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朱祁镇问道:“如果瓦刺突击正在行军的大军?”
孟瑛说道:“宣大之地,遍布城堡,烽火台,瓦刺骑兵大队人马是不可能瞒得过大军的,再加上臣还有数万骑,足够遮掩全军,大军甚至不用带太多粮食,在很多城池,都能就地获得补给。”
朱祁镇说道:“如果瓦刺兵分两路?”
孟瑛说道:“合数万骑兵,足够吞瓦刺一路人马?报成国公之仇。”
朱祁镇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英国公张辅一直强调在边墙附近决战。因为在地利上太利好了。
甚至如果成国公在猫儿庄遇见了伏击,,成国公从猫儿庄逃入边墙之内,损失也不会这么大。
这就是一个老将毒辣的目光。
也幸好,大明还留下数万骑兵。
这数万骑兵虽然不足以与瓦刺决战,但是配合步卒,死死将瓦刺主力拖住,却是很容易的。
其实孟瑛并没有给朱祁镇完全说实话。
那就是,真找到了机会,孟瑛也不会放过,与瓦刺大军再来一场决战。
固然,这一战在战略上已经不能输了。但是每一个有资格总领大军的将领,都会有一种强烈自信。
自信自己能打赢。
这种自信是深藏骨子里面的,可以说是傲气,也可以说是赌性。但是凡是自己都没有信心,如何带来数万,乃至数十万士卒打胜仗啊?
至于避免决战,专打小仗不打大仗。
这个办法,其实也就是明中后期的办法,也就是这样的情况,看明中后期的斩首,能有数百斩首,都是奇功了。
这个战略倒是避免了崩盘一般的大败,但是也让明军打大战的能力大大降低,明军似乎战事规模越大,他们就打的越糟糕。
只是这个想法,孟瑛是万万不会告诉朱祁镇的。
不管孟瑛是不是终于朱祁镇,他站在出外统率大军的时候,他的心态与张辅的心态是差不多的,就是哄好皇帝。报喜不报忧。
担心如果陛下担心太多,胡乱干涉。
朱祁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北京城的守军,你将当初南征军旧部抽调出来,再加上御马监的各部,凑足五万人,朕给了你。”
孟瑛听了心暗喜,但是口中却说道:“陛下,那北京城?”
他是早想这样做了,否则他与朱祁镇说那么详细做什么?但是此刻还是要表现出对北京的担忧。
朱祁镇说道:“你们在外围打的好,北京城自然是稳如泰山,北京百姓是朝廷赤子,宣大百姓就不是朝廷赤子了。”
“能让他们少受得损失,就少受点损失吧。”
坚壁清野,这四个字,说起来好生容易,但是每一次坚壁清野这四个字后面,都是老百姓的斑斑血泪。
就好像是蓄洪一般,每一次蓄洪都是蓄洪区百姓一场浩劫。
而且以明军政府的执行力,真能做到坚壁清野,丝毫不留吗?
是做不到的。
朱祁镇最近每每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不知道多少百姓躺在血泊之中。他无能为力。
孟瑛说道:“陛下爱民之心,必能感动皇天后土。”
朱祁镇心中暗道:“什么皇天后土,只要老天爷能正常一点,能让大明风调雨顺几年,我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这话他却不只能直接说,毕竟这个时代,皇天后土乃是国家正祀,是不能污蔑的,而且皇帝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过度解读的,揣测背后的政治含义。
所以,朱祁镇早就学会了万般心思藏在胸间,即便是骂人的话,也要转几个圈,觉得合适不合适再说。
朱祁镇说道:“如果真能如此,就好了。”
孟瑛说道:“臣还是担心北京空虚,有一个地方,还有数万军队,只是不知道陛下能不能调过来。”
朱祁镇听了,立即问道:“何处?”
