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76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蛤蟆师父拿了叔骅公的笔墨回来。”

  蛤蟆瞪过去,抱着红豆酥转了一个方向。

  “那叫拿吗?老夫管那叫…..借,只是主家人不在。”

  房间里说说闹闹,陆良生无奈的看着师父和红怜一言一语的争论,忽然眉头一展,走去房门。

  “有人过来了。”

  果然,月牙门那边两道脚步声走来,刚下了早朝的闵常文,和恩师从外面进来,两人低声交谈什么,老人见到书生站在檐下,笑道:

  “哈哈,为师正与尚书说起你,正好一起过来坐坐。”

  当朝尚书放到升斗小民,那是相当大的官,就算有功名在身的陆良生面前,也是需要瞻仰的存在,不过富水县时,两人就已经是熟识,眼下对方官复原职,也没有太大的架子。

  三人坐到梧桐树下,通常都是恩师叔骅公和闵尚书在说,陆良生在一旁听,大多都是关于朝政的事,期间也提到护国法丈,这倒让陆良生刻意留意了一下。

  “贺凉州一事,陛下听信那妖僧谗言,数月才发去一批粮食,差点就闹了民变!”

  “嗯…..妖僧蛊惑君上,说旱灾时日不多,整整一年才消停,多少灾民嗷嗷待哺,到头来,好不容易下雨了,功劳全在妖僧身上。”

  “祸国殃民之辈,该死!!”

  “不过那边流传说,那场大雨,是一位白衣白袍的修士强行施法,让老天下雨,为此还糟了雷劈。”

  “是啊…..那边也是去过不少修行中人,也不知是谁。”闵常文伸手在梧桐树上拍了两下,回头看向一旁安静的书生。

  “良生,也算修行中人,那段时间正好也去了贺凉州,可知那人是谁?”

  贺凉州大旱灾情,也是这位当朝尚书想用来攻讦护国法丈,警醒皇帝操持朝政,可惜根本无用,好友兼幕僚王叔骅也在四处奔走凑备粮食送到那方,后来听说整个事态,得知那是一位得道高人冒天劫风险,强行降雨,闵常文心里很难说出这种复杂的感觉。

  可惜,那位高人应雷劫后,也不知生死,救治对方的梨阳城知府也不透露……只有等对方将来回京述职,再找机会问个清楚。

  而被问及的书生,被恩师和闵常文的话,勾起了贺凉州的事,听到问来的话语,平复下心情。

  ……说还是不说?

  可说了,应雷劫而不死,会不会太过骇人了?

  想了片刻,陆良生恭敬的回道:

  “这个倒是不认识。”

  “修道之人何其多,良生不认识也是常理。”叔骅公看看他脸色,将话转回朝廷政事、各地民生上面。

  偶尔也会提及数日后的春闱,老人与闵常文都是鼓励一番。

  阳光熙和,渐渐有了暖意。

  两人还有公务忙碌,送走他们之后,陆良生回到院中,搭起画架,看着眼前的梧桐老树,落下青墨的同时,身后的窗棂里,蛤蟆道人翻出拿来的笔墨,将纸张铺开。

  回想起曾经俯瞰而下的山山水水,慢慢落下墨渍勾勒那片广阔的土地。

  不久,直起身来,一蹼撑着笔杆,一蹼叉在腰间,看着纸张上面黑乎乎的一片,阖上蟾眼,放弃的将毛笔丢去一边,坐去桌沿。

  “彼其娘之…..老夫画的什么狗屁东西。”

  窗外,信手而画的梧桐已然成形,青墨落下最后两笔,展出一幅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画轴。

  微风里,梧桐挥动枝叶轻摇曼舞,多了许多生机。

  “或许,我可以在金銮殿上,将贺凉州的惨状讲给陛下听……希望能有用吧。”

  陆良生心想。

  ******

  轰隆…….

  春雷在天边隐隐滚来,阴云飘来时,绵绵细雨落在城中。

  二月初二,龙抬头。

  礼部春闱到了,陆良生整了整衣袍,只带了笔墨,还有证明,简单洗漱一下,跟蛤蟆道人还有红怜打了招呼之后,取了一把油纸伞走出侧院,也不让闵府的仆人送,撑开纸伞走上了街道。

  啪啪…..

