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承认,在太祖皇帝走之后,几十年间,这些规矩有些变形,但是本质上并没有变。
看上去,大臣们将这一套规矩之内,将规则玩的炉火纯青,让朱祁镇屡屡吃瘪,但是这一套规则本质上却是保护皇帝,保护皇权的。
皇帝至高位上,是在这一套规则之内,至高无上。皇帝有掀桌子的权力,但是掀桌子多了,谁还会对这一张桌子保持敬意?
每一次掀桌子消耗的都是大明王朝的政治信用。朱祁镇等闲不用会,也不会用来针对某一个人身上。
那有多无能?
所以,朱祁镇只能在规则之内。找杨溥的麻烦。
就是挑错,杨溥每决断一件事情,朱祁镇就细细品读一番,找出其中的漏洞。来询问杨溥。
虽然朱祁镇大部分时候,是找不出什么差错的。
毕竟杨溥在政事上的经验,比朱祁镇吃的米还多。
只是杨溥就这样疲于在渊阁与乾清宫之间奔走了,几乎每天就要跑上几趟了。
对这个几乎八十岁的老人,是一个毕竟沉重的负担。
而且内阁事务也很繁忙。
杨溥将时间花在对朱祁镇解释上,他就要回去加班,将内阁的事务处理干净。
朱祁镇执行了一个月左右,他就报复的心也就淡了。
毕竟想想就知道,杨溥而今七十多岁,能活几年。这样折腾一个老人,实在让朱祁镇于心不忍。
只是杨溥却对这样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他甚至每天都抽出时间,将当日比较繁杂的政务挑出几件来,去乾清宫之中给朱祁镇细细解释一番。
或许杨溥知道,朱祁镇是在折腾他。或许不知道。但是在杨溥看来。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的未来要有一名英明的君主。
杨溥其实也知道,他的生命所剩无几,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他已经熬过了七十三,难道还能熬到八十四不成?
在不同的人眼中,生命是不一样的。
在杨溥看来,他所剩的生命,就是他做事的时间了。越是觉得大限将至,越是需要拼命做事,拼命发光。
才能建功业于世间。留声名于身后。
而诸般事情之中,头等大事是什么?是给大明培养出一个好皇帝。
朱祁镇在杨溥看来,有爱民之心,有做事的决心。关键时候也是下得了手的。但是在很多地方,未免太稚嫩一点了。
既然皇帝这么想请教,杨溥自然也要好好给皇帝解释一番,至于皇帝的本意,其实并不重要。
所以,即便皇帝想要结束这样的行为,杨溥反而不乐意了。他每天上午都要去一趟乾清宫。
朱祁镇也不好拒绝。
毕竟内阁千般事务,朱祁镇也是要时时刻刻盯着。即便杨溥不亲自来,朱祁镇每日对内阁的奏折,也是要看一遍的。
其中也是有很多书往来的。
两人坐定之后,朱祁镇问道:“先生此来,有什么事情?”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陛下英明,瓦刺的贡使又来了。”
朱祁镇微微皱眉,说道:“这一次有多少人?”
杨溥说道:“人数倒是没有增加,只是这一次他们进贡的东西,却不大对?”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无非是战马而已,他们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吗?”
不是朱祁镇小看瓦刺,瓦刺的经济体系在哪里放着,说实话,除却战马之外,大明对草原上的东西一点都不稀罕。
杨溥说道:“这一次倒是有上好的貂皮数百张,多为紫貂。还有其他皮毛有数万张,数量倒也不少。”
朱祁镇听了,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平静下来了,说道:“这是瓦刺没钱了,还是给朕示威,这些小把戏,也先玩不腻吗?”
