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这也是太皇太后不去渊阁的原因。
在渊阁说这个事情,事情就大了。就太皇太后的本意,还是想将这一件事情私下处理了。最好如流水无痕一般。
胡濙乃是太宗皇帝的老臣,张辅又是勋贵出身,在太皇太后看来,这一件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说不定心里怎么想的。
唯有杨士奇,杨溥,杨荣三人,乃是翰林出身,又是老臣,却是能理解她的苦心。
太皇太后与杨士奇等人本来就很熟悉,即便是朱祁镇登基之后,也时常召见。
见了三人,也没有多寒暄,将皇帝的心思告诉了他们。叹息一声,说道:“我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皇帝聪慧过人,只是我担心他聪明太甚,自以为是。反而误了祖宗基业。我一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皇帝了,卿等为社稷重臣,与我家也算是通家之好,还请,诸位先生指点一二。”
三杨立即起身行礼说道:“臣等不敢当。”杨士奇作为群臣之首,叹息一声,说道:“臣家那个孽障,本不该说话。只是臣受太宗,仁宗,宣宗三代信任,不敢不言。臣以为太皇太后想的太过了。”
太皇太后说道:“太过了?”
杨士奇说道:“臣家里那个孽障,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陛下已经胜过他百倍了。陛下毕竟年轻,不知道世间疾苦。也是正常的。就是臣年轻的时候,何尝没有妄想?太皇太后是爱之深,责之切。”
太皇太后听了心中微微一松。
有时候与朱祁镇相处,根本就忘记了他才九岁。朱祁镇养在宫中,锦衣玉食,本就被寻常北线高上一头。说话行事,也没有半分孩子气。
再加上,宣宗去世,这万斤重担都压在太皇太后身上。
太皇太后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心中并非没有压力的。太皇太后的压力都转嫁在对朱祁镇身上了。
太皇太后一心一意想培养出一个圣明君主。
朱祁镇愚钝,太皇太后也担心,担心他将来,为太监大臣蒙蔽,朱祁镇聪明,她也担心,担心他一意孤行。
总之,不管怎么样,太皇太后总是心中有所疑虑。
太皇太后也知道,她其实对朱祁镇逼迫很紧。
朱祁镇每天五更起床,每天的日程都排的满满的,课业,朝政,人情,典故,还有一些宫中事务。
常常忙到掌灯时分。
不可谓不勤奋。太皇太后欣慰之后,寄予朱祁镇的期望也就越高了。
如果刚刚开始,太皇太后不过想让朱祁镇当一守成之君,而且却想让他成为如仁宗皇帝一般的,洞悉民间疾苦,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最少,在太皇太后心中,仁宗皇帝就是这样的形象。
此刻她不得不反思,是不是他逼得太近了。
杨荣说道:“恭贺太皇太后,陛下所言,可以称之为睿智。”
太皇太后说道:“哦?何出此言?”
杨荣说道:“其实陛下不提,臣过一段也是要说的,瓦刺坐大,非朝廷之福。”
杨荣能得到宣宗皇帝的重用,就是因为杨荣在军事上的造诣。
天下所有卫所,关卡,地形,都在杨荣胸中,大部分将领的履历,杨荣都如掌观。可以说是一个移动的资料库。
所以对瓦刺兴起带来的变数,杨荣也有关注。
不过,他作为国家大臣,也知道是有轻重缓急。而今之计,头等大事并不是瓦刺,而是皇权稳固。
瓦刺虽然兴起,但是底蕴毕竟浅薄,内部也有矛盾,数年之间,是不可能威胁九边。杨荣自然要先放一放的。
但是放一放是放一放,并不是说,这一件事情是不存在的。
太皇太后面色有些凝重,说道:“皇帝所说的,是真的?”
这就是太皇太后的局限性了。
太皇太后见识过战争所过,遍地疮痍的景象,但是对战略形势,却不怎么敏感。
这或许是女主的局限性。
即便是英明神武如武则天,也是对外屡战屡败,也幸好,当时大唐的底子厚,容得了他败家。
太皇太后也是如此。
在权谋之上,不下任何皇帝,但是在军事上,却有一些短见了,或者说有一些想当然。
太皇太后这一生见识的,都是太宗皇帝如何猛攻北虏,打得北虏不敢南下。瓦刺即便一统草原,又能如何?
太皇太后并不觉得,瓦刺有底气南下。
但是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就不样。在朱祁镇口中说出来,太皇太后仅仅能信一小半。
但是这样的话,在杨荣的口中说出来。却由不得太皇太后不信。
“臣不敢欺瞒太皇太后。”杨荣说道:“瓦刺之主,只要想有所作为,就必然南下,朝廷与瓦刺之间,必有一战,只是这一战,是大是小,臣一时间,却也预料不出。”
杨荣作为朝廷之中最明军事的臣。
对战略形势的判读,比一些将领都好,毕竟大明很多将领,都是那一种勇将,指挥一两场战事,却是可以的。但是在大战略上,对两国形势判读,未必比得上臣。
太皇太后皱眉说道:“何不早言之。”
杨荣说道:“臣与先帝商议过,先帝本意整军备战,御驾亲征。只是天不假年。”
太皇太后也是叹息一声,说道:“我儿尚在,何忧瓦刺。”
杨荣说道:“太皇太后也不用忧虑太过,对于瓦刺,臣有一策。”
太皇太后说道:“讲。”
杨荣说道:“瓦刺脱欢拥立脱脱不花为大汗,然自称淮王,太师,军政大权,尽在其手,以瓦刺四万户统治蒙古四十万户,一方面,要借助脱脱不花黄金家族血脉,另一方面,脱欢又有自立之心。”
“为了稳定草原,脱欢必须借助脱脱不花,而想要自立一定要除掉黄金家族,如此一来,双方必有一战。”
“朝廷当派使者,前往草原,册封脱脱不花,同样册封脱欢,两者并重之。另与脱脱不花互市,助涨脱脱不花之心。”
“一旦双方力量失衡,必然一战。”
“如此瓦刺与蒙古的联盟不复存在。朝廷又能左右相制,使其无力南下。坐山观虎斗。”
太皇太后听了,赞叹说道:“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东里先生觉得如何?”
