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道人伸手勾住书生肩膀,嘿嘿笑出声:“不过倒是值得深交。”
两人勾肩搭背,边走边聊,不时爆发出大笑,很快走过了张府外的长街,犬吠声没停过,依旧在城池的远方狂吠。
踏….
踏踏踏…….
陆良生皱了皱眉,停下说话的声音,看去前面的街道,马蹄声伴随一道骑马的身影冲过道间薄薄的雾气。
“看样子左捕头是,追击那两只狐妖回来了,不知有没有斩获。”
“没有妖气,看来没弄死那两只狐狸。”
话语里,孙迎仙拿出一张符纸丢去半空,轰的燃起火焰,照亮了来人。
果然,骑马过来的正是左正阳,一勒缰绳驻马停下,他看着面前两人,拱手:“左某看来错过除妖的好戏。”
四把长刀摇晃间,左捕头翻身下来,牵着马匹与陆良生两人一起并肩而行,将手里的那条狐狸尾巴摇了摇。
“只来得及斩下一条尾巴,那两只狐妖倒是跑得快,普通马匹根本追不上。”
靠街边的道人朝地上呸了一口。
“废话,你以为是本道那么好追,让你骑马追一个山头?”
还记着那件事….陆良生忍不住笑起来,走过一个岔口,远远近近还有人声,深夜小摊还在另一条街上摆着,蒸汽腾腾,香味传来。
“左捕头,不如一起吃宵夜吧。”
左正阳摸了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人来到其中一家面摊,此间吃宵夜的大有人在,几张矮凳小桌坐的差不多了,三人捡了角落坐下。
摆摊的是个老头,忙着捞锅里的面条,偏脸看过去。
“三位,老汉这里只有面食…..哎哟,这不是总捕大人吗?还是老样子?”
左正阳点头回应,“也好!”
转回来,看到旁边的书生和道士目光,笑道:“有时办案至深夜,多少都会出来吃点东西,否则难以入眠,这家来过几次,自然就熟悉,对了,这家面条加葱油饼,吃起来味道不错,推荐你俩试试。”
“行,那就跟你一样!”孙迎仙倒是不客气,便是朝那老汉招了招手。
陆良生没有什么挑剔的,就要了一碗素面,不过却是多煮了两碗,准备临走时带走。
大庭广众之下,三人也不会大声聊起狐妖之事,不过说到陆良生差点损失修为救那张廉诚,左正阳也觉得不妥。
“生死有命,何况是他自己造成的,你又何必揽在身上,再则,这天下多少人,你救得完吗?”
那边,老汉端了面过来,放到桌上。
“三位慢用。”
待老汉走远,陆良生拿起筷子,挑一簇面吹了吹热气。
“所以我才想考举,救人嘛,一个是救,万个也是救。”
呼噜噜将面条吸进嘴里,左正阳哈了一口气,对着书生摇了摇脑袋。
“你怕是想当圣人…..圣贤书别看太多,脑子会坏掉的!”
孙迎仙也抬起脸来,附和的点头。
“这次我站左捕头这边,你那恩师是有学问,一肚子的大道理,要是人人都如他那般,没恶人也没好人,这世间岂不是变一张白纸?”
“恩师所教不过一些做人道理,谈不上你说的那般夸张。”
陆良生并不生气,他也知晓自己的性格,这些年里读书熏陶,越发温和,不过也并不是坏事,至少他是满意的。
至于考举做官,也是希望将来治理一方,能让人更多的穷苦人家能像陆家村那样,一年比一年富足,不用过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不久,吃完宵夜,结账时,那老汉死活不收他三人面钱,左正阳也不让陆良生付。
“争什么,等会儿我结账,拿上打包的两碗面赶紧回去,不然路上面都凉了。”
“那行。”
陆良生也不再争了,提上用油布包好的两碗面,虚拱了下手,与道人转去周府的街道。
两人前脚刚走,左正阳掏出钱袋子,里面零零碎碎的也不多。
“陈老汉,五碗面,多少?”
“算了,算了,上次总捕还帮过老汉,这次就不用……”
那老汉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飞快从汤锅边拿起一块碎银,摩挲了下,看去对面的捕头。
“一两啊,总捕,会不会你两朋友…..”
他看去刚刚离开的两人,连忙小跑出摊位,视野前方,街道上两个鬼影都看不到。
“.…..这这这…..”
陈老汉捏着碎银哆哆嗦嗦的转过头来,一连接几声都说不出话来,指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花白的胡须抖动的厉害。
“总捕…..你那两朋友……是人是鬼……”
“自然是人。”
左正阳翻身上马,朝陈老汉挑挑下巴:“既然给钱了,你就收好,最好别用,说不定,还能避邪驱鬼。”
等老汉回过神来,还想问,左正阳已经促马离开。
还能驱邪?
哎哟…..那两位就是高人了。
陈老汉,连忙朝空荡荡的长街,双手合着银子躬身揖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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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灯火依旧。
陆良生用缩地成寸的法术回来时,府内安静的难以听到人声,虫鸣时有时无的在草丛间传来。
侧院的灯光还亮着,红怜坐在门口等着他回来。
“公子,怎的只有你一人回来?”
“孙迎仙他说他翻墙快一些,怎么,他还比我慢?”书生将手里的面食放到书桌上,扯开上面的油布纸。
“给,尝尝鲜,味道还不错。”
聂红怜压着下腹,俯身过去,朝着升起的热气的汤面,轻轻吸了一口,面食的颜色渐渐褪了去,微张的红唇,勾出笑容,看向书生。
“比香烛,香好多。”
“那往后,我吃什么,都给你留一份。”陆良生也笑起来,将另一碗的油布纸撕开,目光扫过周围。
“我师父呢?”
