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朱祁镇说道:“此书乃刘定之所撰写。”
杨溥微微捻须,说道:“原来是刘主静的手臂,真状元之才也,朝廷后继有人,臣为陛下贺。”
朱祁镇说道:“先生缪赞了,刘定之历练还少,不堪大任,朝廷大事,还是要先生这等老臣帮衬才是。”
杨溥心中也明白,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刘定之的名字一定会在内阁之中出现的。只是反正他看不见了,也不在乎多说两句好话。
杨溥说道:“刘定之之才在盐运司可惜了,老臣以为刘定之履历遍布地方,历经马政,盐运,地方知县,是时候在六部历练一下了,最近户部与兵部,太仆寺再因为马政的事情扯皮,臣以为让刘定之去处理这一件事情,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件事情,朱祁镇也知道。
不是别的事情,就是因为驰道铺开了,朝廷需要大量的马匹了。
之前马匹寄养在百姓家中。户部尚书周忱细细查访过,发现马政害人非浅,就有了将马匹从百姓家中收回,并用在驰道之上。
虽然这些家养的马,当战马是不行的,但是作为畜力却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这一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做起来却是分外艰难,该因这一件事情,涉及了兵部,户部,太仆寺三个衙门。
尤其是太仆寺,如果马匹都从民间调走,进入驰道体系,而驰道体系而今还是户部管辖的,从此有去五回,很多地方太仆寺岂不是没有马可养?
没有事情做了,朝廷还会养他们这个衙门吗?
想想就知道。
所以,各种扯皮。
朱祁镇也是静观其变,而今不是皇帝下场的时候,非要下面的该吵的都吵完了,该说都说干净了,才是皇帝出面的时候。
不过,从这一点上,朱祁镇越来越欣赏周忱了。
周忱在户部尚书任上,可以一天都没有闲着。而今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事情,就是周忱在户部的改革波及面已经波及到其他的衙门了。
朱祁镇说道:“先生过奖了,这一件事情却不是刘定之能够处理的,朕有意让刘定之负责金银矿。”
“朕看他是一个得力的人,在盐运司任上,多产盐固然是好事,但是朕更看重,他将很多灶户归为府县,而且福建盐运司的灶户的生活都很不错。”
“而今各地矿监,最大的问题,不是各级太监不仁,矿工生活没有着落。想来刘定之来做,定然是能做好的。”
杨溥心中一愣,有些摸不准朱祁镇的想法了。
如果他不想将矿税交给外廷,怎么会让刘定之去负责,难道刘定之决定去了胯下二两肉?
朱祁镇说道:“朕准备,将所有金银矿都集中在一起,建立起一个衙门,直属大内,就叫少府吧,让刘定之来当这个少府丞。”
杨溥一听,他立即说道:“陛下圣明。”
朱祁镇就知道杨溥不会反对的。
刘定之是朱祁镇的心腹吗?
是。
但是刘定之依旧是科举出身的,是士林中人,他只要不想自绝于天下,在很多事情上就必须考虑。
而且由官担任只有太监才能担任的职务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将来的发展,杨溥是看不到了,但是他愿意有这样的先例,有了先例,就会有人跟随。将来宫内也是群贤毕至,共保君上,岂不是更好吗?
