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正在女鬼低头浅笑,画容的书生收笔侧过脸来,聂红怜抬起目光仔细看去,那画皮上的人脸真如她一样。
“谢过公子。”
“那你要收好了,找机会你试一下吧。”
陆良生将毛笔放下,人也是疲惫,一路过来,已经许久没睡过床榻,脱去外罩的青衫,扯过被子枕这木枕睡了过去。
桌上灯火摇晃,红唇靠近吹了一口气,火焰熄灭。
黑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月光露出云隙照进窗棂,纤裸轻轻触在地面,轻柔又有重感的走过清冷的银霜,一袭红裳遮体,坐到床沿,睫毛轻眨,看着榻上熟睡的脸庞。
忍不住伸出手,在书生手背摸了一下。
“这种感觉真好,好像只还活着……谢谢公子。”
床榻上,熟睡的身影动了动,模糊间像是‘嗯’了一声。
……..
喔喔…..昂哦哦……
客栈后院公鸡伸出颈脖,朝笼外渐亮的东方扯开嗓子啼鸣,引得牲口栏里的老驴躁动探出脑袋。
楼上窗棂打开,陆良生伸了一个懒腰。
“师父,该上路了!”
不久,连通客栈的后门打开,店里的伙计帮忙挑出书架放到牲口栏。
“麻烦了。”
陆良生朝伙计拱了拱手,掏出最后八文当做小费递给对方,那伙计手脚勤快,一边将老驴牵出,一边将书架安放上。
“客官要是再来顺原,记得来咱家这店啊。”
“一定!一定!”
辞别伙计,陆良生牵着老驴走出后院,准备今日就穿过这太恩府,去朝宁州,离师父所说的岐山便又近了一些。
走出客栈旁的巷口时,一辆马车从街尽头驶来,原以为是路过的,却在客栈门口停下,车夫拉停马匹。
四道身影从车厢出来,见到正牵驴离开的陆良生,急忙跑来。
“陆公子等等。”
正是昨晚的那四个书生,一下来,跑到陆良生面前,齐齐拱手躬身一拜。
“王风、马流、张倜、赵傥谢过陆公子救命之恩。”
“道谢不必了,将来若有缘,请我喝酒就行。”
陆良生确实救过这四人,山神庙那次,若非挡下那两只狐妖,这四个书生怕早已经被吸进阳气而死。
老驴哼哧喷出粗气,挤过去。
四个书生见陆良生要走,提着袍摆快步追上:“陆公子,还有一人想要当面向您道谢,只是卧病在床,无法起来……”
说到这里,名叫赵傥的小个子书生,拱手道:
“陆公子,崇文兄,真的算是一个好人,还请帮帮他吧。”
陆良生笑了起来。
“你们所说的崇文兄,不过被吸了点阳气,要不了多久……唉,就怕你们病急乱投医,走吧,我去瞧瞧。”
“那陆公子上车吧。”
“这倒不用,我这毛驴能跟上来。”
陆良生拍了拍老驴脖子,横坐上去朝他四人挥挥手:“带路吧。”
车辕在道间调头,王风掀开帘子,看了眼身后稳稳跟在后面的老驴这才放心下来。
晨光熙和。
马车、老驴穿过街道、越过一座石桥,这处在城中一角显得静谧,不远还有一片小树林,陆良生过来时,风正拂过林野上方,沙沙沙的枝叶轻摇的声响。
“夜晚看不太清,眼下看来风水和景致都很不错。”
前面,马车已经停在院门口,远远见到陆良生过来,催促车夫将马车挪开。
“把陆公子的驴照看好!”
“陆公子里面请!”
这态度也太殷切了……陆良生将缰绳交给车夫照看,便是跟着四个书生进了院子,两侧盆景、小树,中间道路着方形岩砖铺砌,整座院子自然比不了闵尚书府邸贵气,也比上周瑱府内古朴、沉淀,不过也有自己的清闲雅致。
看字如看人这话并不准确,但从一屋而观人,却是能看出一些。
比如屋内整洁透亮,住在此间的人必然爱干净、做事讲究,屋中贵气堂皇,那就更不用说了。
随四人来到后宅主房,屋里一个端方妇人捏着绢帕坐在床边催泪,一旁还有丫鬟劝说,听到脚步声从外面过来,轻声道:
“夫人,有人来了。”
那妇人起身时,四书生已经进了门。
“嫂夫人,人请来了!”“后面这位就是陆公子。”
进屋时,陆良生就已经知道一些王崇文家中情况,礼貌的朝那妇人拱了拱手。
“栖霞山,陆良生。”
王夫人福了福礼,看去床上昏睡的夫君,转正回来,又是一拜。
“还请陆公子,搭救妾身夫君…..”
