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第二日就到了。
朱祁镇早朝之后,就见到了于谦。
乾清宫之中,朱祁镇见了于谦立即说道:“先生清瘦了。”
于谦的辛苦直接反应在他身上,此刻的于谦有几分瘦骨嶙峋,偏有铁骨铮铮之态。似乎有几分相有心生。
只是比之前,憔悴了不知道多少。
于谦说道:“陛下过誉。臣以为河北治水,刻不容缓。”
朱祁镇说道:“先生可有方略?”
于谦沉思说道:“有,臣带了一张舆图,就在殿外。”
觐见皇帝是一定之规的。最少于谦不可能将大件物件带进殿来。
朱祁镇立即对王振说道:“王大伴快传。”
王振答应一声,立即将一卷等人高的白布给捧了上来。
随即两个太监左右拉开。
直隶的山河社稷跃然纸上。却是于谦一笔笔画出来的。无数完完全全的河道描绘的清清楚楚的。
朱祁镇走进几步,顿时闻到一股汗味,也发现这绢布有些发黄,似乎被汗水打透了,再细细看上面纹理,却见这一张大地图,却是有一块块一尺见方的布缝合在一起的。
只是针脚细密,远远的看出清楚,唯有走近了才能看见。
朱祁镇脑海之中,仿佛看见于谦在无数个夜里,在昏暗的烛光之中,于谦聚精会神的将白日所见一一绘制在地图上,再将他贴身带在身上,以至于汗水完全将这绢布打湿了,所以才整体泛黄。
随即朱祁镇才细细看地图上的河道。
于谦见朱祁镇细细看地图,立即上前几步说道:“臣踏遍河北,勘察河流,河北治水之要,在五河三湖。”
“这五河就是潮白河,卢沟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
“三湖,就是三角淀,白洋淀,大陆泽。”
随即于谦将五河三湖的位置一一指给朱祁镇看。
说实在,于谦虽然有了十分心力,但是这地图与后世的地方,还是没有办法比。但是也清晰的将最后在天津处汇集几条大河全部标注出来。
从北到南,却是潮白河与北运河水系,卢沟河水系,大清河水系,子牙河水系,南运河水系,也就是漳河卫河水系。
这五大水系之外,还有地图上标注特别鲜明的三个湖,三角淀,白洋淀,大陆泽。
于谦一一给朱祁镇做了解释。
其实也不用多做解释,潮白河在京师东边与北运河相连,可以理解为北运河的水源,而卢沟河更不要说了。
至于大清河。就是从白洋淀到三角淀这一段才叫大清河,但是单单大清河本身就分为两大支流水系。
子牙河在大清河以南。
而滹沱河就在大清河水系,与子牙河水系来回摇摆。从大陆泽到流出,流入南运河之中。河北整体地势,北方有燕山山脉,西边有太行山,高度落差很大,大量降雨都汇集下来,汇集在天津。
至于三湖三角淀最大,就在天津以西宽阔数百里。白洋淀又在三角淀之西,通过大清河相连,有时候大雨连绵之时,从京畿以南,绵延数百里,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房舍冲垮,良田被淹没。
三角淀与白洋淀,也就连为一体了。
至于大陆泽,曹鼐之前介绍过了,而今也不一一说明了。
朱祁镇细细听了,心中一叹,暗道:“真是一个大难题。”
其实从太行山上,燕山山上冲下河流,何止五大支流,有一句老话,说是九河下天津,九河并非说是有九条河,而是九为极数。
这一段时间,朱祁镇对河北水系也经过详细考察。
其实这几条河,并非固定的。
如果这些河道都是固定的,反而简单多了。因为这些河道迁徙不定。根本没有一定之规。
朱祁镇看完之后,对于谦说道:“先生定然有教于朕。”
于谦说道:“臣以为直隶治河的总方针,应当是上拦,中蓄,下分。”
于谦大手一挥,在直隶西部划过,说道:“在山游,最大的问题,是夏秋山洪爆发,势如奔雷。河道不堪承受。”
“因此屡屡决口,乃至于改道。”
“所以,在上游最大要务,乃是清浊分离,使得河道各安其位。保护百姓身家性命。”
“所以关键在一个拦字。”
“请用永定河成例,束水攻沙之策,激扬水力,使之利下。”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大水倒是可以防了,但旱灾怎么办?”
河北的气候,从来是旱胜于涝的。
这一点上来说,如何利用河北水利资源,比防洪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于谦说道:“以臣之见,当以白洋淀,三角淀,大陆泽为中心,积蓄洪水,开挖河渠,为水利之用。”
“只是河北地势平坦,三湖的水位并不是太深的。”
“洪水一入湖,则湖面激涨侵吞平地,所以,以臣之见应当对三个湖泊进行大规模修整,即外围建筑湖堤,防止湖水外溢,也要在旱季,深挖清淤,让湖泊能装下更多的水。”
朱祁镇听了心中一动,暗道:“这不是拿这三个大湖当作三个大水库吗?”
他再次看向三个大湖,似乎肉眼可见河渠,从是三个大湖之中蔓延开来,
如果于谦的计划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以三个大湖为中心,直隶府大部分地方都能够得到灌溉。
水是粮食最好的肥料。
只要有充足的水源,即便肥料跟不上,粮食也产出,但是如果没有水源,即便再肥沃的土地,都不能产出粮食。
单单这个计划,就让朱祁镇心中十分满意,治河用淀。简直是避实就虚之举。
“只是。”于谦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此一来,就有一个非常大的隐患。”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于谦说道:“束水攻沙之策,会将大量的泥沙冲进三个湖之中,湖水平缓,这些泥沙都会沉淀在湖中,河北的湖本身就不深。日夜泥沙堆积,这湖泊恐怕不用数年,就用被填满了。”
朱祁镇听了,心中一动。暗道:“后世我没有听过河北有什么大湖,难道是这个原因吗?”
