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凳
……
古井巷张家的大房、二房、三房都有自己的宅子,张家大房在古井巷的东头,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邸。
张元智的二房一脉、张元信的三房一脉分别位于古井巷的南北二头,都是一套二进二出,有着江南园林特色,修筑有亭台楼阁与水榭的宅院。
此时张元信去了大兄张元礼的宅邸,而三房张元智的宅邸亦是不冷清,因为张承宗昨夜邀请了崔义真和崔明浩在瘦西湖春流画舫玩乐了一晚上后,又留他们在家中小聚。
几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待得祖宅这边闹哄哄的吵嚷罢歇之后,方才起床。
相继起床垫补了一点肚子之后,张承宗、崔义真、崔明浩三人又聚在了二房宅子的一处院中凉亭里,正商议筹谋着开设银号之事。
凉亭位于宅邸一处人工开辟的池塘边儿上。
亭中,崔义真居中而坐,明显成了三人之间的核心人物。
而崔明浩与张承宗分别坐于左右,仿佛对于崔义真的独领风骚话事人的身份并不感冒。
三人一边吃着糕点垫着肚子,一边品着茗茶醒了醒神,东拉西扯闲话一番之后,崔义真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进入正题。
只听崔义真正色说道:“两位,昨夜我们在春流画舫也谈了很多,对于开设银号之事大家也都清楚了一二。银号可是一块大肥肉啊,看看远在长安的长乐坊钱庄的柴令文、梁叔宇、鱼暖暖这几人就知道了。这小半年来,百万人口的长安城让他们圈了多少银子?吸纳百万人口中散户的银子,再凭着抵押放贷给着急用银子的商户,这一吸一放间的利润又是几何?昨夜长孙大人家的三公子长孙羽默不也说过了吗?一个个赚得盆钵满盈,肥的流油啊!”
张承宗早已听着满眼放光亮闪闪,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相比于银号钱庄,我们张家以前暗中截留扬州盐税,可真是上不了台面了。别看一年几百万两的盐税,但是几大头一分摊,再各个关口一打点,落到我们张家口袋里还真没多少。妈的,还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担惊受怕。比如这次,本公子就险些毁在了薛昊这死鬼的手上,差点吃了郭业这王八蛋的瓜烙。唉,往事不堪回首,哪里有开设银号捞大钱来得风光?而且还做得光明正大底气足。”
崔明浩神情呆滞地坐在崔义真的右侧,突然接口说道:“义真堂哥,这位姓郭的扬州刺史当真可恶,之前还在春流画舫羞辱我来着。正如你们中原汉人说得一样,士可杀不可辱,此仇不共戴天,我定要报回此仇。还请义真堂哥为我作主才是。”
崔明浩称呼崔义真一口一个堂哥,嘴甜腻人叫得那叫一个亲热,听得崔义真却是连连恶寒,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心里也是暗暗鄙视这个高句丽崔氏子弟,奶奶的,给你根竹竿你就顺竿爬,攀亲戚居然攀得如此理直气壮。
事实上,他现在还不敢确定这高句丽崔氏到底是不是他们清河崔氏的远房亲戚。
不过自打张承宗将崔明浩介绍给自己相识之后,对方就跟狗皮膏药似的,天天追在自己屁股后叫堂哥,口口声声说高句丽崔氏与清河崔氏同气连枝,五百年前是一家。
崔义真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做人宗旨,加上这个高句丽崔明浩的确是人傻钱多随便糟蹋,这才跟他虚与委蛇敷衍上。
如今开设银号之事刚提上日程,正是需要有冤大头大笔注入银两来的时候,他不可能将崔明浩这条大鱼拒之门外。
随即,他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假惺惺地冲崔明浩抚慰道:“明浩堂弟啊,我们汉人还有句话叫做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如今我们要在扬州开设银号,而姓郭的又是扬州刺史,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能不与他撕破脸皮,那就尽量不跟人家撕破脸皮。你说对吗?我们目前先在扬州开设银号先试上一试,等着扬州银号大获成功,将来我们的银号开遍淮扬与江南一带,那就不用再买姓郭的账了。到时候,堂哥再为你报仇雪恨,洗刷当日的耻辱。怎么样?”