  雨点打在印有花色的油纸伞溅起水花,一身青袍长袖的陆良生,走过湿漉的街道,鞋袜滴水不沾,原本他倒是可以不用打伞,那样的话,怕是太过引人瞩目。

  此时长街要比往日要热闹些许,多少能看到赴京赶考的举人被家人、仆人送到贡院,陆良生过来时,外面已经围了不少平日难见到的百姓。

  “这次不知状元、榜眼、探花会落到哪位举人老爷头上。”

  “贡院的考题那可是陛下亲自出的,咱们陛下可是精通文道,怕是会有些难了。”

  “…..谁说得清呢,总会有一两位举人老爷会及第嘛。”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嗡嗡嗡……交头接耳的声音里,陆良生举着纸伞挤过人群,一边笑着,一边礼貌的朝围观的人轻说:“麻烦让我过去。”

  周围百姓见书生模样,大抵看得出是考试的举人,自觉的吆喝身后的人,“挤什么挤,前面有个举人老爷,你要不要凑近看看?”

  “大家拜托让一让……”

  “哎哟,踩着我脚了。”

  “哟…..这位举子这般年轻,怕是还没过双十,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吧。”

  …..

  穿过屋檐垂下的水帘,陆良生收了油纸伞,抖了抖肩上的水渍,掏出考试的证明、身份引据递给守官,核查一番后才放行,让他进去。

  与乡试的差不多,考试的房间多是小隔间,进去时,陆良生接过递来的蜡烛,随后就被监考的人锁在里面,一来防止被打扰,二则也严防有人偷偷传递答案。

  陆良生挥了挥袍袖,将座榻的灰尘拂去,不远的便桶被他挥去角落,不久,考卷递了进来。

  第一场考试《主圣,臣可贤》

  看到这道题目,陆良生合了合眼,轻轻磨动墨汁。

  “若主圣,贺凉州怕就没有那样的惨剧了。”

  良久,他才有了一点思路,桌角立起蜡烛,指尖摸了摸,引出豆大的火焰,照亮了这处隔间。

  笔尖沾过墨汁,砚边刮了刮,然后落去试卷。

  “山野穷苦边村,亦知明主臣贤,乃盛世之兆,然国乃苍木…….”

  陆良生写到后面一个‘民’字时,笔尖停下,目光看着这个字,有些出神,彷如那片褐黄的土地、坟头般的山包又出现在了视线里。

  凄惶的灾民衣衫褴褛,缓缓涌动,无依的老人坐在路边孤石上等死;失去父母的孩童站在人群中无助的大哭;带着妻儿的汉子焦急的催促,身后的妇人小声抽泣……

  “民…..”

  陆良生轻念道,悬停的笔尖,接着往下写去。

  “…….民乃根茎,根茎虽弱,却有抓地之牢,根固木才长,亦如人君厚德,才可国安。”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下,烛火在隔间摇曳,照着纸面上,洋洋洒洒上百言。

  “.…….主圣则据神器居广域以仁德法治待民,百官则戒奢以俭、竭诚待下而效之,方才主圣而臣贤……”

  春闱会试,共三场,每场三日,陆良生竭尽这四年来所积累,以自己的见解写上,也有劝君上之意,毕竟他知道皇宫中,还有普渡慈航这种大妖。

  若是个人私下对付,那是万难的,可要是皇帝开明而心正,自然能驱走对方。

  会试过后,陆良生走出贡院,相比其余考生,依旧神采奕奕,唯一让他不足的地方,便是食物了。

  “贡院的饭食味道…..啧啧,回去吃顿好的。”

  将笔墨往包裹里一丢,走去人少的角落,施上障眼法,飞快穿行而过。

  ……

  是夜,皇宫灯火辉煌,延排的灯柱之上,龙案叠一摞摞会试答卷。

  龙案后面,陈叔宝已经批阅了一部分,丢去旁边的篓筐。

  嗯?

