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听得这句,陆良生这才明白韩擒虎是如何说服这关云长的了,肯定是将神仙降世引来乱世从中取利说给了他听,结合这秦广王蒋子文的事迹,难怪关羽这么大的反应。
“所以,在下来阴府,就为了阳世百姓。”
走在前方引路的关羽回头,瞟去第一殿,重重哼了声。
“所以关某也才愿意帮衬。”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大笑起来,说笑间,已来到第五殿,看着幽绿篝火延伸而去的建筑,上书‘阎罗殿’三字,陆良生伸手一摊:“君侯,请!”
“同行!”
远远的,绽射琉璃光彩的大殿之外,一身黑色袍服,头顶方形冕冠的阎罗王韩擒虎等候那里多时,一见到故人从阳世下来,哈哈大笑着,上前迎接。
“国师,别来无恙,里面请。”
老人如旧,丝毫没有任何架子,请了陆良生入殿,叫来一个顶着牛头的大汉,搬来两张大椅请了两人坐下。
大殿阴森,幽灯摇摇晃晃,不时响起呜呜咽咽的鬼哭,叙旧片刻,韩擒虎走去书案,取过一封名册,这才说起正事来。
第七百四十二章 盛夏人间,难有清梦
大殿阴森可怖,隐隐鬼哭在角落回荡,幽绿灯火照亮下方两人时,老人的话语响起来。
“.....那日下来阴府之后,我便籍着神位职务之便,翻阅了生死簿,按国师的意思,查询了身死却未轮回之鬼......据我所知,积怨而亡者,如关君侯这般,还有数十人之多。”
被叫到了名字,关羽闭着凤眼,大手抚去须髯,微微抬了下脸,双眼缓缓半睁,看着韩擒虎走出案桌,老人下来殿中,手里那封名册,双手呈上,递给了旁边安坐的陆良生。
“国师,这些人名讳,生辰、忌日都在这里面。”
看着陆良生接过名册,韩擒虎想起人间,欲言又止,还是开了口:“国师,我走后,朝廷,还有陛下那边如何了?”
“四面烽火,不知还有多少天上星宿降世没有出现。”
收起这封名册,陆良生看着老人表情,大抵知道他心里的担忧,叹口气:“我下来阴府时,陛下正在宫里发着脾气,但以他性格,还是能很快平复下来,好生应对,不过这样的困难放在面前,未必是坏事。”
老人双袖负去身后,点点头:“陛下自小聪慧,是有能力的,应该会如国师所说,能走过来。”
说起上面乱糟糟的一团,语气变得严肃,狠狠骂了一句。
“受香火,受到狗肚子里去了,这帮神仙天上待久了,看人都是居高临下!殊不知他们当初也是人来着,只可惜阴府之兵上不去。”
一旁,微眯凤眼的身影缓缓开口。
“阴兵去不了人界,关某也一样能单枪匹马杀他个来回,不过法相降世,送头尔!”
想来之前韩擒虎、关云长已经商议过此事,在殿里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生前都掌兵事,统帅军队南征北战,遇上这趟事,第一反应自然是用打的,尤其关羽数百年来,早就憋狠了,巴不得回去上面,重提青龙偃月。
就目前而言,陆良生也只能想到打,毕竟那帮神仙,不打,他们也会攻来长安,没有他法可想。
听得一阵,陆良生盘算下来幽冥界的时间,等到那边愤愤的说话声稍停一会儿,方才抬手打断。
“历朝历代之名将,向来不比那些天上神仙差,如今也俱是阴魂,时日这般长久,道行也该是不低,到时,再敕封神位,应该能与之抗衡。”
关羽凤眼扫过来,对于陆良生那句当中‘与之抗衡’的话微微蹙眉,“陆国师未免涨他人志气,论打仗,论武艺,我等武人岂是他们能比?若有差不多相同的道行,加之一块,定斩了他们!”