孟瑛说道:“黄河大工。”
朱祁镇听了,立即想起来,他将河北,山东,河南卫所军都派过去了,而这些地方的卫所,承担了班军的义务,兵额总共有七万。
七万人,能解决很多事情。
但是,朱祁镇却不能抽调黄河上的军队。
因为,一年一度的汛期又来了。
黄河大工的进度,在于谦的督促之下,可以说速度飞快,而今外堤已经建成了,虽然是简简单单的夯土结构,而今只要能将黄河水锁在新河道之中就成了。
至于里面的内堤,月堤之类的大堤,还可以慢慢修。
所以,今年的汛期乃是对黄河新河道的一场大考,如果过了,今明两年,黄河新河堤全面完工之后。黄河最少几十年之内,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朝廷也能松一口气了。
而如果今天黄河新河道再次决堤,朱祁镇就不仅仅是焦头烂额那么简单了。一面打仗,一面修河。一面赈灾,朝廷即便有多少钱,也当不住花。
所以,虽然朝廷这里需要军队,但是朱祁镇也是咬着牙,不从黄河大工上面调人。
朱祁镇心中暗道:“瓦刺还真挑选了一个好时候。”朱祁镇对孟瑛说道:“黄河大工关系社稷安危,不可轻动,至于缺额,朕自有办法。你且安心便是了。”
孟瑛说道:“陛下,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黄河大工虽然重,但比不上北京安危。还请陛下三思。”
朱祁镇说道:“保定侯放心,朕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的。朕相信你能将瓦刺挡在居庸关之外的。”
孟瑛听了,心中越发沉重了,他暗道:“不行,这一件事情要与王骥商议一下,总不能让北京的兵力如此单薄。”
但是当面孟瑛却不敢直接说了。
朱祁镇又与孟瑛商议一些细节,就让孟瑛下去准备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财政压力
第二百一十二章 财政压力
朱祁镇送走了孟瑛。默默思考刚刚的问题。
当大败的消息传来,朱祁镇就想了很多很多,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危机转换成自己的计划。
明朝军队京营体制之中,第一次大改革,就是于谦主持的,将三大营,概成了十团营。这也是影响最大的一次改革。
毕竟之后,京营每况日下,再怎么改革都没有用处了。
而于谦为什么能够轻易改革了,固然是土木堡之变后,靖难勋贵被一网打尽了。更有瓦刺兵临城下的危机。
这种情况之下,让于谦的政治阻力几乎为零。
这一次大败,虽然撼动了朱祁镇的权威。但是问题是皇帝不是别的政治家,皇帝就是皇帝,从来没有那一个皇帝因为手下大臣打败仗而下台,除非是被攻克京师了。
朱祁镇有的是办法,扭转这种冲击,甚至官体系反而会帮助朱祁镇。
因为皇帝与官集团虽然彼此之间有斗争,但是在面对很多事情上,他们的合作性更强一点。
如此不是这样,官政治也不会维持这么多年。
所以,对京营下刀子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但是,怎么改革的问题?
朱祁镇首先要将京营与卫所脱钩。
之前也说过,京营与京军七十二卫所之间的关系,而卫所崩溃,世兵世将,侵占田亩,乃至种种问题。
朱祁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毕竟他们是维持大明皇室统治一根重要的支柱。
如果用官下手整治,整治过后的京营还听皇帝的吗?
大明后期皇帝之所以那么弱势,就是兵权已经不在手中了。
至于让勋贵自己查,朱祁镇也试过效果不明显。
当问题盘根错节,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的时候。朱祁镇就开始想另起炉灶的事情。
那就是募兵。
其实唐朝的军事力量也遇见过一次这样的危机,就是唐玄宗前期,府兵不堪用,唐代就有募兵代替了府兵,延续唐代的战斗力。
虽然后来弄出安史之乱的岔子,但是并不能说,这个办法就没有用了。
所以,朱祁镇想要的就是,由一支招募过来的军队。不再从卫所之中选人,而今直接发饷银,不再授田。完全职业军人。
朱祁镇已经计算过了,不算装备什么的,每一个士卒一年十二两饷银就足够养活了。如果养五十万京营的话,一年大概六百万两。这只是饷银,再加上装备,马匹,抚恤,等等,一年一千万两银子,未必打得住。
所以,朱祁镇不会一古脑就将京营改成募兵的,但是朝廷仓促之间有五万人的缺额,能不能行权益之计,先招募五万士卒?