说着拜了下去,陆良生宽袖拂过去,将妇人凭空挽起,她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书生已经坐到了床边。
一旁,静候的丫鬟看着这一幕,张着嘴久久合不上。
“不碍事,令夫君不过损了一些阳气,一两月就恢复,不过要切忌房事。”
陆良生从被褥里收回手,回头叮嘱王夫人。
“原本我是不用过来的,但怕你们病急乱投医,不是病也弄出病来,那就麻烦了。”
说着起身,看到这卧室内,也有书架,免不了多看几眼,话语还在说。
“…….平日也无须大补,熬些小汤调养即可。”
声音停顿,书架上一本书将陆良生目光引了过去——《山海图志》。
“你夫君也喜欢看这些书?”
取下来,笑着随手翻开一页,笑容渐敛。
上面的内容,与他那一本并不一样。
“山海图志,不止一本?”
第一百二十七章 漫随天外云卷
晨光照进窗棂,光尘飞舞。
王夫人以及那四书生安静的看着站在书架前的陆良生,轻轻翻看一本书籍。
哗~
指尖推着书页翻去一面,看着第一页记载的内容,陆良生肯定了这是第二本完全不同的《山海图志》
“我那一本讲的多是山林陆兽,或山精鬼怪一类,这本开头就是水怪鱼虾,正好与我那本最后一页对上了。”
……这么说来,一本是山经,这本是海经?
陆良生阖上这本山海图志……会不会还有第三本?
“这位公子也喜欢看这类山野闲趣的怪诞?”
虚弱的声音在床榻忽然响起,陆良生转过身来,王崇文已经醒转,榻前的王夫人赶紧上前去搀他。
“别起来,快躺下。”
“扶我坐起来。”
王崇文虚弱摆摆手,顺势抓着妻子的手臂坐直,靠着床头,脸色苍白,还是挤出笑容,嘴唇干涸蠕了蠕。
“昨日昏迷,我隐约间还是能听到你说话。”
说着,拱起了手。
“王崇文,谢过公子活命之恩。”
陆良生笑的温和,手中书本伸过去,由下而上将拱来的手抬起、推回。
“不用道谢,你施手买画,度我窘境,又多给八文,便是额外之恩,昨夜便是你我两不相欠。”
“不不……”
榻上,王崇文揭开被褥,挣扎想要起来,被妻子搀扶,他推了推,望去那边的书生。
“公子又施手治病,两恩一并,岂是区区八文小恩能比,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啰里啰嗦……”
陆良生拍响书本,笑了一句,将腰间葫芦解下丢给一旁丫鬟。
“灌满。”
丫鬟抱着葫芦,看去夫人,不知所措的看回来,望着陆良生时,两颊顿时绯红。
“奴婢,没有……”
王夫人推她了一下:“让你灌酒。”
王风、马流、张倜、赵傥轰然大笑起来。
那丫鬟红着脸,抱着葫芦飞快挤开大笑的四书生,受惊的兔子一般,唰的逃了出去。
屋内气氛变得融洽,王夫人识趣的起身告辞离开,榻上的王崇文自然明白书生的用意,一葫酒抵一份恩。
“公子高人!”
称赞了一声,王崇文也注意到陆良生手中的书籍,颇有些好奇。
“刚刚看公子看着这书好一阵,若是喜欢,崇文就送给公子。”
陆良生倒是求之不得,拿着书拱了拱手:“谢了。”便是坐到床沿,伸手又帮王崇文搭了搭脉,随即问起这本《山海图志》的来历。
“崇文兄是如何得到这本书的?”
这话倒让王崇文愣了一下。
“陆公子稍待,容我想想。”
他得到这本书也有很长一段时日,看完一遍后便放在这书架上,一时间连他都忘记了。
思索了一阵,王崇文眉头渐渐苏展开来。
“……这本《山海图志》是去年在下去参加秋闱,回来途中偶然所得,书上多是一些离奇怪诞的水怪之说,往日我也只当消遣娱乐,唉……直到昨夜,不得不相信,鬼神一说。”
忆起昨夜发生的事,王崇文现在也心有余悸,若非当时自己把持得住,怕已是被吸干阳气。
再次道谢一番后,丫鬟抱着葫芦回来,一看到面前的书生,脸又红了起来,细如蚊声。
“公子……给…..”
这时,外面陡然刮起风来,吹的檐下灯笼乱摇。
门口的四个书生本能的走进屋里,王崇文在榻上伸了伸脖子,看去窗棂外面,回头:
“陆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良生看了一眼,接过葫芦笑道:“无事,有人发小脾气而已。”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这小脾气未免有些骇人。
不多时,陆良生闻了闻葫芦口散出的酒香,“好酒!”将塞子按上去,从床沿起来。
“诸事已毕,那么我就告辞了。”
“陆公子。”王崇文连忙喊了一声。
走到门口的背影,侧了侧脸,看过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