做了这般久的鬼王,还是原来那个关云长。
陆良生根本动摇不了对方傲气,转念一想,如此困境下,这种傲气未必不是好事,又与他们说了片刻,估摸着时辰出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国师,回到上面,诸多之事,还请多有劳烦了。”
韩擒虎跟着走到殿外拱起手来,撑开纸伞的陆良生回头笑了笑,“历朝历代哪有不出几个造反之人,这次最多算上一些神仙罢了,韩柱国,就送到这里,在下就回去了。”
关羽跟在一侧:“我送陆国师。”
两人走出殿外,返回来时的路径,回头望去,老人还站在那边,身为阎罗王,他是不能轻易离开阴府的,望见陆良生回头看来,韩擒虎抬起双手,躬身缓缓拜下。
这一别,往后不知多少年月才能再见面了。
陆良生叹口气,收拾心情转回身,与关羽一起返回鬼门关,重经关隘时,神荼郁垒二神立在关口,待越过身边时,神荼轻声朝拱手称谢的陆良生说道:“陆国师,回到人间后,不妨多替我兄弟俩跟百姓说道说道,你看我们也劳苦万分,每逢年节,让他们随手点上一柱香,烧两张钱纸就行。”
“好,若有机会,在下定当替二位尽些力,那么在下就不叨扰了,告辞。”
“陆国师慢走!”
二神送到关口外,齐齐拱手道别,那边关羽牵过赤兔回头又是重重冷哼一声,这点倒是和蛤蟆道人相似,令得陆良生生起熟悉感,笑了笑,停下脚步,转过身抬手面向对方。
“君侯,就送到这里,在下也该上去了。”
关羽松开缰绳,青龙偃月唰的插进冥土,须髯飘动,重重抱拳一拱,声音有些急迫:“那关某就在幽冥等候陆国师敕令差遣!”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名册上也有他三弟名讳,一旦敕封神位,兄弟二人就能在阳世重聚,如何不急迫。
“告辞!”
陆良生收了纸伞,垂回双手,点头应了一声:“好,在下也在人间等候君侯回来。”
言罢,神魂泛起光芒,化作一道流光唰的冲去幽冥阴沉的天际,眨眼没入涌动的混沌之中,呜咽跑过的一阵阵阴风嘶吼消弭耳边,阴冷的寒意也渐渐褪去,视野一片漆黑时,神识感受到暖意。
神魂冲破地面,回到身体,双手捧着的香炉里,燃烧的引魂长香刚好断下香灰。
睁开双目,明媚的阳光正从厅门斜斜倾泻进来,道人坐在蒲团上,撑着下巴,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外面闹哄哄的说话声传来都没将他惊醒。
“师兄,你又不让我见师父,那我自个儿出去行不行?”
“小师弟,师父有要事,元神下了阴府,此时还未回来,你不能进去惊扰,至于你想出城,没有师父开口,师兄更不能让你离开。”
“啰嗦,师父教给我的《混元天罡决》练的也差不多了,你看!”
身子瘦弱,长相丑陋的黄毛少年哼哈比划了几下,全身骨骼都在怕咔咔乱响一通,一收拳脚,冲宇文拓挑挑下巴。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了?现在可以让我出城救我爹娘,还有二兄他们了吧?”
拦在檐下的宇文拓正欲开口,门内陡然响起陆良生的声音。
“拓儿,让你小师弟进来。”
“师父?!”
