖着殿主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龙案后的皇帝端起酒杯灌去口中的同时,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陡然有声音响了起来。
“你要学朕?!想做万世皇帝.......”
谁?!
杨广口边杯盏悬停,猛地在这一声里惊醒,唰的起身看去四周,席间菜肴狼藉,殿内灯柱燃着火焰呼呼的在风里摇晃。
那声音还在久久回荡。
“你要学朕,想做万世皇帝,那你可问过朕没有......”
“你是谁?!”
杨广一把将手中酒杯砸去地上,大声呼喊宫中侍卫,却是没有一个人回应,‘锵’的一声,他拔出放在剑架上的长剑,跌跌撞撞的走到殿中环顾周围,厉声喝道:“谁,出来!”
“谁?”
那声音笑了起来,响彻殿宇之间。
“刚刚你不是已经念到朕了吗。”
第六百二十九章 始皇始皇
咯吱咯吱~~~
驶出皇城的马车回来,在广场停下,陆良生掀帘下来,朝驾车的士卒叮嘱一句:“在这里等候。”
抬头看去天上月色,目光微凝的走去前面挂满灯笼的武德殿,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气机时有时无在这片宫宇间徘徊。
书生一步步走上白岩石阶,有侍卫、宦官上来相迎领路,都被他挥袖一拂,隔空将人扫去旁边。
“不许跟上,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得惊慌喧哗!”
几个侍卫和那殿前宦官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倒退回来了,但见国师模样可不像是与他们说笑,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响的散去,急急忙忙的跑开,通知各处守卫的同僚。
夜空皎月渐渐遮去游云之后,银白的霜光褪去写有‘武德殿’三字的门匾,殿外摇曳的树枝映着灯笼光,张牙舞爪的倒映在窗棂上。
冷风拂过摇曳的灯笼吹进里面,屹立御阶两侧的青铜灯柱火光‘呼呼’的摇曳。
光芒闪烁映着有些惊慌的皇帝,袍摆下的步履脚趾都曲紧,死死踩实地面,手持宝剑环顾左右。
“我乃大隋皇帝,休要在朕面前装神弄鬼,我朝国师仙法高深,若是敢在宫中放肆,定斩尔头颅挂于玄武门!”
呼呼呼......
死寂的大殿内,只有一盏盏油灯在风里倒伏的声响,片刻,就在杨广回头看去另一边时,沉寂下去的声音,再次响起。
“朕生于赵......立志于秦......岂能容忍他国安稳,割裂天下......”
带着嘶哑暗沉随着风在殿里回荡。
“......扫清六合八荒,也扫了天下各国......又立志开太平盛世,做那人间帝王,地也好,天也罢,人间至此朕之一帝,千秋万世!”
“沧海桑田啊......”
好似能看到殿中的杨广,那声音围绕着对方飘荡,在他耳边诉说。
“......朕醒来,天地都变了,朕的老秦人也都不在了......不过无妨,朕还在,朕征伐天下的军队还在......朕的九州,还会回到朕的手中,朕还能继续完成当初未完之大业!”
杨广咬紧牙关,微醉的神智恢复不少,缓缓转着身子,目光警惕的盯着四周灯火照耀的每一处。
“你是大秦皇帝,嬴政?你当大秦早就没了,你现在不过一个阴魂,这里是长安隋宫,朕不是没见过阴鬼,我不怕你,有胆显身出来——”
呼!
一阵大风从外吹进来,扑在他脸上,冕冠悬挂的珠帘哗啦啦卷动,整个人都向后踉跄后退,抵在御阶栅栏上,明黄的灯火暗灭泛起幽绿的光芒,一个像是人戴着冕冠的影子,贴着墙壁缓缓拉长拔高。
那片阴影里,阴沉、苍劲的声音缓缓传出:“朕出来了!”
“啊——”
杨广举起长剑冲了过去,照着墙壁上的人影斩了下去,呯的一声,刮起一层泥屑飞溅开来,反撞的力道,将他推的向后几步。
看着那黑影依旧还在,脸上泌出一层汗珠,吞了下口水。
“你来朕的皇宫,到底想做什么?!”
呵呵......