崔明浩闻言为之一喜,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冲崔义真鞠了一躬,说道:“堂哥教训得是。我还在高句丽时,家父就时常告诫过我,中原八大世家中的崔氏才是我们大高句丽崔氏的根。我们高句丽崔氏繁衍于中原崔氏。我已经去信给高句丽的父亲,想必家父知道明浩在扬州与义真堂哥相认后定会欣喜万分,不日的将来,肯定会带着整个高句丽崔氏家族来中原寻根问祖。所以,义真堂哥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崔义真听罢又是一阵恶寒,难道这些高句丽棒子都有喜欢巴结人家当祖宗的毛病?居然还举全族来中原寻根问祖,真是够不要脸。
张承宗却不以为然,相反,他对自己将崔明浩介绍给崔义真这步棋还沾沾自喜。若非将崔明浩这个冤大头拉入居中,崔义真会对自己如此信赖有加?不然的话,又怎能将自己那位好堂弟张承嗣一脚踢出了局?
旋即,他佯装很是激动地恭维道:“明浩贤弟虽说乃是高句丽人,却能一直铭记自己的根在中原,当真是令人闻之感动啊。崔氏子弟,果真都是不忘本之人啊。感动,真是令人感动。在此,承宗为义真贤弟与明浩贤弟能够血亲相认,而感到开心。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一家人永远都是一家人啊。”
听着张承宗的恭维,崔明浩这个高句丽棒子当然是受用至极,而崔义真却不禁皱了皱眉头,赶紧挥手转移话题道:“好了,咱们闲话少说赶紧步入正题吧。今日你我三人相聚在此,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宣布。那便是你我三人在扬州银号中各占几成份子的问题。”
这话一出,张承宗和崔明浩立马屏住了呼吸,安静了下来,大眼瞪小眼地瞅着崔义真,静待他宣布的结果。
崔义真很满意这番效果,也很享受这种一呼百诺的感觉,笑着缓缓说道:“扬州银号,我们清河崔氏出资五十万两占五成,扬州张氏出资三十万两占三成,而崔明浩堂弟虽说根基在高句丽而不在中原,但是愿意出资一百万两,所以剩下两成就归你们高句丽崔氏。
当然,这只是针对于扬州银号的份子。家父说过,扬州银号只是我们关陇世族的一个试点,如果扬州银号能够大获成功,我们再将银号开遍淮扬与江南一带。当然,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将银号开遍大唐十道数百州府,将大唐的经济动脉彻底掌控于鼓掌之中。所以,这个分成比例,目前就单单争对扬州银号而已。对于这个比例,你们二位可有异议?”
张承宗对于这个结果早就心中有数,因为之时扬州张氏与清河崔氏早就有过的约定。将来等着八大世家一起参与进来,比例肯定还有另外一番变化。因为八大世家代表着关陇世族的中坚力量,彼此间都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的。
随即,他连连点头附和道:“没有异议,没有异议!”
而崔明浩却是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低下头来不知想些什么,约莫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来,还是一副乖巧顺从地面容,眼神清澈很是天真无邪地看着崔义真,举起右手喊道:
“义真堂哥,明浩有异议!”
喊罢之后,又不忘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只是一点点不同的意见,还望义真堂哥准许。”
第784章 风雷庄中风雷堂
一向随波逐流的高句丽棒子居然会有异议?
崔义真尽管心生些许不满,但神色如常,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伸手请道:“合作贵乎心诚,明浩贤弟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崔明浩点头称了一声好,缓缓说道:“刚才义真堂哥提到,我们高句丽崔氏出银一百万两,占扬州银号两成份子,是也不是?”
崔义真点了点头,肯定答道:“没错,我刚才是这么说的。”
随后,他又不忘反问了一句:“莫非明浩贤弟嫌你们高句丽崔氏出银最多,却占得份子最少,因此心生委屈有所异议?”