外面两人同时喊了一声,令得打盹儿的道人一个激灵差点趴去地上,此时,李元霸快步冲进屋檐,哼了声,挤开旁边的师兄,跑到五方五行法阵前,恭恭敬敬的拱手,单膝半跪去地上,脸上堆起笑容。
“师父啊,你评评理,我去城外救爹娘,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知道,我这个人没个轻重,又没心没肺,可也知道为人子女要讲孝,与人兄弟要讲手足情谊,你看看师兄,不让我出去,那堂堂国师的徒弟,岂不是变成不孝不义之人了嘛。”
一通说辞里,陆良生从阵眼里起身,将纸伞化小放去袖袋,拍拍少年脑袋,“既然你尽孝道,为师自然不拦你。”
说到这里,陆良生收回手转身走去后面的某个房间,不到片刻又出来,手里拖了一柄比石磨还要大几圈的铁锤,一抛,圆滚滚的锤身轰隆隆撵着地面滚到李元霸面前。
“这是前段时间,为师抽空用观里当年不用的一些法器熔炼的,拿着就去城外吧。”
少年半跪地上看着还有余力微微动摇的大铁锤,眼里都快喷出火来,宝贝儿的摩挲几下,朝上面哈口气,捏着袖口擦了擦,这才举起来,沉重的锤身划过空气,带出呼啸,呯的抗去肩头,朝师父笑了笑,又向宇文拓挑衅的昂了下下巴,欢天喜地的跑了。
门口,宇文拓侧脸望了一眼,不放心的走去师父。
“师父,就这么让小师弟出去,有些不妥吧?”
“没事,被那些神仙揍一顿也是好事,另外,拓儿,你去一趟工部,让他们推了芙蓉池的那座高台......”
陆良生望着外面跑过天光的少年,摸了摸袖子,书册的轮廓在指尖过去时,拂袖走上阁楼,脚步声远去。
“......重新再起一座封神台!”
第七百四十三章 诸象有形
斜过云间的阳光落在延绵的屋顶、屋檐,划过天空的鸟儿,轻轻落下枝头,叽叽喳喳梳理着羽毛,下方人声嘈杂的长街上,陡然引起骚乱,过往行人纷纷退开。
踏踏踏.....
哐哐.....
马蹄疾驰,几匹快马冲过街面,挥舞鞭子大喝:“让开让开!”其身后一段距离,十多辆驮马拉动的辕车,车夫驱赶吆喝下,加快速度过去街道,车辕的声音远去,躲在两侧街沿的行人回到街上,抬手朝那方指指点点。
“这几日怎么回事?”“不知晓了吧,听说芙蓉池那边,正筑什么东西,四四方方,还挺大的。”
“好像是高台,都修的差不多了。”
“我记得原来就有那么一座,怎么又修?”
“哎哟,早就推了,这是新起的一座,比原来的还要大,我隔壁米铺老刘家,这几日光给那边民夫送米就赚的现在见谁都笑。”
“见谁都笑,那不是傻子嘛。”
喧哗热闹的街上,停留路边树枝的鸟儿,扇着翅膀飞走,越过下方扰扰嚷嚷的街道、趴有懒洋洋花猫的屋脊、越过阳光里鳞次栉比展开的一栋栋房屋楼舍,鸟眸倒映出城池东南,远方传来粼粼波光的芙蓉池,一座木架围着的巨岩雕砌的十丈高台,无数光着膀子的人影攀爬木架,挥起铁锤乒乒乓乓敲打,拉着砖块的青壮颈脖青筋鼓涨,嘶声呐喊号子,将四四方方的岩石送到台下,招呼上方的同伴将它一点一点的升上去,越过的台身石壁,是一道道刻纹勾勒出日月星辰、各种姿态的祥云、神祇,雕琢在上面。
忙碌延续,直至天色黑尽。
大战将起的氛围里,城中这七八日忽然发现,每日都有大量的辕车拉着大大小小的岩块从城外回来,起初以为是用来加固城墙,却是没有看到兵马调动的迹象,反而从召集的民夫回到家中讲起,少部分人才知那是万寿观里那位国师,要修筑一座大石台,不知要做什么用。
不久,消息传开后,有些印象的人想起当年封国师的盛事,依旧记忆犹新,一时间猜测那位已经许久没有露面,甚至没有消息的国师,要做一件事。
“说起那国师,当年,我记得那场面,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都看不到尽头,你们才搬来长安的,肯定是没看过。”
“我也听说过,说是那日电闪雷鸣,都是国师招来的,是不是?”