  取出一套封卷,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皇帝皱起了眉头。

  “陆良生……”

  目光瞥去龙案一角,双鱼含珠佩浸着灯火间,陈叔宝拿起御笔看也不看里面的答案,直接封面画上一个圆。

  然后,丢去另一侧的篓筐。

  “朕倒要看看,贵妃、太子赞誉的人到底是什么般模样。”

  低喃间,是一股醋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要会做人

  春雨滴滴答答落下房檐,凌晨时,接连几天的春雨已停下。

  晨光照进窗棂,聂红怜趴在床边,枕着下巴在书生耳边吹气,小声唤道:“公子,该起床了。”

  阳光推延过来,她才起身飘进画里,片刻,又探出脑袋。

  “公子!!”

  突然尖叫一声,惊的陆良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对面墙壁的女鬼这才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尖,心满意足的回到画里,坐在秋千上,慢慢悠悠的荡来荡去。

  “啊……”

  陆良生打了一个哈欠,与画上的红怜互瞪了一眼,方才穿上衣袍起床洗漱,刚套上鞋子走出两步,脚下‘吧唧’一声。

  书生低头看去,蛤蟆道人大喇喇的趴在地上,蟾眼凸出,舌头都挤的弹射出来,搭在地上。

  呃……

  连忙抬开脚,将师父捡起来,小声唤道“师父?”

  趴在手掌上的蛤蟆眼珠动了动,唰的将舌头收回,四肢颤颤巍巍的撑了几下,坐起来,反蹼敲去后背。

  “孽……”

  蛤蟆叫骂的话还未吐出,陆良生轻咦了一声,发现地上到处都是捏成团的纸,随手捡了一团废纸展开,上面全是黑乎乎的墨汁,依稀能看出一点地形的轮廓。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红怜搅着脚,晃着秋千,在画上笑道:

  “蛤蟆师父可是画了一整夜,在地上睡着了。”

  咳——

  蛤蟆干咳两声,蟾眼瞥去一边,眼珠子转了转,神色变得严肃。

  “为师,与你们生活日久,沾了许多人间烟火、世俗情感,多少有些想念故土了,可惜为师法力不见,修为损耗,没办法回到当初的地方…….只有画出记忆里的故乡,以解思乡之苦。”

  屋内,陆良生将一团团废纸捡起,堆到书桌上,展开了许久,大抵看出了一些轮廓,回头看去师父。

  “既然师父画不好,那就口述,我来画。”

  说完,考虑到师父体型,方便随时翻看,陆良生从书架取过一张小轴,在桌上铺开,听着蛤蟆道人的声音,慢慢落下笔,勾勒出一座座山势的线条。

  “从这陈朝向北,去往北周西二十里,有一坟山,再往东七里……”

  蛤蟆道人的口述,山名、河名,就连几条主要的道路也俱都画了出来,陆良生放下笔,将这小画轴举起阳光里吹了吹上面墨渍。

  “师父,从这画上看,怎么都像是天空俯瞰下去的景色,而且……”

  陆良生偏过头看去坐在桌上的蛤蟆道人。

  “.…..这是地图吧?”

  “为师那时修为高深,经常腾云驾雾,看到的,自然都是这般景象!”

  蛤蟆道人看着那张地图,说了句,绷紧小短腿来回跳了几下,手蹼距离画轴半寸,怎么也勾不到,只好放弃,重新坐回去,蛙蹼撑在下巴。

  “好吧,这是地图,上面是为师当年藏了许多丹药、术法的地方,若非这般久没能恢复,为师也不想跑那么远一趟……尤其是被一只小小的蜈蚣精欺负!为师咽不下这口气!!”

  “藏丹药、术法?”陆良生眉头挑了一下。

  蛤蟆抬了抬眼皮,叹口气。

  “不过估计也没了,为师感觉那个地方被人动过,像是被人闯入…….”

  关于地煞殷火法阵的猜测,蛤蟆道人没有说出,毕竟一个秘密被牵扯出来,就会有更多的秘密被暴露的道理,还是懂的。

  可眼下,自己这徒弟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傻傻的山村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