“不不不。”崔明浩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忙解释道,“义真堂哥千万不要误会,明浩并非这个意思。明浩乃高句丽人士,我们高句丽崔氏的根基不在中原,在扬州更是人生地不熟,能以区区一百万两银子占得扬州银号两成份子,已经是邀天之幸了。这些浅薄道理,在下还是懂得。”
这番话一出,更是将崔义真搞糊涂了。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他更是不明白崔明浩的异议到底在哪里了。
旁边的张承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明浩贤弟,你说话就别兜圈子了,有异议就不妨直言吧。谈完这桩事,咱们趁早前往瘦西湖上的春流画舫乐呵乐呵,小小庆祝啊。嘿嘿,老子这两天也被云裳这个小骚娘们给迷得魔障了,啧啧,真是美呐!”
崔明浩竖起大拇指冲张承宗赞道:“承宗兄真是生性风流啊。”
紧接着,他冲崔义真恭敬地说道:“义真堂哥,此次筹建扬州银号,你们清河崔氏的二十万两和扬州张氏的三十万两都一并由我们高句丽出资。然后,由我们高句丽崔氏占得银号的五成份子,您看这样是否可以?”
话音刚落,崔义真与张承宗的脸色相继一变,尤其是崔义真,更是脸有愠怒之色。
崔明浩见状,立马又补了一句话上去:“当然,小弟还会代表我们高句丽崔氏,分别拿二十万两银子出来给义真堂哥与承宗兄两位。算是我们高句丽崔氏私底下孝敬两位兄长的。不知义真堂哥与承宗兄意下如何?”
这又是一出银弹攻势下的贿赂!
崔义真与张承宗两人又岂会听不出这话外弦音?
张承宗当场就拍案叫好,赞道:“明浩贤弟真是上道啊,高句丽崔氏真是财大气粗哇。哈哈,最近愚兄也是囊中羞涩,如果有了二十万两银子,老子还不信砸不下云裳这小骚狐狸来,嘿嘿……”
“住嘴!”
崔义真突然厉喝一声,阴沉着脸冲得意忘形的张承宗阴恻恻问道:“承宗,你能代表你们扬州张家作这个主吗?”
张承宗闻言,脑子立马清醒过来,顿时蔫了下来。
崔义真阴沉着脸,心中暗道,好一个狡猾的高句丽棒子,居然不甘心沦为配角,一心想着占大头唱大戏。哼,若非念你们高句丽崔氏的确人傻钱多,在高句丽又是颇有影响力的大家族,他日还要借助你们高句丽崔氏的地方甚多,本公子会与你同坐而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呸,什么玩意!
而且崔义真还有自己的坚持,因为这里是中原,这里是扬州。在大唐的国土之上,如果扬州银号让一个高句丽棒子占据了主导权,那么无论是扬州张氏,还是清河崔氏,哪怕是八大世家所代表的关陇世族,都丢不起这个人。
而他崔义真这个经手筹办人,将会沦为笑柄,非让关陇世族中的子弟和宿老们戳烂了脊梁骨不可。
随即,他不假思索地拉下脸来拒绝道:“明浩贤弟,这件事情就不用再议了。无论你出银多少,都无法变更这比例份子,因为这是扬州张氏与清河崔氏两族中的长辈定下来的规矩。如果明浩贤弟不满意这个结果的话,你大可退出扬州银号的筹建。当然,这并不影响你我三人间的交情,今后大家仍旧可以一块儿喝酒一块儿耍乐。你说呢,承宗兄?”
“是啊,义真贤弟说得极是,说的在理啊。”
张承宗连连点头称是,帮衬道:“这也是咱们家族长辈定下的规矩,呵呵,并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啊。”
话虽说得体面,但是张承宗的心里何尝不是在滴血,眼瞅着唾手可得的二十万两银子就这么白白溜走,不心疼才怪。
崔明浩压根儿就没将张承宗的话当一回事,但是他见着崔义真态度决绝,似乎没有通融的余地,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