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当然了,商辂乃是三元及第,自然不会被杀了灭口,但是他笔下的起居注自然要有一番修改,毕竟虽然说这东西保密,但是保存在翰林院,能有多保密,就难说了。
商辂也要有一番叮嘱的。
当范弘出去关住门之后,乾清宫之中,只剩下朱祁镇与张辅了。
张辅说道:“陛下,臣对天发誓,臣家中田产,皆为宫中所赐,余者不增一毫,此事臣一定没有涉足其中。”
朱祁镇说道::“那么你家中的家丁怎么还挂着百户的衔,吃着朝廷的俸禄?朕不记得朝中对国公有如此恩遇。”
张辅一时间语塞。
朝廷对封爵的人是有亲兵名额的,毕竟连官都有安排的随从,虽然官们因为穷,都喜欢让服役的百姓交钱。作为一种进项。
对武将虽然宽松多了,但是对亲兵数目也是严格限制的。
但是真正出兵打仗的大将们都要想办法突破这个限制,毕竟真正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亲兵是多么重要。
精锐的亲兵自然是越多越好,而能打的亲兵是怎么来,自然从下面挑选出上来,但是卫所之中能打的士卒,自然是渴望升官了。
所有就有这样的操作,虽然领着朝廷俸禄,但是干得私人的活。这是一个相当普遍的事情。
朱祁镇说道:“朕记得,英国公深惜安南之失?”
英国公张辅说道:“这是老臣终身遗恨。”
朱祁镇语气之中略带冷笑说道:“朝廷弃安南,乃是国力不足,却不知道这一分国力到了谁家的口袋之中。”
张辅听了浑身一震,他跪下行礼说道:“陛下疑臣如此,臣无话可说,但是老臣效忠太宗,仁宗,宣宗三代,又身负托孤重任,敢不自量力,向陛下进言。”
“陛下以为比太宗与先帝如何?”
朱祁镇心中或许觉得自己不如太宗皇帝,但是未必比上宣宗皇帝,但是作为儿子却不能这样说,说道:“不如。”
张辅说道:“陛下过谦,老臣以为陛下将来定然远胜先帝,此事先帝终其一生都没有办下来,而且即便太宗皇帝就拿此事有办法吗?”
“老臣知道比王骥好多,王骥好大言,他根本没有告诉陛下,在永乐末,粒子粮就已经只有五百万石了。这个问题,真正发生太宗年间。”
“圣明如太宗也无可奈何。”
“如果陛下以为诸般罪过,皆在臣身,臣立即以死谢罪,臣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可怕的,只是陛下啊,这件事情最大的问题,不是臣,也不是成国公的罪过。而是人心世道。”
“陛下,可以杀人,但是杀人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
“请陛下明鉴。”
朱祁镇听了,也冷静下来了。
很多人问题,有时候很难说是谁的错,很难说是谁的问题,甚至极端一点,朱祁镇所想那个把持所有卫所的贪污集团,就根本不存在。
就好像国企大面积破产,真有一个统一的侵吞国家财产的政治集团吗?
但是这样一来,让朱祁镇更加沮丧。
因为真有一个这样的集团,朱祁镇还能发起一场大案,将这些人给铲除了,但是没有,即便朱祁镇大杀一遍,大面积更换卫所官员。
就能够阻止甚至改变这个局面吗?
不能的。
一个制度的衰败,并不是多杀几个人就能挽回的。
甚至有一件事情朱祁镇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虽然卫所集体衰败了,但是卫所军依旧是大明的武力支撑了。
朱祁镇真要这样做了,只能是自断根基。
朱祁镇虽然张辅解释的人心世道,这四个人字有些不感冒。此刻情绪也缓和了一些,说道:“英国公,朕心乱了。朕从小就以完成太宗皇帝未竟之志为目标,而今局面,天下卫所有多少能打仗?”
“朕该怎么办?”
