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朱祁镇立即召见杨溥,张辅两人。询问之前的安排。
之前杨溥所言三件事情,第一件乃是罢矿监,第二件安抚好谢怀,第三件是派遣焦宏作为福建巡抚。
杨溥说道:“矿监之事,圣旨已经颁下。焦宏也已经出发了,大概在有数日,就乘海船到福建了。”
至于安抚谢怀这一件事情,杨溥都不提了。
盖因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谢怀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连福建地方官员都知道谢怀难逃此事牵连的。
所谓墙倒众人推。
谢怀此刻在福建说话,能有多少人听都是一个问题。
朱祁镇心中余怒未消,道:“传令给焦宏,让他到了福建,立即捉拿谢怀,押回京师问罪。”
杨溥说道:“老臣明白。”
朱祁镇问张辅道:“京营人马准备如何了?”
张辅说道:“京营人马随时都可以南下。”
朱祁镇说道:“那么几月能到福建?”
张辅算了算,说道:“大概两三个月。”
从北京到福建,一路跋涉,两三个月时间也没有宽裕到哪里去。
但是朱祁镇对此,还不满意,说道:“如果这样一来,朝廷兵马打福建,岂不是到了三月份了。”朱祁镇眼睛一亮,说道:“海运士卒南下如何?”
张辅立即皱眉说道:“陛下,而今还在正月,海上浮冰未消,数千士卒在船上,吉凶难测,而且京营士卒多为北人,不习船桨。恐怕即便到了福建,一时间也难以动用了。”
朱祁镇想了想,只能作罢。但是他依然不放心福建地方军队,他忽然看见杨信,说道:“从军中挑选骨干,从武学挑选一批军官,先行乘船到福建,让焦宏手下有人用。”
朱祁镇心中想的却是,对福建卫所体系进行一次大清洗。
将武学学生安排过去。
这一场战事,朱祁镇虽然上心,但是上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战事险恶,朱祁镇从来不觉得在军事上有什么失败的可能。
他上心的主要原因,乃是担心叶留宗流窜打乱东南,此其一,其二就担心地方情弊,已经发展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叶留宗不过是其一而已,天下之间,还有多少个叶留宗潜伏在荒野之中,潜伏爪牙忍受。
这才是他担心原因。
此刻也觉得用这种低烈度的战事,来锻炼这些年轻一辈军官,却是一个好办法。
张辅听朱祁镇这样说,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虽然大沽港并非不冻港,但是也不至于到了冬天真的不能航行了。毕竟有卫河活水冲刷,再加上纬度不高,还是能航行的。而且而今也是春天了,最冷的天气已经过去了。
但是对于张辅来说,海上运粮还好,但是海上大规模运兵,在他心中始终是有所担心的。粮食漂没一些,也没有什么,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总要谨慎一些。
朱祁镇又问道:“而今情势不同,叶留宗之乱牵扯三省,朝廷该如此处置?”
张辅说道:“臣以为,当下令浙江江西两省,紧守省界,将叶留宗堵在福建省内,不可让其扩大。”
“而今福建省兵马羸弱,也不可能攻,只需将叶留宗困在群山之中,等威远侯方瑾大军到了,再统合三省兵力,围剿不迟。”
朱祁镇听了之后,起身踱步。问杨溥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杨溥说道:“英国公乃国家大将,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朱祁镇也明白,张辅的意思。
区区几千乱军,对大明来说并不算什么。首先要做的是不能让起流窜,所以浙江与江西两省要做的就是封锁省界,将叶留宗限制在福建省内。
其实而今福建省卫所各军精锐丧尽,江西,浙江省中还是有些能打的兵马的。
但是碍于行政的问题,还是不要动用的好,否则江西,浙江客兵进了福建省,如果没有一个能镇的住场面的大臣在,下面真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的。
而且福建西北部都是一些什么地方,是穷山恶水,百姓也不多,将叶留宗困在这里,经济损失也不大。
但是如果让叶留宗逃窜到其他地方,事情就不好说了。
张辅对叶留宗所部的判断,与朱祁镇一样,觉得大军一到 ,就会灰飞烟灭。
很多办法,看上并不漂亮,但是按部就班,可以成事。
朱祁镇说道:“就按英国公的意思,内阁拟旨吧。”
杨溥说道:“老臣遵旨。”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说道:“先生,朕有一些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叶留宗乱事一起,你就劝谏朕放弃采矿。朕有些不大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关系?如果仅仅是叶留宗盗矿,而今朝廷复采,对百姓不是福祉,何至于一夫倡乱,数千景从,一至于斯?是采矿之中,有何情弊,还是朕得薄,不足以服众?”
杨溥听了,立即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大兴水利,救民水火,南征麓川,北平阿岱汗,与祖宗相比,亦不逊色,陛下切不可妄自菲薄,伤天下之望,采矿之中,其中自然是有情弊,请陛下允许老臣下情上秉。”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第五十八章 矿税
第五十八章 矿税
杨溥与张辅走了很久。
朱祁镇还坐在龙椅上,双目无声盯着前方。好久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开采金银矿对不对?