这时,床底下,蛤蟆道人探了探脸,神色肃穆:“寻为师何事?”
“我给师父带了一碗面…..”
不等陆良生说完,蛤蟆道人肚子咕噜噜又是一阵响,连滚带爬的从床底钻出,冲去外面,好一阵才回来。
与此同时。
屋外,有人从院墙降下来,然后…..传来一声孙迎仙的怒骂。
“谁他娘拉的屎…..”
坐在碗边咀嚼面条的蛤蟆道人,一脸云淡风轻。
一旁,聂红怜捂着嘴轻笑,凑近书生,小声道:
“蛤蟆师父,不知道吃了什么,一直闹肚子。”
道人又蹦又跳的过来檐下,骂骂咧咧的在坐在地上擦鞋,然后进去,与蛤蟆大声理论,陆良生赶紧上前笑劝。
灯火暖黄,映着人的、短小的影子落在窗棂,投去院中。
不大的侧院,是热闹而温馨。
第七十四章 月下起舞
夜深人静,已至后半夜,侧院也渐渐安静下来。
道人漱了几遍口,回到屋里蒙头大睡,陆良生看了会儿书,心里却是静不下来。
走出房门,直接一跃,踩在对面的院墙,反身投去房顶,拂袖一扫,将瓦片上的落叶吹飞,安静的坐下。
又走出夜云的明月,清辉照在他脸上,目光有些出神,想着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也有一点想陆家村了。
“公子。”
柔婉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陆良生不用回头也知是谁,一袭红裳长袖的聂红怜飘来,落在旁边,跟着坐下。
顺着书生的眼睛,看去天上那轮皓月。
“之前听孙道长说,公子差点折损自己的修为,为那个张廉诚续命?”
“不是没做嘛,怎么都来说一说。”
陆良生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他知道那般做,会让身边的人担忧,但书中立言、立心、立身之学,对他影响很大,想从书画悟出的修行之道,总要想去试……
“我也知道张廉诚与我无关,可见不得他父母那样跪下来求人,我也是有爹娘的。”
说起双亲,聂红怜坐在那里曲膝环抱,看去书生的侧脸,随后,抬头望去清月,抿嘴跟着笑起来。
“说起父母,妾身都快忘记他们了……现在,家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说了一句,忽然笑出声。
“呵…..说这些做什么,公子你看,今晚夜色真美,妾身给你跳一支舞吧。”
一旁,陆良生微愣,一支红袖拂来,在他脸上抚过,失笑了一下,只见旁边的倩影已经飘了出去。
月光之下,一袭红裳长裙的身姿婀娜,红袖飞舞,这时腰肢一晃,绣鞋踢开裙摆,红怜微微倾斜,红袖薄纱滑过淡雅的双唇,双眸顾盼,望向屋顶上坐着的书生,有着淡淡的迷离、妩媚。
陆良生看着半空上女子舞动的神态。
“想不到红怜不止戏曲了得…..这舞蹈怕也是下了功夫。”
舞蹈起始的片刻,下方,蛤蟆道人艰难的爬上檐柱,又抓住房檐,双脚悬空蹬了几下,鼓着两腮,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爬上去。
气喘吁吁上来房顶时,陆良生双手放在膝盖上,两袖垂在两侧,轻轻的在风里抚动,望着这出令人赏心悦目的月下之舞,
“良生。”
蛤蟆道人的声音在书生背后响起,陆良生回头,蛤蟆一脸淡然的走来,站一侧,负着双蹼望去半空的女鬼,以及那轮清月。
“为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月亮了,无论什么时候看,她都这么好看。”
“师父…..”
陆良生刚开口,就被蛤蟆道人挥蹼打断,笑起来:
“.…..为师记得,第一次看月亮的时候,还很小,一晃眼,上百年就过去了,恩怨情仇,杀来杀去,也或醉心修行,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呀,都离不开智慧。
不是你捧在书本上的智慧,而是如何活着,良生,你要记住,最后活下来的,才是最有智慧的人,为师说不来你那学业恩师的大道理,但比他活得久,肯定是最有用的,世间险恶,你还需要比别人更成熟、更要有‘活着’的智慧。”
看着站在月下负手的侧影,陆良生拱了拱手。
“师父说的,良生知道。”
书生深吸了口气,清辉照在他脸上,有着微笑。
“.…..其实,刚才也跟红怜说过,张廉诚之事,也是因为见不得老人下跪,师父说的要活着的智慧,良生也明白。”
低下头,看去正望来的蛤蟆道人。
“师父有过被人感激的感受吗?我记得三年前,太公夜里来我家里,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当着我爹娘面,就要跪下来……那天起,我就觉得只行大善,而不行小善,那还不如不行善事。”
他望去夜空,红怜的身形优美,两手洒开的长袖正缓缓转动着,整个肢体都在旋转。
柔和的月色下,衣裙犹如水面荡起的涟漪,连续不断的翻飞扩散,发丝狂舞间,偶尔闪过那一抹妩媚而精致。
…….
周府后院,为了女儿而无法安睡的周瑱,坐了起来,披上一件单衣,点燃了灯烛,安静的看着妻子。
偏厢的周蓉,睡的安稳,偶尔梦见漫天飞舞的桃花,嘴角不自觉的抿出一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