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391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休要提我父皇,若他在,看到你这副持功骄横,怕是第一个斩了你!”

  风吹过庭院,走动的老人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点点头:“好,那就来斩了老夫!”

  “陛下小心!”

  宇文成都推开倒塌的房檐,看到对面的老人身影忽然化作一片模糊,手中兵器唰的掷了出去,那边响起噹的一声,长兵弹去天空的瞬间,欺身冲近皇帝身前,朝着对面冲来的杨素,合身撞了上去,周围士兵也发疯了似得冲过来。

  一个士兵呯的撞去老人弹开的瞬间,更多的身影层层叠叠的持枪刺去,被隔空挡下,又一一向四周倒飞回去。

  顶在正面的宇文成都双目都充血,脚下地砖都被踩的粉碎,他身后护着的皇帝,锵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啊——”的发出一声怒吼,越过宇文成都的身侧,朝着被士兵拥堵的老人猛地刺了过去。

  噗——

  某一刻,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慢了,剑尖刺破布帛,锋利的剑身撕开了血肉,挤出无数的血珠,倾洒开来。

  温热的鲜血溅在杨广脸上,看着手握的剑柄,慢慢延伸去没入老人胸口的剑身,目光不可置信的上移,望去杨素脸上,一滴一滴鲜血漫过嘴角落去白花花的胡须。

  不知为何,没有一丝心喜的感觉。

  “越国公......你.....”

  “陛下。”

  鲜血一股股的涌出伤口,杨素张开嘴唇,露出染红的牙齿,艰难的点了下头,脸上有着笑容。

  “陛下......大隋往后就交给你了。”

  老人的目光看着皇帝,身形摇摇晃晃起来,向后退出两步,视线渐渐上仰望去了夜空,远远的,还有一盏明灯在飘荡,犹如一颗星辰般璀璨,挂在天上。

  曾几何时,他还风华正茂,与兄长也在这样的夜色下长途跋涉率军前往齐国,一晃眼,周围敌国都覆灭了,曾经的敌人也都不在了,敬重的兄长也离开了,他从壮年也已经变成一头华发......

  自己的担子终于可以卸下来了,这个国家的路,要交给后辈了。

  望着夜空那盏飘荡的明灯,仿佛指引着他飞了过去,看到了兄长仿如初见,一身衣袍,温文尔雅的朝他笑起来。

  “在下杨坚!”

  “杨素!”

  “哈哈,想不到你我同姓,不如以兄弟想称,同伐北齐!”

  ......

  最后的视野里,老人的身形重重倒去血泊,看着飘荡的明灯,微微露出笑容。

  “愿与兄长同往。”

  “国公!”

  被看押的四个书生坐在地上哭喊出声,挣扎想要过去的同时,也有声音哭喊,花白的老妇人挤开士兵,扑到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身上,嚎啕大哭,被士卒擒起来拖去后院。

  杨广吸了口气,眼眶不知怎的,变得湿润,正要叫人将尸体收敛,身后忽然刮起一道大风,士兵纷纷退开,就见一个书生走来,每走一段,檐下的红灯笼化作白色,原本元宵喜庆的剪纸也泛起苍白。

  “国师!”

  皇帝连忙丢了手里的剑迎上去,脸上绽起笑容:“国师来迟一步,你没看到朕,是如何诛......”

  “陛下,让士兵都出去吧。”

  陆良生看着那方血泊,眼中闪过一丝哀戚之色,面无表情的越过兴奋诉说的皇帝,走近地上的老人。

  周围士卒退走,就连地上四个书生也被带走,杨广察觉到国师的神色,低声唤了声:“国师?”

  啪——

  陆良生转过身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杨广脸上发出清脆的响亮。

  “国师?!你——”

  还没等皇帝反应过来,又是一巴掌扇来,在另一边脸上啪的打响,杨广整个人都懵了,不知所措的立那,看着面无表情的书生将老人的尸首抱了起来,走去中庭正厅。

  “陛下。”

  陆良生站在屋檐下停了停,径直进大厅,将怀里的老人放去桌上,将老人空洞的双目阖上,他声音传去外面。

  “这两巴掌,是替先帝,还有越国公打的。”

  外面,风停了。

第十二卷 执棋,落子,画风云,一舟渡海寻天去

第六百四十一章 远去天外云,心无牵挂,自洒脱

  庭院的风停了,远处还有妇人的哭声传来。

  杨广捂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院里,不明白国师刚才那句到底什么意思,做为皇帝被打了两巴掌,终是有火气的,走进檐下,咬了咬牙关,牙缝挤出话语。

  “国师,朕做错了什么?!”

  正厅里,火光渐渐亮起,放去老人的身旁,陆良生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东西来,静静的整理那件染着血迹的衣袍,令得外边的杨广冲进屋里,歇斯底里的又是一声嘶喊:“朕为朝堂除去一威胁,做错了什么?!他骄横跋扈,处处阻挠朕,想做权臣,想让朕做一个只知道玩耍的皇帝......”

