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呵呵…..正是为师!”
蛤蟆道人袖口一拂,书生身周石桌石凳浮现,桌面酒壶自行升起,酒水倾泻而出,倒进白玉杯盏。
一旁,陆良生自然感觉得到法术在空气中流淌,但这种驱使法力的掌控力,是他见过的修道中人少见的,只怕皇城中雌伏的普渡慈航也难能相比。
“哈哈!”
蛤蟆道人笑着坐到一张石凳上,朝酒杯轻拂,杯盏缓缓飘到书生面前,“还愣着做什么,坐下与为师喝酒。”
那边,陆良生也没犹豫,伸手接过半空的杯盏,小抿了一口。
酒香浓郁扑鼻,入口辛辣,落进肚中有股热气回涌,这根本不是幻术……书生抬起视线,有些诧异的望去师父时,蛤蟆道人抚须笑起来。
“术法万道,道道相通,这酒壶乃为师法力幻化而出,可酒水却是从洞府储存佳酿取来,所谓修行,一板一眼走不远的。”
循循教导之意,陆良生怎会听不出,修为感知去洞府,牵引洞内摆放的酒坛,指尖在杯上一碰,原本少了半杯的酒水,缓缓涨了起来,不过,终究是不熟练的,水渍漫出了杯口,洒在地上。
“哈哈!佳徒一点就通,虽说不熟练,往后多努力便是。”
满饮一口酒,蛤蟆道人放下白玉杯,挥手朝篝火一拂,昏黄火光大亮,原本沉寂的黑夜尽头彷如变成了黄昏,远方还有仙鹤长吟,展翅飞过。
红霞侵染照来,老松下,一老一少笼在这片夕阳之中。
“师父,你伤势完全恢复了?”与蛤蟆道人碰了一下杯沿,书生喝了一口问道。
这般轻松挥使法力,这让陆良生有种老人已回到曾经所说的巅峰时期,若是如此,那么明日就可返程回南陈了。
“…..只恢复了些许。”
蛤蟆道人抚过长须,圆脑袋摇了摇,像是看出徒弟心里想法,笑道:“不过也足够收拾那条小小蜈蚣。”
旋即,起身负手走开,眼睛眯起,露出寒光。
“哼,化龙?过两日,为师带你腾云驾雾回去,直接去陈朝皇宫,看为师如何一手捏死它,抽了妖壳!”
“两日后?”
听到徒弟的疑惑,蛤蟆道人颔首抚须,看去石门,背对徒弟的脸上,泛起一层紫烟。
“对,这两日,为师要去找偷我府邸宝物的贼人,这种仇,岂能不报?!”
书生皱了皱眉,看着师父的背影,只感到一股杀意弥漫。
“师父已知道是何人了?”
“哼,为师洞府复原,当日闯进来的人,又岂会不记下来。”
蛤蟆道人收敛紫烟,重新移回视线,落在陆良生身上。
“你在贺凉州遇到的那批人就是……他们为首一人,为师可是记起来了,当年为师被围,身负数创,一个中年道人施手相救,老夫知恩图报,传他一些东西,现在回想起来,此人凭借为师馈赠的东西,施以寻气追踪之术,找到这里,得了为师放在外面的灵宝丹药,还有一些法术典籍。”
这番话直接点中了贺凉州,那么有些疑惑在陆良生心里得到解释。
“从贺凉州一事看,那个祈火教的法术,其实从师父这里得去的?”
风徐徐吹来,抚动雪白长须,胖胖的老人回头看去徒弟。
“自然是……”
话语刚出口,蛤蟆道人圆脸忽然一愣,话锋一转:“怎么回事?!”陡然摸去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那边,陆良生只感觉坐下的石凳变得虚实,连忙起身,只见蛤蟆道人周围泛起烟气,黄昏夕阳的景色也跟着晃荡起来。
“师父?”