朱祁镇既然退了一步,就要提出条件了。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朕其实有一点疑虑,以朕之本意,却是想刘定之推广晒盐法,日本,朝鲜,乃至南洋皆淡食。去岁福建就扑卖出二十万两白银,这么多盐都卖到海外了。”
“可见朝廷的盐税也能从海外收取。推广晒盐法,让刘定之来做是最好不过了。”
去年刘定之将一些盐卖给海商,就证实了一件事情,盐作为大宗货物在海外,还是有市场的。
朱祁镇自然要着手进行他当年的计划了。
杨溥说道:“陛下,何渊也是能臣,臣敢保证,晒盐法的推广决计是误不了事的。”
朱祁镇说道:“如此就好。”他忽然叹息一声,说道:“我登基也十年有余了,百姓也没有得什么好处,如果晒盐法大行的话,看看能不减一减盐价,也算是我这个做皇帝的,给百姓一点好处吧。”
对于底层百姓来说,盐是必不可少的开支。而这一点开支的减少,不下于一次减税。虽然对于百姓的重担来说,一点点的盐价,算不得什么的。
却也是朱祁镇这么多年,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杨溥说道:“陛下仁心,天下敬仰。”杨溥觉得虽然当今陛下,年轻气盛,好大喜功,不慕圣学等等缺点。
但有这一点仁心,就能算是一位明君了。
朱祁镇与杨溥商议妥当之后,朱祁镇就立即下两道圣旨,第一道是召刘定之入京,第二道圣旨,就是关于全面推广晒盐法的旨意。
何渊以户部侍郎衔总理各盐运司,负责推广此事。
第二道圣旨,想要成功,却是要很长时间的,少则一年,长则三五年,都说不定。
但是召刘定之回宫的圣旨,却是很容易办到的。
这一封圣旨到了刘定之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正统十年腊月了。
多事之秋的正统十年走到了尾声,而刘定之正押解饷银到了沙县。
在沙县这里,虽然江西,浙江的客兵已经退出了福建省界。但是围山的士卒,已经有四五万之多。
只剩下京营士卒,与福建地方士卒了。卡住了叶留宗与邓茂七下山的要道,也攻过几次山,只是山势太险,实在是攻之不下。
刘定之在沙县接着圣旨,周围的人都知道刘定之这一次回去,必定是要升迁的,自然是个个恭贺,好不热闹。
刘定之也不得不应酬饮酒。喝得醉熏熏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内。他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了有人来,只当是仆役,随口说道:“水。”
立即有人端了一杯水过来。刘定之喝了之后,才发现给他端水的是郭登,顿时大惊,说道:“郭将军,你如何在此?”
第九十一章 整顿卫所的分寸
第九十一章 整顿卫所的分寸
刘定之慌忙起身。
刘定之虽然是状元出身,也算是朝廷大员了,又是高升在即。但是面对郭登也丝毫不敢怠慢。
毕竟,郭登乃是武定侯府出身,又是皇帝心腹之臣,打了一场胜仗,风传封伯在即。前程广大,一点也不差于他。
郭登说道:“刘大人不必客气,我本想与刘大人详谈。只是刘大人明日就要赴京了,有些事情,只能今晚来说了。”
刘定之立即酒醒。
他很清楚彼此之间的政治标签,不管是他还是郭登,身上都贴着一个共同的标签,陛下心腹。
郭登来找他。自然是有事情来问。
刘定之说道:“将军稍待。”他立即起身,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顿时精神抖擞。说道:“将军有话请讲吧。”
郭登就将朱祁镇的密信拿了出来,说道:“大人不是外人,这是陛下的密旨。”
刘定之细细看了,顿时皱起眉来了。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陛下做事太急了一些。
刘定之在北京期间,与朱祁镇相处时间不断,对朱祁镇的心思也是比较了解的。只是他更知道,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整顿卫所如果那么容易的话,朝廷早就做好了,而不是从宣德年间开始到现在,一遍遍的派清军御史,但是也没有什么卵用。
刘定之看完之后,说道:“恭喜将军,如果将军能将这一件事情做好了,将来内阁之中就有将军一席之位。”
很多人都看出来,今后大明内阁之中,将会保留六位大学士一位国公的局面。
郭登听了,苦笑说道:“主静兄,就不要取笑我了,我正为这一件事情头疼。”
郭登可不是愣头青,虽然他父亲乃是郭英的庶子,在武定侯府没有什么权力,但是郭登长在武定侯府,接触到的就是大明军方的核心层。
他接触到消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事情。
甚至说,朱祁镇对军中情弊的了解,都不如郭登。
别的不说,郭登就知道,武定侯府家丁都是在下面卫所挂职的,真要拉出去,那都是朝廷命官。虽然官不大而已。
领着朝廷俸禄,但是将主干活,这样的事情郭登见多了。
即便郭登乃是庶子所生,但是郭登从军的时候,也能安排好些人随行,帮助他掌控局面。可以说郭登能有今日,武定侯府的助力是撇不开的。
正因为如此,郭登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
虽然福建这边没有什么强大的将门,而且也算是开国勋贵的势力范围之内。
具体的来说,可以说每一个卫所的建立,就是与某一位勋贵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细细说来,都可以说谁是谁的人。每一个卫所对应朝廷之中某一家勋贵。
这就是所谓之门生故吏。
这里就不细细说了。
大体上,开国勋贵因为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两代打击,与军权相隔有一点远,真正主导大明军政的乃是靖难勋贵。
而靖难勋贵的势力,大多都是在北方,特别是北京,九边。
福建这边,细细算来应该信国公汤和家族的势力范围,但是早已人过境迁了。在这里动手,对靖难勋贵集团触动不大。
但是郭登依然感到烫手之极,但是皇帝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做,思来想去,已经想了很久了,这才来向刘定之问策。
刘定之说道:“将军有此见底,今后自可常保富贵。”
郭登说道:“富贵不富贵的,我不多想,只要能让陛下满意就行了。”
刘定之说道:“将军觉得,福建士卒如何?”