  杨广越说越激动,挥开的手打在门扇上,嘭的一声将缕空糊纸的门栅砸的碎裂落到地上,那边的书生眼帘也没抬一下,指尖抚过老人胸口的血污清理干净,慢慢直起身来,看着杨素褪去生气的面容,缓缓开口。

  “你没做错......其实,越国公也没有做错,我打你的巴掌,也没错!”

  弹落的木屑还在皇帝脚边滚落,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他并不傻,冷静下来,有些事能想得通了,破皮流血的手缓缓垂下,盯着陆良生,以及没有了声息的老人,忽然间像是一点一点的想明白,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的后退一步,抵到门槛才停下来,一屁股坐到门槛,微微张开嘴,半点声音也说不出口。

  厅里烛火摇曳,与夜色的庭院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陆良生安静的坐在老人身边好一阵,偏过头,坐在门槛的皇帝嚅着嘴慢慢抬起脸来。

  “都是真的?”

  陆良生没有回答,目光投去老人,在冰凉的手背上拍了拍,声音简单而缓慢:“你真以为凭一把剑,一点血勇就能杀掉他?他不过想让你成为一代雄主明君,能有文涛,也有武略,成为汉武那样的皇帝,但他知道,那样的皇帝不是生来就是,譬如始皇帝、譬如汉武帝,一个有吕不韦,一个有窦太后,才磨砺出了一代雄主......你自身底子不弱,又有明君潜力,他才想做你的磨刀石,让你见血,让你知道皇帝该做什么,该有什么样的威严,什么样的手段。

  .......越国公做到了,你父皇打下这片江山摆在你面前,剩下的就要靠你,陛下,两个人期望都压在你肩上了,莫要辜负。”

  “朕......一时气愤,想不到......”

  杨广撑着门扇慢慢起身,脸上有眼泪滚了下来,喉咙酸痛,话语变得哽咽,一步一步走去桌前,陡然跪了下来,朝着躺在桌上的老人,重重磕去一头。

  “.......朕谢叔父成全。”

  火光呼的摇曳了一下,陆良生偏过脸,看着磕头的皇帝,“陛下,越国公已去,他家眷望不要再被牵连。”

  “朕知晓。”

  杨广抬起脸时,擦去泪水,抿着嘴点了下头:“叔父家眷,朕一定厚待,让杨玄感承国公之位,永不更改!”

  “陛下这倒不用。”陆良生看了会儿老人,起身过去将皇帝搀扶起来,面现柔和,将杨素曾对他说的话,悉数讲给了杨广听。

  “......越国公不愿再让家人入朝做官了,此事过后,就让他们离开长安吧,回去家乡故土,他这一生为这隋国倾注了所有,包括性命,就不要再让他的子孙流血了。”

  杨广沉默的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灵堂前许久,招来了府中管事、仆人让他们为杨素操办后事,遣人去城外通知杨玄感,做完一切,已经是后半夜了,杨广呆呆的看着老人的灵堂,人也憔悴下来,被陆良生劝说几句,方才离开,走出府外,哀伤收敛,换上皇帝本该有的神色,翻身上去马背,朝府门外立着的书生拱了拱手。

  “国师,告辞!”

  然后,“驾”的一声暴喝,双脚一夹马腹纵马狂奔过长街,去往皇城。

  马蹄声远去,陆良生看着国公府上的仆人张罗着白事一用的东西,叹了口气,走去长街,氤氲的薄雾在街道翻涌,隐约间有三道身影从雾里显出轮廓。

  中间为首那人,一身衣袍整齐,胡须花白,面容肃穆的朝着过来的书生拱手躬身:“陆道友......多谢了。”

  正是死去的杨素。

  而两侧,便是前来引渡的阴差,二鬼自然知晓陆良生,不敢怠慢,紧跟老人之后,拱起手施礼一番,就算城隍在此间,也要做到礼数周全。

  “夜巡游,见过国师大人。”

  陆良生朝鬼差还去一礼,看去老人,脸上有些动容,“越国公就这么去了?我在城隍有些人缘,不如蒙一个好差事,也可以继续修行。”

  “哈哈!”

  那边,杨素摆了摆手,谢过了陆良生的好意,视线望去远处还亮着灯笼的国公府,叹出一口气。

  “陆道友,人生一世,老夫已经走完了,没有留下遗憾,此去阴曹,老夫坦坦荡荡,有功有过,两肩担着就是,说不定还能与兄长见上一面,哈哈.....更是人生最后的快事了!”

  说完,抱拳一拱,“天也快亮了,就耽搁两位阴差办事,陆道友,老夫告辞!”

  腾腾雾气里,三道身影轮廓转过身渐渐消散在夜色之中,陆良生朝着空荡荡的街道托起双袖,合手揖去一礼。

  “送越国公!”

  哦哦哦.....喔哦哦......

  铅青的黎明前,有鸡鸣在夜幕里嘹亮,陆良生回到万寿观,黑漆漆的阁楼上,还有一扇窗棂亮着灯火。

  回到屋里,红怜正坐在床沿等他回来,见到书生进屋,知道他心里有烦恼的事,不说话,乖巧的帮忙将衣衫挂去架上,又打上了水递去毛巾。

  “你不问我,为何这般迟才回来?”