从决策上面来,朱祁镇并不认为自己不对的。
既然朝廷将银两作为主要流通货币,那么增加银两的流通重量,并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的事情,怎么能算是有错的。
但是朱祁镇万万没有想到,下面弄成这个样子,或者说除却矿监这两个字是干净的,下面都是屎。
矿税在万历年间闹得天怒人怨,不是没有原因的,是因为这个制度从根本上就是有问题的。
这问题还大了去了。
首先,朝廷开矿乃是无常役使百姓,前面也说过,百姓无常为官家干活,属于徭役,这是一非常普遍政策。
在采矿之上,表现的尤为有问题。
因为按照太祖制度,服徭役乃是十年一轮换,也就是有时间期限的。但是你给官家开矿,这活是没完没了的。想服完徭役回家,做梦吧。
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就是用事开矿,无事则罢。
固然有太祖皇帝小农思想做祟,但是根本上还是太祖皇帝爱惜民力。
但是太祖之后,大明的吏治是远不如当初了。
既然后来都是长期开矿,这个制度就运行不下去了,自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定额包赔制度就应运而生了。
如果给承办的百姓,一些利润空间,未必不行。
但是督办矿场的官员,未必乐意分利,他们凭本事贪来的钱,为什么要分给这些穷哈哈了。
最多是给一些粮食,让他们不饿死而已。
但是采矿本身是有技术含量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下,不要说是技术改革了,就是保持原来的技术水准也是很难的。
更不要是采矿本身,也是风险的事情。遇见矿难,即便没有矿难,平日一个不小心,也是会死人的。
这样残酷的局面之下,百姓哪里愿意呆在矿场之中。
要么想办法走关系,塞一大笔钱,免了此事。这又是矿场官员的一笔外快,要么就想办法逃走。这样就遇到了官员残酷镇压,锤死百姓不知其数。
当然了,他们也是知道的上面所需要的银矿,还是要这些苦哈哈挖出来,只要听话,还是能给一条活路的。
天长地久,他们也都放弃家乡的田地,只能在矿上生活了。
这就是叶留宗这一帮人的来历。他们也算是太皇太后裁撤矿监的得利者。
或许有人来问,这里有怎么多情弊,为什么没有官员来管?
无他,因为矿税是直入大内的。
凡是牵扯到皇帝的问题,外面的官员都要多想想。而且他们并不是不管,他们管的办法,就是罢矿监。
如果要改革制度,就要触及大明祖制了,但是罢矿监不用,反正太祖皇帝那一会儿,也常常罢矿监。
朱祁镇此刻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太皇太后一定要撤了矿监。
这其中情弊,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
朱祁镇唯一庆幸的是,他登基之后,在矿税上也有所改革,在除却金银等贵重金属之外,都放开百姓开矿,以牌照与课税两种制度来征税。
最少有官办,变成了民办官课。这样一来就大大减轻了百姓的负担,最少不用承担无偿的劳役了。
效果好不好?
答案是不好。
这就是底层行政权力的问题了。
为开矿办牌照,并派吏员上门征收矿税,是按出产矿产总量来征税的,具体在百分之零点几道百分之七之间。
铁课就是三十取二,大体保持不变。至于一些少见的矿产,赋税只会更低。
但是这其中上下其手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所以,这种课税根本没有多少。在朱祁镇看来,更多是象征性的。除却铁课要上交,之前是实物。在周忱力主之下,折成了银子,但也不过几十万两而已。
至于其他班矿税根本成为地方办公费用来源之一。
朱祁镇不是不想,想办法征收一波。
但是他具体衡量了一下,税收成本与行政成本,对这样的局面,也就默许了。
想要从最基层将这种类似营业税的税种征收上来,朱祁镇认为,他必须想改变整个大明的行政能力。要养一个庞大的税务征收体系。
即便他在下令督促,只能让这个政策变成了害民之政。
这也是朱祁镇后来选择盐税的原因,因为盐税征收的行政成本最低。这也是古代相当多政治家的共同选择。
正因为这个政策的效果并不理想,朱祁镇这才将金银矿要握在手中。
这方面的利益不想外流。
但是而今看这样的情况,朱祁镇觉得比起金银矿的利益,他更看重百姓的性命。不管金银矿将来能给他代来多大的收益。如果要用百姓的性命来换。朱祁镇决计不愿意的。
杨溥所言罢矿税,这是而今的权益之计。
矿税制度一定要改革的,但是该怎么改革?朱祁镇一时间没有头绪。不过没有关系,财政上的事务,朱祁镇向来是万事不决问周忱。
而周忱也能很好的给他解决了。
朱祁镇立即召见周忱。
周忱知道朱祁镇召见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叶留宗之乱传开了,周忱这一段时间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去年户部粮仓大火案,周忱就是有责任的,而今叶留宗之乱,起因又是因为矿税。周忱又是首当其冲。
甚至周忱已经打听到了,已经有很多言官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弹劾周忱了。
已经给周忱钉上罪名,那就是聚敛之臣。
将周忱上台以来的所有财政政策,都打到了横征暴敛其中,他们右手高举天下财富有数,不在民则在官。左手高举,太祖皇帝藏富于民的财政政策。
一心一意将周忱给钉死了。
原因很简单,在两淮盐案与之后的盐税改革之中,周忱虽然是长袖善舞,但时间一长,当年很多细节,也都隐藏不住了。
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周忱先向皇帝进言说盐税的事情,才有两淮盐案。
原来以为你是大大忠良,没有想到却是心中藏奸的人。
要知道不管是两淮盐案,还是后面的盐税改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损失了他们盐商的地位。
勋贵那边,皇帝有意补偿照顾,大多数勋贵虽然有损失,但是并没有完全损失掉盐业上的利润,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但是更多人在这一场大洗牌之中掉队了。
他们一直在盯着周忱出错,而今机会来了,岂能不出手的道理。
周忱面对这个局面一直在想办法,他思来想去,也只有皇帝能救他了。但是他求见的帖子被屡屡打回了。
原因很简单,朱祁镇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都在关注这一件事情,没有时间理会他。
户部大体上还是充裕的,而且大明南方各省的财政状况一行良好,这一支京营人马到了当地就可以吃蕃库,也就是省财政。
中央不用出多少钱。
朱祁镇自然也不会询问户部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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