下一刻,烟气嘭的炸开,四下弥漫,夕阳、石凳石桌、酒壶化作片片星光碎裂。
书生视野间,陡然一黑,重新回到黑夜里,杂草间断开的虫鸣重新传入耳中,篝火摇曳,烧着小锅,传来噗噗的沸腾声。
陆良生快步走去弥漫的烟雾,驱出法力将雾尘挥开,露出地上的,一只硕大的蛤蟆,瞪着油油的蟾眼,绷直了两条小短腿低头沉思,见到书生看过来,负手蹼,啪嗒啪嗒径直从书生的膝盖一侧过去。
“刚才说捏死蜈蚣精的话,不作数。”
之前的蛤蟆道人又回来了。
…….
夜色宁静,处在山巅,天空的繁星犹如近眼前,陆良生打了一个哈欠躺在火堆旁,看着松枝间隙后面的夜色,不时望去石门。
“师父怎么又变回来了?”
红怜在一旁梳着长发,侧过脸来。
“蛤蟆师父这样才好,之前的气势好吓人,还没见到他人,妾身感觉都快被磨灭了。”
洞府内,清幽光芒照出短小微躬的身影挥舞双蹼,将东西砸地上,噼里啪啦乱响一气。
“到底错在哪儿了?”“彼其娘之…….已经用了龙含珠,怎的还是没用?”
“明明有法力啊…..怎么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多久?”
“还在徒弟面前丢脸…..彼其娘之!!!”
过得一阵,蛤蟆道人一屁股坐到地上,颓丧的将那卷小地图扔到地上,一蹼蹬远,撑着下巴望着凌乱的‘宝山’叹了一口气。
“好在老夫能感觉到法力还在…..往后再找出毛病。”
呢喃一句,从地上起来,在一堆法器、丹药里挑拣了一些东西,擂在怀里,重重叠叠的抱去外面,堆在火堆旁。
陆良生坐起来,看着师父这样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搬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红彤彤像是着火的石头、冒出寒气的瓶子、开花不凋的无根长木……
想要帮忙都被拒绝,随后,蛤蟆道人在空地用了什么东西画出了一个符阵。
“良生呐,坐到阵眼里。”
陆良生想起了似曾相识的画面来,不过这次他没有犹豫,离开篝火的范围,走到地上符阵,在最为中间的位置盘坐下来。
昏黄的火光、黑夜光影之间,蛤蟆道人一刻不停的将那些搬来的东西放到阵角。
“为师帮你做完进阶金丹境,至于往后能不能锻出金丹,渡过雷劫,靠你自个儿造化了。”
短小的身形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轻声说道。
*********
星辰延伸,同样的夜空下,奔流的长河边上,名叫长安的巨大城池之中。
某栋府邸,映出火光的窗棂内,有人在灯火下展开了远方友人的书信。
“崇文老弟推荐谁来.......嗯?陆良生,南陈贡士.......”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杨勇、杨广
风挤进窗隙,油灯轻轻摇晃,展开的书信上,字迹如锋。
开明吾兄:
崇文近日身子抱恙,长安秋日文会恐难成行,故亲书一封,呈到兄长住处,以示歉意。
灯火间,纸张在手中展了一下,观信之人三十出头,须髯秀雅,见到这行字,脸上忍不住笑了笑。
“崇文真诚君子矣…..”
目光下移,逐字逐句继续看下去。
……吾兄,可听南陈陆良生之名?写予兄长家信之前,弟在顺原家中得遇此人,为弟观他温尔文雅、仁心德厚,且难得饱食才学,弟遇鬼祟险遭不幸,全赖南陈陆良生施手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可其人非坑蒙拐骗江湖游方。
曾听闻,他乃南陈新进春闱贡士,金殿之上被昏君所辱,驱巨人怒砸金銮殿而走北地,若非四处游历期待明主出现,就是看淡世事远走天涯。
开明兄与弟俱是文人,文人相惜,岂能袖手旁观?
弟,不愿此等身据才华、又精道法的高人落魄,故厚颜书信,素知兄长与大公子交情甚厚望兄长能与大公子细说推荐…..