朱祁镇虽然一直说这些也先小把戏,但是看朱祁镇的表现,他的确是被瓦刺的小把戏给气到了。
而这个小把戏的关键在什么地方?在貂皮。
貂皮是好东西,朱祁镇身边的女人大概都会喜欢的,区区几百张,朱祁镇用来赏赐都不够。但是貂皮的产地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奴儿干都司之内,而往年这是女真各部的贡品。
第七十九章 大明财政
第七十九章 大明财政
朱祁镇其实也知道,这未必是也先的做法,或者说也先未必想那么多。
与大明朝贡贸易,是瓦刺相当大一笔财源,也先自然想要扩大的贸易。而他征服了东北,粮食什么的收获并不多,至于女真马匹也是与大明朝贡之中,另外一项拳头产品。
但是很抱歉,瓦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马。
所以瓦刺从女真获得最多的就是皮毛了。
其实瓦刺的皮毛产出也不少,往年朝贡,也有大量的皮毛。虽然明代棉花开始普及了,但是皮毛的保暖能力,还是在棉衣之上。大明境内对皮毛的需求也是相当大的。
但是貂皮,特别是紫貂皮。瓦刺也是不多了,而且瓦刺达官贵人也是有这种需要的,所以这并不在朝贡之列。
而今瓦刺一口气拿出来这么多。自然是瓦刺从东北而来的。
朱祁镇对丢失奴儿干的控制权,一直是耿耿于怀。
虽然有三道关大捷挽回局面,在无知百姓看来,这一次海西镇是立了大功了,也让很多人第一次知道,朝廷还有这样一个边镇。
但是实际情况如何?
大明失去了长白山以西的控制与影响力。而在也先在重建辽阳行省之后,大明在奴儿干都司几乎所有卫所,都有两面招牌。
一面是大明某某卫,一面是大元某万户。
除却海西镇附近几十个卫所,尚且忠于大明之外,太宗皇帝所设立的奴儿干名存实亡。
这个现实,朱祁镇怎么能高兴起来。哈密是鞭长莫及,木兰河卫也是鞭长莫及,似乎大明十万铁骑,离开了边墙,就不能打仗了。
这也罢了。
国内又是水患,又是造反的。
为了避免人心惶惶,朱祁镇必须粉饰太平。扩大三道关大捷,而将木兰河卫之战给遮掩住。
很多朝廷低级官员,也都是知道三道关大捷,而不知道还有木兰河卫之战。
正因为朱祁镇这样的心理,一看貂皮,他下意思感觉,这是也先讽刺他的。
杨溥一时间也没有想到,皇帝会这样想。微微一顿,说道:“陛下,区区边患,不必忧心,北虏其兴也勃,其灭也忽,朝廷谨守边墙,待其自灭,岂不正好。”
朱祁镇说道:“瓦刺纵横数万里,带甲数十万,如此大国,待其自灭?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杨溥的观点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北方少数民族在蒙古之前,还真是你上台我下台,几十年之间,就够一个极盛的草原民族烟消云散了。
不说别的,当年阿鲁台可以压着瓦刺打,杀了脱欢的父亲,马哈木。
而今阿鲁台何在。
而瓦刺内部并非没有矛盾的,脱脱不花与也先之间的矛盾,就是不可调和的,宝座只有一个?绰罗斯家族与孛儿只斤家族,谁也不肯放弃。
所以坚壁以待,观其生变,未必不是一个办法。毕竟大明在草原上屯兵消耗太大了。即便占据了整个草原,也不过是有了一块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
但是朱祁镇是决计不肯的。
不平定北方边患,朱祁镇哪里有精力做别的。
大部分官从骨子里并不喜欢大打的。支持对外强硬,那是政治态度,但是真要支持一场持续几年的大战,那就是脑残了。
朱祁镇这几年对军事的倾向越来越明显了。
即便知道九边不干净,从朝廷拨下去的钱,中间绝对被过了一道守。一百万两能发挥出八十万两的效果,就算不错了。
但是朱祁镇依然往军费之中砸钱。
在正统初年,朝廷向九边的协饷还没有固定制度,最多一次没有五十万两,更多是希望九边士卒屯田自足,还有开中发的接济。
而今朝廷对九边的拨款重视已经超过二百万两,粮食也有近二百万石之多。
至于粮食,这是因为废除开中法。周忱填补的窟窿。而在此之外,户部还费了近五十万两,修建从北京到宣府,从北京到大同的驰道。