“那肯定是啊,眼下国师又有动静了,想想外面的乱贼,说不得就是冲他们做法。”
“那不是有好戏看了?”
“......那帮乱贼,就该死,这下国师做法,看他们还能蹦跶几日。”
市井言语的传播极快,不到两日整座长安百姓都已知晓,矮得近的街坊,更是每日必到芙蓉池外面溜达一圈,盘算着神台何日竣工,以期第一时间瞻仰当年的盛事。
除了看看玄奇法术外,谁不想城外的造反乱贼被剿灭,不再有战事爆发。
嘈杂凌乱的脚步声、人声喧哗里,传去府衙一侧巷口,几乎快贴到地面的小窗里,微弱的光芒照进里面漆黑。
光尘飞舞,叮叮当当的铁链拖响,蓬头垢面的人影垫着脚,靠着在小窗下,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倾听外面闹市的声音。
尤其‘神台’‘外面乱贼’‘国师’等字眼清晰的落入耳中,可惜难以组成完整的一件事情,急忙跑去监牢栅栏,使劲拍响木柱。
“来人啊!”
“牢头,我要见国师!”
幽暗的监牢过道,摇曳的火把光里,两道身影走过,牢头甩着手里一连串钥匙,带着一个看守寻着声音过来,见到拍打青年,嘿笑两声,靠去栅栏。
“怎么,就你还想见国师?那,国师也想见你才行啊。”
旁边,看守笑出声来,拿着木棍敲打了一下青年扒在栅栏上的手,“听说你叫陈靖对吧?还是当年南朝的皇帝?怎么混成这副德性,来给我家老头演演当年你是怎么上朝的?”
监牢里,陈靖收回手,根本没在意对方奚落,待在牢房中苦闷的慌,能有个人说话,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牢头,我岂问你,外面何事这般热闹?我好想听到市集在传国师,还有什么神台的事,能否告诉我?我想听听。”
“你想听听啊?”那牢头靠着栅栏,和看守对视一眼笑了笑,朝牢里勾了下手指:“来,你靠近过来。”
陈靖拖着脚上铁链靠近过去,手刚一扒上木桩,牢头操起棍子敲在上面,‘嘭’的巨响,将人又逼了回去。
哈哈哈~~~
牢头舞着棍棒大笑几声,带着看守转身离开,“就你也想听?好好待着吧,外面天大的事,也跟你这囚犯没任何关系!还想做复国的美梦,醒醒吧。”
鸟儿飞过小窗外面,光影暗了暗又亮起来,阳光带着尘粒照在头发蓬乱的陈靖头上,影子托在地上拉长。
笑声渐渐消失在监牢远处,陈靖颓然坐去地上,凌乱的头发下,目光呆滞的看着脏兮兮的双手。
‘囚犯啊......’
他轻声呢喃。
外面阳光正烈,繁华的巨城北面,越过涛涛大河,岸边青草摇曳,忽然一只手探下拔起,丢进嘴里叼着。
流淌的河面上,倒映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单薄的肩头扛着一柄比他身体还大的巨锤,顶着一搓小黄毛,张头四望周围景色。
“不是说,外面敌军云集吗?怎么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好不容易学了一身本事,莫不是让我灰溜溜回去?”
“不行不行,那岂不是让宇文拓看笑话。”
眯着眼睛,四望的少年自言自语一阵,沿着河继续往北走了一段,上了一处缓坡,轰的铁锤丢去地上,坐上一块大石头,从腰间皮兜里翻出饼子吃进嘴里,颇为无聊的踢踏双脚,叫唤两声。
“来几个人让我试试锤啊~~~”
少年正是从长安跑出来的李元霸,听到父母和兄长逃出太原的消息,他早就憋闷已久,正好借口出来,试试学来的本事。
只是没想到一连走了几日,除了看到几拨逃难的百姓外,连野兽都见不到一只。
“不会是我迷路了吧?”
李元霸踢踏着双脚,嘀咕了一句,拂过河边林子的风里,隐约好像听到了什么,正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