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224章

作者:名剑山庄

朱祁镇视察过,大清河白洋淀,并没有多停留。很快就来到了滹沱河。此刻的滹沱河不见往日咆哮,一道长达一百多里的石堤,强硬的将滹沱河的走向从东西,变成了南北。

滹沱河汇入宁晋泊之后,更是开出十二条渠,最长的达数百里,灌溉了好几个县,覆盖范围之大,决计不在郑国渠这样青史留名的水利工程之下。

这也是这一次治水成果,除却三角淀大清河白洋淀灌溉区之外,就是宁晋泊漳河灌溉区,这两大灌溉区占据了直隶粮食产量的百分之八十。

至于其余地方的水利工程都是有的,但是却不如这两地了。

而造就这个工程最大的功臣张经,已经去世了。

就死在正统七年汛期之中。

朱祁镇即便是在宫中也听过这个张经的故事,特别是张经之死,传得神乎其神的,已经被百姓神化了。

据说当时,堤坝岌岌可危,眼看不保。百姓慌忙逃窜,张经拔剑,怒斥龙王,跃入水中,再也不见。

沿河几十里,都没有见到张经的尸体。

但是传言有张经对百姓托梦,言:“滹沱河龙王不听君令,已为我诛,从今之后,滹沱河不为乱也。”

百姓喜欢这个故事,自然两年之内传遍河北。甚至京师之中说书人,都喜欢这个底本,更是有各自的加工。演化成不一样的东西。

朱祁镇倒是知道张经为什么跳河自杀,因为他手中有张经的遗折。

当年水情凶猛的时候,张经怀抱遗折上堤,历经数昼夜,但河堤摇摇欲坠,石堤都裂开巴掌宽的口子。

张经用尽了自己所有能想过的办法,认为如果这样还决堤的话,他即便在活下来,也无济于事,而他已经数次在于谦面前说,与河堤共存亡,食言一次,已经是君子莫大之辱,岂可再乎?

故而张经河堤不可挽回的时候,跳进滹沱河之中。

就在张经跳河后,就放晴了。虽然滹沱河堤摇摇欲坠,但是还是坚持下来了。

朱祁镇也知道,这样给百姓解释,百姓不爱听。

而且百姓已经自发的为张经建立起庙宇,就是张公祠。

朱祁镇这一次来,也顺便下旨,封张经为滹沱河河神。命地方有司四时祭祀。以煲忠义。

看过这两个最大的灌溉区之后,继续南下就到了漳河流域。

在这里朱祁镇看到了决计不一样的场面,漳河的河水并不为两岸所用,朱祁镇自然要问。

于谦立即说道:“运河北段,用卫河河道。而漳河水流入卫河之中,为了防止运河水浅,阻塞运道,故而漳河下游不许灌溉,臣也无能为力。”朱祁镇明知道,于谦给漕运体系上眼药,但是他也不好决断。

运河与地方争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从漕运体系建立起来之后,就是如此。特别是越往北方越是如此。

因为越往北,这水就越金贵。

而今朱祁镇不是刚刚登基的朱祁镇了,他自然觉得运河问题太大,占据资源太多了,维持费用都在百万两级别了。

但是在朱祁镇盐税改革之前,二千三百万石粮食,数百两白银,再加上各种铁木等实物税,全部折银,大概也就是一千四百万两上下。

更不要说,二千三百万石的粮税,是每年都手征收到位的吗?

朱祁镇可是太明白,他每年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免除一百万石粮食的粮税。

从财政角度上来看,漕运体系实在是无法理解。

周忱在江南巡抚的位置上,协助前平江伯陈瑄,完成了漕运一系列改革,按理说他是漕运的支持者,而恰恰相反。

他在户部尚书位置上不过年余,就变成了海运的支持者。

无他,两者成本差距太大了。

其实在永乐年间漕运的花费还不太多,而且很多花费是由地方承担的,像很多地方劳役的费用,是不会出现在朝廷的账目之中的。

而且正如于谦所规划的,即便是河北的水利体系也是需要日常维护的,于谦是将这个义务转嫁给地方百姓。

因为与百姓的切身利益相关。百姓也乐意出力。

但是运河却不一样了,首先运河违背了水性,运河山东段乃是地势最高的,几乎是用船闸一层一层的将船给抬上来的。

这种情况之下,自然用得时间越长,维护所需要的工程量就越大了。

而之前投入越大,主持漕运的官员就越发不能放弃支持,就比如平江伯陈家,是万万不能接受废除漕运的。

因为废除漕运,就代表了整个漕运体系都要被裁撤,裁员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大难题。