黄河的泥沙在江苏的时候,将江苏的海岸线推出了不知道多远,后来用从山东入海,又将山东海岸先推出了多远。
虽然海河上游的泥沙堆积并不如黄河厉害。但这几个湖虽然大,但决计不是大海,这泥沙堆积之下,会有什么下场。
朱祁镇可以想象得到。
只是权衡利弊,轻轻一叹,却没有办法了。
如果让河道畅通无阻直接入海,倒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大旱的时候,要怎么样?世上安用两全法。
第五十章 金山银山
第五十章 金山银山
朱祁镇说道:“先生可有补救之法。”
于谦说道:“臣没有治本之策,唯有治标之法,臣应该在三个湖设军卫,专司清淤,在旱季将湖底泥沙挖掘出来,人空运输出来。”
“如此耗费巨大,年年不可缺。”
“只是臣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办法了。”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不用了,就这个办法了。一代人解决一代人的问题,朕这辈子先治水,等将来湖泊被淤平,却是后世子孙的事情了。”
中国河道泥沙具下的问题,在后世也是一等一的难题。比起将来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朱祁镇更要解决的,是大部分人活下去的问题。
如果河北水患不解决,河北一系列生态问题都不能解决。河北不能成为大明的粮仓。不管是为了北京的战略安全,还是为了将来北伐的粮草支持,都必须解决。
其实用军队清淤这样的事情,在北宋时期就有了。专门治理黄河的厢军,就是专门做这一件事情。
就是清淤。
于谦说道:“多谢陛下支持。”
朱祁镇说道:“先生以为下游当如何治理。”
于谦说道:“天津一带,遍布沼泽,河道狭长多弯。”
“以臣之见,当多开支流,将天津土地淤积成良田,加宽河道。开支渠以分水势,宽河道以泄洪。”
后世的天津与这个时代的天津,完全是两个概念。
大片沼泽湿地,不加限制的蔓延开来。
想要开发天津,首要之事,就是如何将这些沼泽湿地改为良田。于谦所想的就是淤田的办法。
河泥之中富含大量营养成分,故而用河流淤泥淤出来的田地,是特别特别的肥沃。都能有很高的收获。
甚至能高达七八石。
所以在农业生产之中,淤田是提高产量的不二法门。
如果能将天津下游的湿地都淤积为良田。对北方粮食生产将有极大的补充。
朱祁镇其实也知道,每一个选择都是有利有弊的,于谦既然决定多开支渠,分流河水,就必须承担主河道淤积的情况。
但是这都是潜移默化的过程。
朱祁镇虽然知道,但是最少现在,于谦的办法是利大于弊的。
朱祁镇起身来回踱步,对王振,说道:“请工部吴尚书,黎尚书,阮安,沐敬都过来。”
朱祁镇纵然相信于谦,但是这样国家大事,没有不决于众的。朱祁镇也不可能一个人承担,自然将他们都叫过来了。
四个人在工程建设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他们几个看过于谦的方案,商议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吴中对朱祁镇说道:“陛下,于大人的方案,自然是可行的。只是”
朱祁镇说道:“只是什么?”
吴中说道:“耗资巨大。”
朱祁镇说道:“有多巨大?”
吴中说道:“臣一时间也计算不清楚。臣仅仅计算,滹沱河,滏阳河,拒马河,易水河,漳河,卫河,清水河,子牙河等大河的堤坝,就远远超出千里,甚至在两千里三千里之多。”
“而且各地地质不一样,所耗损也不一样,有些地方必须加固。有些地方夯土就行。这还不算三个湖的清淤围堤工程。天津下游的支渠与疏浚工程,这都是要耗资巨大的。”
朱祁镇说道:“多少钱粮?总要有一个估计吧。”
吴中说道:“臣以为,不在修建长城与营造北京之下。”
吴中此言一出,大殿之中很多太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宗皇帝将国库耗光,才加固九边,修建北京城。但是这九边修建工程与北京城大工,从永乐年间,延续到了正统年间,即便到了而今,还没有完全结束。
如果细细看长城的建设时间,就会发现,最少辽东长城乃是在正统年间修建的。
所以不用他们对整个五河三湖治理方案估计,只需两者对比就行了。
如果真要衡量的话,那就是大明十年到二十年的国力。
当然了这如果成功了,北京的粮食困境一下子就解除了。但是任何事情都失败的可能,如果花了这么多钱,砸到了水利上,却失败了。
朱祁镇的权威也会有很大的动摇。
一时间连朱祁镇也被吓住了。
首先他意思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太皇太后虽然为他攒了不知道多少钱,但是二千多万两银子,对这一项大工程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做与不做。
朱祁镇立即做出了决断。
那就是做,一定要做。
趁着这一次大灾,将流民全部安置在工地之上,修建好水利之后,就地安置,该多设一个县就多设一个县。
而今的河北还不是后世那么人口密集,反而是地广人稀。甚至有很多养马的草场,足够耕种。
正好迁移人口,充实京畿。
夯实北京的根基,这自然是要做的。
但是该怎么做,却是要想办法。
总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将一起开工,自然要有轻重缓急,有时间表。更更重要的是,这数以千万计的修河款,总不能让宫中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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