  陆良生擦了一把脸,将毛巾清洗一遍交给女子,看了眼师父睡的香甜,便坐去书桌,有些出神的看着燃烧的烛火。

  身后,脚步轻盈,悄无声息的靠近过来,飘去桌上坐下,将他揽在怀里,轻柔的抚着发髻。

  “公子不愿说,妾身就不问。”

  “有一个老人走了,走的坦荡,没有任何牵挂。”

  暖黄的灯火映着男女的身影投在窗棂,靠在柔软的怀里,陆良生笑了一下,这样轻声的说道。

第六百四十二章 可有永保大隋之法

  夜色渐渐乏起了青冥,东方鱼肚白照出一缕晨光,金色推着黑暗的边沿延伸过起伏的山峦、河流,将远方雄伟的城墙包裹了进去。

  波光粼粼的湖面,过去一东的老鸭钻出芦苇,拨着脚蹼戏水嘶鸣,更远的街道,喧闹一夜的百姓走出家门,寻着生计、买菜、打水,街上有令骑冲去府衙,不久,告示已在东西两个集市张贴。

  元宵刚过,官府就有动静出来,看热闹的大有人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垫起脚尖伸长脖子就为看一眼那告示上写了什么,挤在最前面的人里,多少有识字的,干脆扯开嗓子给后面的人读出来。

  “天子制诏,门下省通传府衙布告城中诸百姓视听,朕继位以来,力求我大隋国泰民安,边境安宁,然,有爵国公者,杨素持南灭陈朝之功,欺君罔上,把持朝政,朕于元宵当日,趁逆贼过节难有防备,遣兵入府缉拿,至元宵已过,杨素伏法,还朝政朗朗乾坤,朕已当思过,如此巨害怎能入得朝廷,既今日起始,朕当兢兢业业,勤勉朝政......”

  朗声诵读布告之声传去后面,令得许多人震撼,一片哗然。

  当日上午,这道消息已经在全城传开,甚至有人专程跑去百官府舍,就为了求证一番,当看到府门两侧挂起的‘奠’字灯笼,眼下消息坐实,整个长安都为之轰动。

  “越国公如此名震天下的名将,竟也做出这等事来?”

  “可不是嘛,若非陛下昭告天下,我们岂会知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一时间,茶肆酒楼人满为患,不少文人、江湖绿林也都聚集,看看是否还有更多的消息流出。

  “难怪,最近街上巡逻的兵卒多了,看来是陛下早有谋断。”

  “当真圣明之君。”

  “唉,倒是可惜了,这人啊,一旦得了功劳,尾巴就翘起来了。”

  “你还不是一样,换做你是越国公,怕是比谁都过分。”

  “嘿,那可不一定......”

  市井闲言里,远在芙蓉池万寿观,晨光照着广场上,一个个小人儿挥舞踢踏拳脚,哼哈有声,矗立阳光里的阁楼,光芒从窗棂倾泻,过去冬日的蛤蟆道人站在窗台展开双蹼随着来回蹦跳抬高、落下,陡然抹来的布巾扫过他脚下一抽,圆鼓鼓的身子向前一倾,双臂狂扇,一点点的扇回来,差点掉去楼下,坐去窗棂,大汗淋漓的擦去汗渍,回头看去身后。

  红怜、栖幽一个拿着扫帚,一个拿着抹布打扫房间,原本栖幽想要用法力,但被红怜制止,说是开年还是要亲手打扫,才有好兆头。

  谁也没在意窗上的蛤蟆道人走过书桌,跳到地上,负着双蹼出了房门,下去楼下准备吃道人准备的早饭,却是看到一道身影坐在厅门檐下,出神的看着广场上的一帮孩童。

  陆良生双手枕在膝上,就连旁边过来吐着舌头的老驴都没有理会,出神的目光里,脑海里想着已经故去的老人,与恩师叔骅公一样,以死殉道的做法,始终是不理解的。

  毕竟师父曾说过的‘活着’,只要人活着,就有更多的机会去改变,而不是靠死来警醒他人。

  ‘卫道.....’

  他轻声呢喃这个词汇时,身后陡然响起一声:“什么味道?为师怎么没闻到。”

  “师父,我说的以身卫道。”

  陆良生看着春日阳光,脸露出一丝笑容,“师父你说我恩师和越国公这种人,这世间还有多少?”

  “等为师先出来。”

  门槛上,蛤蟆道人压着肚皮翻身跳下,拍了拍袍上的灰尘,走到徒弟身边,坐去小躺椅上,踢踏着脚蹼,一起望着那边广场。

  “这世间啊,如你恩师,还有那什么公的,还有不少,有些是死读书,一头撞了上去,死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对,为师说的就是你那恩师叔骅公,被人砍了脑袋,最后如何?皇帝还不是一样歌舞升平,正如为师曾经跟你说过,这人呀,要看的开,要活......”

  一旁,陆良生偏过来,抢声说道:“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