第二百二十一章 往者不可谏
第二百二十一章 往者不可谏
张辅有办法吗?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但是此刻并不是这样的问题。
张辅要面对的是如何打消朱祁镇对卫所体制的顶层勋贵集团深深的恶意。
张辅说道:“卫所积弊,积重难返,老臣愚钝,怎么能有什么办法。陛下有意另起炉灶,臣也只能叹陛下天纵圣明,只是,天下卫所固然有不肖之徒,但也有对朝廷忠心耿耿,猫儿庄之战,固然大败,陛下也要看见,为大明奋斗到死,至死不渝的,也是卫所子弟。”
张辅其实也明白。
京营精锐与边军精锐,已经是卫所最后的精华所在,再过几十年,连这些精锐都没有了。慢慢变成靠将领家丁打天下。
将来的发展,张辅或许不知道,但是这样的趋势,却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甚至卫所衰落的速度,会在某一个限度后,急剧衰落,甚至最后一点战斗力都挤压不出来了。
所以,即便成国公这一仗打胜了。即便是朱祁镇今日砸钱打赢了,将来也会出现,砸钱也打不赢的时候。
只是就在现在,张辅所言的不错。
大明军队的残渣在卫所之中,但是大明军队精华也在卫所之中,因为卫所体制就是大明军队本身。
最少现在大明还没有在卫所体制之外的经制之师。即便是守护皇宫的士卒,也是皇帝十七亲兵卫所的。
朱祁镇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想起一句话,就是对于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
并非是历史不能细究,而是细究历史问题,无意于解决现实问题,是的,在永乐年间几乎等同大明田赋正税的,屯田收入到了正统年间,彻底没有了不说,还要让朝廷补贴的地步。
但是朱祁镇面对这个问题,是要拨乱反正,将这些侵吞国家财产的人都绳之以法,让卫所制度恢复到太祖时期?
不,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即便能够做到,恐怕天下也要混乱一段时间。
所以,他要做的是重塑兵制,恢复大明军队的战斗力。
所以对于很多历史问题,只能宜粗不宜细,只有大明各级卫所军官秉承忠于皇帝,忠于朝廷的态度,之前问题,朱祁镇就忽略过去。
这个态度怎么传达出去,自然要通过张辅来做了。
毕竟,张辅的威望在军方依旧是独树一格的。
朱祁镇说道:“夫子有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当年太宗年间出了什么事情,宣宗年间出了什么事情,朕通通不知道。也不会深究,只是今日猫儿庄之败,却是朕难以容忍的,”
“国公知道朕的意思吗?”
张辅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皇帝沉不住气一意孤行。
不但是皇帝做不得快意事,即便是英国公张辅有些事情也不是他想做就做的,就英国公张辅本身,他不想让卫所振作吗?
他不了解卫所内情吗?
如果他真不了解卫所是什么样子,就不会多次否决朱祁镇出塞的意见,一力主张依靠长城与瓦刺决战。
在这方面,英国公张辅比成国公朱勇清醒的多。
对于这个结果,张辅已经很满意了。
虽然他听出来,朱祁镇的言下之意,如果将来没有振作的话,他之前的所言,就作废了。说不得朱祁镇就会有更强烈的手段来推行了。
张辅说道:“老臣谢过陛下宽宏大量。”
朱祁镇说道:“国公,你是大明四朝元老,大明肱骨之臣,太宗皇帝视为子侄,朕也依为柱石,如今的局面,朕也能请你来参详一二,卫所已不可为,但是大明军力决计不能如此,朕初步设想一个原则,既然卫所不可用了,那么就废位设县,将内地卫所改为县,归各省管辖,从此朝廷以募兵为主。”
“国公以为如何?”
张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太复杂了,复杂到了这简直是重新打造一套兵制,现在说的容易,但是真正做起来,却不知道有多少问题。
就是类似于嘈点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张辅沉默片刻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说道:“王骥负责负责募兵之事,朕担心他不谙兵事,坏了大事,国公可愿意与王骥一起操办此事?”