更不要说,运河也是有好处的。最少让运河沿岸都繁华起来。

各种利益纠葛之下,这问题朱祁镇几乎一看就感到棘手之极。

朱祁镇说道:“而今漕运总兵平江伯陈豫不是先生的老部下,先生且与之相忍为国吧。”

不过,朱祁镇却已经下决定废除运河了。

盖因而今运河才运行数十年,与运河相关的利益群体能量还不大。如果等留给后世,决计是难以动摇。

只是朱祁镇而今能做的也仅仅是拿一个小本子,将这一件事情记上而已。

第二十六章 京城飞报

第二十六章 京城飞报

任何事情,即便是好事,不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做,也是一件坏事。

朱祁镇在大名府休息一晚,他就要乘船北上。

这是他这一次出巡最南的地方了,再往南就是河南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京师居然有八百里加急将一封奏疏交到了朱祁镇的手中。

朱祁镇一看猛地皱眉,深吸两口气,将心中的怒火给压了下来,暗道:“王振做事,怎么这么不知道分寸?”

这一封奏疏却是王直呈上来的。

内阁大臣有一个特权,就是密奏。

不通过司礼监,直接到皇帝的手中。

朱祁镇看到这个密奏的时候,首先就感到了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原因无他,想想就知道,在朱祁镇接到王直密奏之前,朱祁镇没有接受这一件事情,任何一个奏折。

虽然朱祁镇在外,不可能将奏折全部送到朱祁镇这里,故而送到朱祁镇这里都是目录与节略,也有少数朱祁镇特别关注的问题。

但是王振很明显将一些关于这一件事情的奏折,给隐瞒下来了。

其他的事情,朱祁镇尚且能容忍,但是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是万万不可能容忍的。

虽然有锦衣卫东厂,但是特务机构不能代替行政机构。所以他最大的消息渠道,还是百官上奏,还有召见大臣。

这个渠道在司礼监手中捏着。

而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更是与王振关系密切。金英在宫中已经很边缘化了。

如果不是朱祁镇觉得王振亲厚。朱祁镇早就不能忍受了。

朱祁镇说道:“传令下去,将步卒留下,其余人跟随朕快马回京。”

朱祁镇弓马能不能上阵,还不知道,但是从这里骑马回京,却是可以的。

而让朱祁镇震怒的事情,却是一件什么事情。

将时间拔回到朱祁镇出京的时候。

王振送朱祁镇出京之后,立即将马顺叫过来密议。

王振轻轻抿着茶说道:“这一件事情,你查的怎样了?”

马顺说道:“公公,这一件事情,下官一直在留意,臣敢肯定,这一个奸细就在东厂里面。”

王振忽然一笑,说道:“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吉祥。”

曹吉祥立即从一侧站过来,说道:“干爹,孩儿在。”

王振说道:“你听清楚了,在东厂。”

曹吉祥说道:“孩儿明白,就是东厂。”

马顺顿时感觉不妙,他感觉在东厂,乃是他根据很多信息作出了判断。皇帝身边是不可能有的。毕竟皇帝身边从来是重中之重,不要觉得在宫中的太监都有机会见到皇帝。

马顺圈定人群觉得东厂可能性最大,毕竟东厂与锦衣卫虽然是两个衙门,但是这两个衙门之内,有很多人员流通。而且东厂本身就有监视锦衣卫的任务。

在这个情报系统之内,想知道点什么太容易了。

但是马顺听出来,王振所说这个东厂,却不一样。他虽然说是东厂,却是咬定了金英。

宫中情况马顺也是知道。

宫中而今有三个山头,第一个山头就是王振,王振借助皇帝之威,无人能抗衡,第二个是金英,太皇太后虽然不在了,但是金英也是老人,当年也是掌管过司礼监的。将东厂死死的握在手中,虽然不能对抗王振,但是自保的力量还是有的。