而今还没有完全建成。但是已经在运输粮食上发挥出很大的作用。户部周忱已经提出了九边驰道工程了。
也就是沿着边墙,从辽东到甘肃,铺设一条驰道。朝廷就可完成坐镇北京,控制九边。当然这一道驰道,应该还有很多支线通向内地。
只要完成之后,周忱估计能节省大半以上的用费。
但是造价,却是杨溥看了都头疼的数目。
更不要说,兵部徐晞主持的九边修缮工程。虽然而今仅仅在宣府,大同,还有北京周边,但是徐晞已经报上了八十多万两了。
杨溥一瞬间有一个种感觉,那就是当今这位皇帝,根本不知道继积蓄吗,盐税固然征收了不少。但是按朱祁镇这个花法。
恐怕一点结余都不会有。
这或许就是财政观念的问题了。
在朱祁镇看来,内库之中躺着一千万两,而北京与天津粮仓虽然频频被调用,但是总数没有低于一千万石上。
有这么多储备已经足够了。在财政之上,只需平衡,小有结余,就是非常健康的财政了。
但是杨溥却是受不了这种花钱的办法,几乎要将河北治水工程之中省下来的钱财,全部砸在九边之上。
杨溥更是明白,朝廷这样的财政倾向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当今这一位想打的,并不是太宗皇帝一般扫北之战,规模恐怕要比扫北之战更大。
原因无他,单单已经砸进去的钱粮,已经足够太宗皇帝走一趟漠北了。
这些钱粮也并不是没有成果的,成国公已经上奏了,在上阳河再建一座城堡,这一座城堡在宣府与大同之间,也在边墙之外。
也就是在皇帝压力,还有财政支持之下,军方已经开始着手一步步将当初放弃的地方,重新纳入大明的统治之下。
而在皇帝的眼中,这还没有终结。
但是杨溥一想起其中的花费,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果不是在漠南驻兵消耗实在太大,宣宗皇帝会宣宗大踏步的放弃。
所以杨溥这一次来,提起瓦刺,就是想委婉的劝导一下皇帝。
杨溥说道:“自然不待其自灭,勉仁公在的时候,不就是劝谏陛下,离间蒙古君臣。”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锦衣卫无能,一直没有成果。”
其实也很正常,大家都是成熟的政治家,大哥不说二哥。对利弊权衡都有自己的一套,朱祁镇想离间也先与脱脱不花,脱脱不花还想让也先在征明之中,碰一个头破血流。他好黄雀在后。
而也先却想借助打败明朝的光环加身,然后做出最后一步,废立。
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是与明朝大战一场,却是免不了了。
杨溥说道:“臣刚刚接到消息,阿鲁台之子投奔朝廷了。”
响雷不用重鼓。朱祁镇一听就明白了。
阿鲁台虽然已经死了好些年了。
但是阿鲁台的影响力却没有消散,或者说并非阿鲁台的影响力没有消散,而是大元怯薛军的影响力还没有消散。
没错。阿鲁台所部的前身,就是大元朝廷的禁卫军,成吉思汗的近卫军,乃是黄金家族的死忠,他们的的封地都在东蒙古。
这些蒙古贵族向上数,都能算到成吉思汗当初的部下,所谓四杰,四勇之流。
所以,他们一直以为他们才是蒙古黄金家族最正统的传承。所以阿鲁台这个儿子,不管是真的假的,倒是是怎么想的。
这都不重要。
此刻落到朱祁镇的手中,都是一枚上好的棋子。
第八十章 其次伐交
第八十章 其次伐交
杨溥看出了朱祁镇的心动,说道:“陛下,即便陛下倾天下之力,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不过,一部衰而一部兴而已。”
“今日去瓦刺,来日草原上会是谁?”
“太宗皇帝耗尽国力,也不过得二三十年太平,即便而今国力未必比得上太宗之时。”
“以臣之见,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
“陛下一心伐兵,岂不是舍其上,取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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