朱祁镇冷静下来之后,知道他即便是另起炉灶,也不可将现在的大明军事体系完全撇开。而且募兵之事,他也不放心完全交给王骥。
倒不是担心王骥无能,而是担心王骥在里面参私货。虽然因为猫儿庄之败,军方遭到重创,在很多权力与利益上比如让给兵部。
因为政治游戏是要靠后面的实力来支撑的,猫儿庄一战,执掌五军都督府的靖难勋贵几乎一空,好几个将门都要更换掌门人的,仓促上台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与官大佬们斗。
所以,朱祁镇只能按照游戏规则,将募兵之权,也就是将来新军制的雏形让王骥来办的。
但是朱祁镇决计不想让官把持了所有权力。所以,他本意就要安排一个放心的人加入其中的,本来这个人是刘永诚。只是刘永诚是一个太监,虽然他自己也算能能征善战,不下于勋臣。如果不是太监,封爵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很多时候没有如果,刘永诚在这件事情上,恐怕争不过王骥。
此刻看来张辅是更合适的人选。
“陛下厚爱,老臣心领,臣老朽多病,不堪重任了。”张辅说道。
张辅很清楚,这是一个得罪人,而且里外不是人的事情。
对王骥,张辅必定要据理力争,保证勋贵在新军制之中有一定的话语权。这一点是不能让的。所以这得罪了官。但是在大部分勋贵哪里能得了好吗?
不能,因为很简单,皇帝要拿卫所制度开刀,利益损失最大的就是勋贵集团。
如果不是猫儿庄之败,死了一大批人。让张辅说话都没有底气,真以为这一件事情,张辅仅仅会说一个皇帝英明吗?
甚至说,张辅的权力欲还不算大。如果在猫儿庄之战前,成国公估计都能硬邦邦的顶回去。
张辅老病也不是假话。
他这次来上朝,就是拖着病体来的。他现在颇有几分心灰意冷,成国公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如果不是刚刚的事情关系重大,张辅也不会留下来独对。
他真不想做这样的事情了。
毕竟他活着一天,即便武两边对英国公府不满,他也不惧,他张辅这两个字,足以震慑所有宵小。
但是他还能活几年,他儿子还没有十岁。
他不为自己想想,却也要为儿子想想,别人报复不了他,还报复不了他儿子吗?
张辅这种心里,也被朱祁镇看得透透的,朱祁镇说道:“英国公世子似乎与朕长子同庚?”
张辅说道:“有劳陛下挂念,的确如此。”
朱祁镇说道:“屈指算来,也八岁了。朕之长子准备出阁读书了,朕有意挑选勋贵亲族子弟作为伴读,英国公世子正好年纪合格。不如将让他与皇长子一起读书吧。”
英国公张辅一听,心中顿时明白,这是一个交易。
虽然朱祁镇还没有册封太子,但是皇长子最得陛下宠爱,而且就是嫡长子,按祖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朱祁镇岁没有封太子,但是对皇长子的态度也很是不一样,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皇帝无疑在太子的问题上特立独行,皇长子封太子,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无非早几年晚几年而已。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来者犹可追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来者犹可追
如果英国公世子能同皇长子一起长大,将来皇长子登基,就是铁板钉钉的潜邸之臣,有这个身份在,英国公一脉的富贵权势,也可以保全了。
朱祁镇正中英国公的要害,英国公大半辈子什么没有经历过,唯独膝下艰难,唯有一子,对儿子的将来不很是担心。
英国公年事已高,不可能将儿子培养长大了。
有此安排,英国公也算是放心了。
英国公说道:“陛下,臣谢陛下隆恩,我这一把老骨头,就压在这一件事情上了,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这一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朱祁镇说道:“朕自然信得过国公。”
其实这一个双赢的合作。
朱祁镇对长子其实也是按太子的标准来办的,自然要给他安排班底,虽然儿子还小,但是很多事情该安排的,就要安排起来。
但是又一点朱祁镇也是心有疑虑,他与儿子相距只有十几岁而已。
如果将来他还在位,儿子就羽翼丰满,对他们父子,都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什么也不安排,一旦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儿子没有足够的班底提前接管朝政,到时候大权就不在皇室手中了。
而英国公张辅的儿子,张懋就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首先年纪小,英国公年事已高,自然是活不到太子登上政治舞台了。但是张懋毕竟是下一任英国公,天然就要继承英国公的势力。
虽然不敢说英国公一脉在英国公死后,还有多少力量,但是最少太子在军中就了支持者。有这一条线,在关键的时候,就可以拉出一批想得从龙之功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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