大殿之中,阴测低沉的笑声哼哼几下,轻笑渐渐化作大笑。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
狂笑回荡殿中,又像只是在杨广耳边,忽然笑声稍停,一转,变作冰冷的声音低语。
“朕要你......”
大殿之中,顿时狂风吹拂,狼藉的宴席间,残羹剩饭、凌乱的碗筷吹去一地。
哗啦啦摔碎的轻响里。
武德殿外,值守的宫中侍卫好似并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异样,拄着兵器目光直直的望着外面一草一木。
陆良生走过长廊,看着静谧大殿,巡逻而过的宦官、侍卫,微微蹙眉,掐出指决点去眉心,一竖淡蓝法光渐渐亮起,双目看去的视野之中,变成了另一番画面。
妖风穿堂而过,原本灯火通明的窗棂透出油绿,檐下灯笼狂摇,哪里还是什么风平浪静的模样,隐约听到里面有声音窸窸窣窣的说话,陆良生朝巡逻过来的一队侍卫‘嘘’了一声,下一刻,袍袖一挥,像是打开了什么东西朝里迈去一步,就在侍卫眼中瞬间消失不见。
夜风抚动麒麟氅,陆良生收敛气机,跨进门槛,便看到了持剑站在大殿中间的皇帝,脸上全是惊出的冷汗,鼓着眼睛紧张的看着周围,当见到从门口进来的书生,表情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家中大人一样,急忙迎了上去。
“国.....”还没开口,陆良生朝他竖起食指放在唇间,示意的摇了摇头,施了一个法术罩去杨广身上,眼神瞥了瞥殿门,大抵让他先行离开。
此时有国师在侧,杨广心里松了一口气,踏实了许多,不那么害怕了,但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会意的点下头,捏着手中的长剑蹑手蹑脚的走去殿门。
大殿里,那声音还在持续。
“朕要你的躯体.....你的皇位......放心,朕会让你看着......”
陆良生看着杨广消失在结界外,并不理会耳边徘徊的话语,感知着那若有若无的阴气,越过了御阶,脚步悄无声息的走到侧殿,里面数个柚木打的书架贴着墙壁,中间一张可坐可躺的长榻,一张案几摆放笔墨纸砚,旁边地上还有一尊香炉升着袅袅青烟。
“.....朕会让你看着,看着这天下九州,百姓重归人皇治下,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不要试着反抗......”
陆良生闭了一下眼睛,片刻后,猛地睁开,扫过四周的视线缓缓落去靠自己这边墙壁的书架......书架下方的格子小门。
“不要试着与朕为敌,朕挥手千军万马,看过那城墙倒塌,人间尸骨成山,朕!更敢与天上——”
书架前,人的阴影缓缓覆了上去,书生伸出手抓去小门把手,在那声音“与天上神灵相争!”的最后一句里,猛地向外一拉!
映出的是一团胖乎乎的短小身影挺着白花花的肚皮坐在那里,正张嘴说话的蟾脸转过来,正好看到小门外俯下看来的书生,蛤蟆道人顿时愣住。
一人一蛤蟆四目相对,诡异的对视起来。
“师父?”
第六百三十章 陆良生!你要欺师灭祖!
“师父?”
四目相对的刹那,坐在那边的蛤蟆道人蟾眼半阖,眸子泛起猩红,跳起来,张开嘴就是一道紫烟喷射而出,转身跳下书桌小门,双蹼踩着地面飞奔,陡然后劲一紧,撒开狂奔的脚蹼越跑越高。
陆良生挥袖吸尽弥漫的紫烟,看着另只手中提拎的师父,悬着的双蹼都快迈出残影来。
“师父,该走了!”
迈着脚蹼的蛤蟆道人一愣,蟾眼往下看了一眼,两颊鼓了起来,环抱双蹼瞪着去那边的徒弟,然后视野间宽袖拂来,没等他说话,直接装进了袖袋之中。
陆良生一言不发的捂着袖口,快步出了武德殿,手向后一挥撤去笼罩的法阵,周围顿时显出被隔绝在外面的一个个宫中侍卫,甚至宦官也都拿了兵器围在外面,有人见到书生出来,急忙喊了声:“国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