这个危机关头,那一个大臣敢说不能?
募兵的过程,再让官参与进去。如此官就有动力扩大募兵范围,压缩卫所兵的范围了。
至于招募军队之中,自然是武学的学生为主了。
以募兵代替卫所兵的过程,自然是与勋贵的新旧换代结合在一起了。
等什么时候,朝廷以募兵为基础的兵制彻底成型,想来从兵制上梳理清楚之后,朱祁镇的权威就足以毫无阻拦的贯彻到军中。
那时候,区区瓦刺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了,这个计划也是有一个问题的。
那就是一旦孟瑛玩脱了,瓦刺真兵临城下了?怎么办?
首先,朱祁镇还是比较信任孟瑛的,已经各路守臣,杨洪,郭登,都是朱祁镇从下面提拔上来的,都是敢战之士。
可以说大明军中壮年将领最高水平了。
如果这样的阵营,还挡不住瓦刺。只能说瓦刺开挂了。
即便有极其微小的可能。瓦刺突破了北京外围防线,兵临北京城下,朱祁镇也有信心守住北京城。
首先,就是瓦刺不善攻城。
这一点从很多方面都得到了体现了。而北京城,可是下了血本的天下雄城,立即有数百万石粮食,已经无数兵器火炮,更是有超过百万的军民。
再说了,北京保卫战的时候,整个京师不过有幼军几千,收拢逃兵有十万人,即便大败了,京营各部不可能全歼的。
再加上军中尚有五万虽然是鱼腩军队,但也是军队。
这样守城,守上几年都不成问题,但是瓦刺真可能在北京城下待上一年吗?
大明战争潜力是瓦刺不敢想象的。
朱祁镇觉得这样做,虽然冒险,但是这个低的兜着住。
唯一让他感觉有些棘手的事情,不是别的,就是财政压力。
而今出关的将士,有超过十万人阵亡,这是一笔极大的开支。更不要说,上一仗大败,接下来又要打一仗。
耗费更是飞了一般的向上涨。
朱祁镇一想起这一点,就有一点不敢见周忱。
周忱是理财能臣,但是他并不是提款机。
周忱已经很努力的在现在的财政基础之上,努力榨出油水出来。但是明军开支的增长速度,是一个让周忱绝望的数字。
朱祁镇与周忱有一个共同的原则,就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加税。
朱祁镇是因为明朝因为加税而亡,所以他印象深刻,所以,竭力避免。宁可从其他办法,捞钱也不能加税。
至于周忱对底层百姓更加了解,他更清楚,有些税负不写在朝廷税书之中,但是他却是存在的,这就是所谓的苛捐杂税。
总体来说,大明这几年朱祁镇继承太皇太后休养生息的政策之下,有所作为,但是本质上很多事情都是在扰民。
所以,底层百姓的负担已经很重了,一遇灾年,又是流民遍地,而福建,江西,动则匪患,其实不就是这两个地方,在元末受到的打击不大,所以人口密度最大。人口多了土地兼并也是最维持激烈。
这样的情况下,任何加税,有些地方是能够承受的,有些地方是不能够承受的。会打破地方的平衡。
而且官吏层层伸手,朝廷收上一两,下面官员能贪三百。这还是比较清廉的,在清代官府收一两,加耗最少在五钱以上,甚至有的地方,加耗比正税还多。加耗自然是被各地官员给平分了。
所以周忱推行的很多财政改革,都没有在田税上下刀,是田税没有提升的潜力吗?不,田税乃是汉人王朝几千年的正税,如果清理一遍,收入决计不仅仅是二千三百万石粮食,翻一倍都未必不能。
只是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连整顿盐税,都要先杀个人头滚滚,如果要整顿田税,又是一个怎么样的摸样?
所以,周忱数次劝谏过朱祁镇,在田税之上,不要轻易改动祖宗成法。
只是,而今如此大的财政缺口,朱祁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能召见周忱商议这一件事情。
周忱本来花白的头发,此刻已经全白了,眼窝深陷进去,这一段时间主持内阁事务,又要兼顾大军后勤,与黄河大工,已经各地汛期的问题,周忱已经相当劳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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