“南陈贡士,陆良生?呵…..倒是与我同姓。”
陆开明又看了一眼,后面大抵说了对方游历北周,去往朝宁州,后面可能会有机会来长安看看北周京城云云。
“呵呵…..崇文不来,所求却大啊,也罢杨公子对文人雅士也颇具好感,说说也无妨。”
笑着摇了摇头,将书信收起,吹熄灯火。
翌日一早,陆开明沐浴更衣,新换了衣袍,出门上了马车。
“去大丞相府。”
朝车夫吩咐了一句后,车辕缓缓滚动,马车驶向百官府舍所在大街,抵达相府侧门时,另一人也同时过来。
两人下了马车,相互拱起手。
“开明兄!”
“程兄!”
寒暄几句,便是相邀一起走入侧门,此处府邸,乃当今大丞相杨坚所住,两人无官职在身,只与丞相长子杨勇私交甚好,所以只得从偏院小门进入。
俩人走过廊檐,远远能听北院主厅有谈笑声持续,陆开明过去时,厅中已有不少文人聚集,谈论时政,或引经据典与对方辩论一些分歧。
陆开明从侧旁绕行过去,随意寻了一个座位坐下,侍女端上清茶,温热茶香飘进口鼻,他望去门外庭院,阳光透过茂密的叶隙,破土而出的夏蝉正慢慢爬过了满是青苔的树身。
不多时,一道身影大步朝这边过来,拐进厅门见到门口显眼位置坐着的中年书生,笑了笑,挥手让他不用多礼。
“坐下。”
陆开明刚起身施礼,在对方挥手间,又只得听命的坐下来。
“陆开明见过大公子,见过明老。”
跟在杨勇身后一起进来的老人,名叫明克让,六十余的年纪,一身长袍显得儒雅,听闻还是前朝遗臣,精通礼论、龟签、历象。
老人朝他点点头,也不多说径直过去,在场文人才子连忙施礼,拿着自己近日的作品,便是想让老人品评比较。
“开明,怎么不过去?”
杨勇看了一眼那边的盛况,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在陆开明一侧坐下,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对了,昨日有人从朝宁州给我送来一幅名画,正好拿来与你们品鉴。”
喝了一口茶水,手掌拍响两声。
门口候着的下人,捧着长盘进来,厅中众人也俱停下话语,随后围过来,看着上面红绸揭开,乃是一幅裱好的山水寄情画。
周围人交头接耳评论起来。
“长水孤帆,河之东方,晨阳初升,好意境!”“……要我说,这晨风山林才看得出意境,你们可看到树叶摇曳的方向?细微之处才见真章啊!”
“不错,林野间,还能见到猴影,作画之人,当真笔法高超。”
杨勇性好文学,善于词赋之道,对书画知之不多,初得这幅画让众人评论,方才能看出价值,也好挂去主卧当中,彰显典雅,好过丢去角落蒙尘。
“真有诸位说的这般好?”
陆开明也看了会儿,点头:“此画定是出自大家之手笔。”
此时,已有人看去画最侧下方的署名。
“陆良生…..这名字好像没怎么听过,你们谁认识?”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听到‘陆良生’三字,陆开明顿时愣了一下,侧旁的丞相府大公子回过头来正要问他,却是见到这副表情,忍不住笑道:“此人也姓陆,莫不是开明的堂兄弟?”
“这倒不是。”
这边,陆开明连忙拱手告罪,见有人望过来,他笑起来掩饰了一下刚才的尴尬。
“听到这名字,确实有些惊讶,昨晚我收到顺原王崇文的书信,正好提到一个叫陆良生的南陈贡士。”
原本还想这如何举荐,眼下正好顺水推舟,脑中想了想言语,随后,陆开明继续说道:
“众位可有听说,南陈那边发生了一件事,南朝那只知享乐的昏君,当殿羞辱了一名贡士,最后金銮殿都被砸了。”
一众文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问道:“不会就是这个陆良生?”
“然!”
陆开明应道,目光看去大公子,微躬拱手:“王崇文书信中提到,此人颇有才学,还精通鬼神一道,砸那金銮殿时,可是一巨人手托酒坛怒砸而下,几乎全城尽知,让南陈昏君大丢颜面!”
哈哈哈——
在场众人都是北周文士,心情豪放,听到南面他国朝廷遭了殃,一个个大笑起来。
就连不苟言笑的明克让也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抚了抚颔下白须,看向那边的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