第三个山头,就是皇后的。

太皇太后将自己的班底留给皇后,特别是一些老女官,她们协助皇后管理后宫,这一片王振不能也不敢伸手。当然了零零星星的不算山头的小势力还是有一点,比如说郕王身边的人,皇太后身边的人,朱祁镇身边的张环等小太监,这些人连王振等闲不会去得罪,但是他们也不敢得罪王振。

王振与金英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王振知道这一件案子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借助这个案子,将金英给做掉。

马顺明白王振的心思之后,小心的说道:“公公,这不好吧。”

王振淡淡一笑,说道:“有什么不好,陛下既然交代了,咱家自然会为陛下好好办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马指挥使。”

马顺一听心中顿时明白,王振是对他不满了。不敢再说,说道:“下官一切遵照公公的意思去办。”

的确王振对马顺想要越过他与陛下联系,其实有些不满意的,这才让他想将东厂掌控在手中,毕竟锦衣卫毕竟是外臣,还是东厂用得顺手。

马顺只能按部就班的查。

既然王振想要将金英给拿下,马顺自然就查得很细,甚至不局限于这一件事情,凡是东厂做过的事情,一件件翻出来查。关于宫中的事情,马顺不敢细问,但是宫外事情就要细细查了。

毕竟朱祁镇登基之初,因为没有实权,所以对锦衣卫东厂关注很高,让他们到处设立暗桩,从明里暗里调查情报。

有太多的事情都在宫外做的。

可以说,任何一个人只要做事,用放大镜去找茬,都能找出问题来。有时候进门先迈左脚都是错,先迈右脚也是错。

更不要说,真以搞情报的都是干干净净的清清白白的。

纵然大明朝廷的吏治不错,但是按锦衣卫这个办法去查,真个大明朝,也不过是有几十个人能一点也挑不出错来。

真正的道德君子。

金英见此架势,哪里不明白,王振哪里是去查案,而是来查自己的。

金英见状,先去找皇后。

但是钱婉儿不大了解这里面的猫腻,不过她更相信王振,不仅仅是王振对她比较恭敬,还有朱祁镇留行之前留下的话。

于是钱婉儿说道:“金公公稍安勿躁,等陛下回来再说不迟。”

金英还能说什么,但是他有感觉,王振是决计不会让他活着等待朱祁镇回来,而且即便他能等到朱祁镇回来,又能如何?

只要王振将案子办成铁案。即便朱祁镇回来了,难道还会为他翻案不成。

金英想来想去,一咬牙,说道:“而今只能如此了。”

金英回去之后,乔装打扮,夜里翻墙到了杨溥的家中。

杨溥家中很是清冷,不过一个四合院,还是先帝赐下的宅子,当时还是翰林学士的杨溥的宅子。后来他升官之后,有司想给他换一个。

但是杨溥说他家中人口简单,就不用换了。

杨溥家人他都没有留在身边,身边只有一个老仆,还有几个从家乡带来的后生。连侍卫都没有,不过这宅子距离皇宫很近,也没有人敢在这个行凶。

金英忽然到来,倒是让杨溥吓了一跳。不过他看清楚是金英的时候,立即嗅到了机会。

金英在宣宗朝也是当过司礼监太监的,与杨溥打过交道的。

杨溥带着几分明知故问,说道:“金公公,何故深夜来此?”

金英立即跪在地面之上,膝行几步,保住杨溥的大腿说道:“杨公救命,杨公救命。”

杨溥连忙将金英扶了起来,说道:“金公公,乃是故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金英这才将宫中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杨溥听得目中神光微微一聚,显然是入了神了。说实话,杨溥在宫中是有消息情报渠道的,但是杨溥再怎么说也是外臣,不敢做得太过分。

所以杨溥所能听到的消息,也是一般化的消息,这种内幕,杨溥还真不知道。

金英说道:“杨公救命,王振那厮,这一次根本不是查案的,就是要借此将某家置于死地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杨公千万救我一命。”

第二十七章 扩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