郭登说道:“草芥之徒而已。”
刘定之说道:“这不就完了,将军新立大功,想来不日封爵,本朝祖制,向来有拍公侯出外训练大军。令主也多承此令,将军不过奉命而为。”
“有何不可?”
郭登正想说什么,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刘定之行礼,说道:“先生之意我明白了。”
刘定之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多想。
不要想皇帝要让他整顿卫所的事情,也不要想这卫所之中的利益牵扯,就公事公办,如国初太祖皇帝派公侯出外训练士卒一样。
将不堪用的士卒裁撤出去,只要将福建士卒训练好,可堪一战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就当做不知道。
只要掌握好这个分寸,对朝廷也好交代,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当然了,这可能与朱祁镇所想的不同。虽然这一次叶留宗之乱,朱祁镇已经摘了好几个世袭指挥使的帽子。
但是还有很多这样家族幸免于难的。
这个体制不变,纵然郭登下了大力气训练好福建军队,但是有能维持几年啊?
郭登说道:“但是陛下那边?”
刘定之说道:“请将军放心,陛下哪里我会代为呈言。”
刘定之如此说,倒不是为了郭登,而是为了朱祁镇。很多事情第一步,并不是要做到最好,而是能将这一件事情给推行下去。
只要推行了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如果第一步就出了差错,被迫中止,下一次重新开始的时候,就要费几倍的功夫了。
这个办法,固然会让郭登有明哲保身的机会,但也是最好的办法。
郭登再次行礼说道:“多谢主静兄。”
郭登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了。
第二天刘定之交接了政务,就开始北上了。
因为而今是冬季,天津海港也冻住了,乘海船北上,更是顶风。刘定之自然是从陆路到杭州,然后从运河北上,想来到了京师,就是明年一月多了。
只是他刚刚走,就有人送来一个包裹,却是郭登送来的程仪。
刘定之一看,却是一封银子,五百两。
刘定之对身边的人说道:“收下来吧。”
身后的管家却有些奇怪的说道:“大爷,平日大爷不是从来不收别人的银子,怎么今日?”
刘定之淡淡一笑说道:“别人是别人,郭将军却不是别人,别人的银子收不得,但郭将军的银子,却是收得的。”
刘定之轻轻一笑,就一路北上了。
而郭登已经开始了抽调各卫所人马,到天阶山下攻山,一时间自然是花样百出,惨不忍睹。
郭登就气炸了肺。
他本来以为福建士卒在战斗之中表现,已经够差劲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所看见的差劲表现,已经是福建卫所士卒优中选优的结果了。
而真实的情况,比这更差劲,很多卫所来人都筹不齐。连检查都应付不过了。
郭登虽然有明哲保身的想法,但是身为武定侯府出身,乃是开国功臣之后,他对大明江山也是一分责任感的。
见此情况,什么明哲保身之心,也不去管了。写了一封密折,将福建卫所的情况上奏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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