杨士奇说道:“臣以为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要挑起蒙古内乱,另外一方面也要加强戒备,甘肃,大同,宣府,辽东,都要奖励士卒,选拔将领,修缮城池,以备不时之需。”
“即便北虏有南下之心,亦不可越长城而下。”
太皇太后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只是皇帝当如何规劝?”
三人对了一眼,有言是疏不间亲。太皇太后是皇帝的奶奶,即便是太皇太后怎么对皇帝,太皇太后身后,皇帝还能怎么做不成?最多板子打在太皇太后的亲信身上。
但是他们三人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这里说了不好听的话,皇帝将来怎么办,单单是现在,不要看太皇太后而今对皇帝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但是谁要说她孙子不好,说不定板子先打在他们身上。
三人都是人精,又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这可是一个烫手山芋。
第六十二章 于谦入京
第六十二章 于谦入京
杨士奇沉吟一会儿,说道:“陛下聪慧远超常人,臣也听李时勉说过。讲义章,一点就透,王直所讲,虽为春秋,实则通鉴。令陛下知古往今来,明君之所以明,昏君之所以昏。道理虽明,但是欲以此躬行之,却欠良师益友,臣以为陛下有而今的想法,乃是讲官之失。臣愿意简拔亲民官之中清廉干吏,伴陛下左右,让陛下知道民间疾苦。”
杨士奇所言,其实也是老生常弹,任何时候皇帝都是没有错的。有错的都是皇帝身边的大臣。
王直作为讲官未必有什么失当的地方,但是而今太皇太后觉得皇帝这样是不对的,皇帝的讲官就要承担起责任来。
就好像是太宗皇帝对当时还是太子的仁宗皇帝不满,真正板子都是打在太子的讲官师傅身上的。
太皇太后说道:“王先生讲得甚好,就不用换了,不过我也不想让皇帝当大儒。就请王先生隔日再来宫中授课。”
“我欲调于谦入京。担任顺天知府,也为陛下之讲官。诸位先生觉得如何?”
杨士奇三人对视一眼,顿时大觉诧异。
将于谦作为讲官,这或许有些问题。但是太皇太后一心如此,也不是不能通融的。毕竟而今经筵制度,刚刚确立,之前为皇帝上课,其实并没有一定之规。
在人选之中多选翰林,但却也没有形成潜规则。
用于谦当顺天知府,也是可以的。
于谦在外为巡抚,调入京师当知府。看似贬了一级,但实际上顺治知府乃是首善之地,是京官,也算平中有升。
但是两个官职加在一起却是有问题的了。
顺天府这个官可不是好当的。
有一句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而顺天知府,更是恶贯满盈中的穷凶极恶,上面不知道有多少个婆婆。但凡出了事情,总是要挂在顺天知府身上的。
所以,这顺天知府是一个苦差事。
不用想,就知道事务繁忙了。
而作为皇帝讲官,也日日离不开。难不成将于谦劈成两半。
杨士奇说道:“太皇太后,臣恐于谦分身乏术。”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说道:“我们都老了,于谦这孩子的政绩我一一看过了,的确是名臣之才。总要让他多分担掉。我让他来教皇帝什么?如果说教他学问,难不成京师之中,没有人能比得上于谦吗?就是让他带皇帝看看,这天下到底是怎么样的?”“而今皇帝年纪好小,年纪大一点,总要让人带他出去,看看百姓是怎么过活的。皇帝心是好的,就是太想当然了。”
让继承人见识民生疾苦,这也算是大明皇室的传统。最少太祖再教儿子的时候,就让儿子去寻常农家看过,而太宗皇帝教儿子的时候,也让太子太孙,沿着运河北上,考察民情,甩开大队人马,进入乡村之中。
只是这样的教育,历史上从正统后就消失了。
太皇太后对朱祁镇期望很大。教育就越发严厉起来来。
杨士奇听了,说道:“是。”
只是他心中有一个问题,并没有问出来,那就是为什么是于谦。
于谦在外放为官,但是在朝中并非没有靠山的,杨士奇等三人就是于谦的靠山。政治就是这样,于谦固然是一个好官,但是如果朝中没有人替他说话,于谦未必能做出很多事情来。
只是虽然如此,杨士奇并没有将于谦引为他的接班人。
反而当讲官的王直,更让杨士奇给予厚望。
从杨士奇刚刚所言,就可以看出。
朱祁镇的讲官从李时勉换成了王直,杨士奇并非不了解内情。只是他不做表态,甚至还有顺水推舟之意。
这未必不是为王直铺路。
最少于谦就没有这个待遇。
不过,不管之前杨士奇怎么对于谦,从今天开始,杨士奇对于谦的价值,就要重新评估了。
虽然他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对于谦另眼一看。
其实太皇太后也是如此。
这个时期的大明朝,如于谦这样的地方官,其实还有不少,如钟况,周忱,都是非常好的地方官,各地百姓都称为青天。这两人比起于谦,从来不差多少。
太皇太后之所以看重于谦,就是因为朱祁镇看重于谦。
太皇太后更多是顺着朱祁镇的意思。
其实很多父母在孩子面前,看似强势,其实弱势。就如太皇太后在朱祁镇面前一般。
只是这一层,却不知道朱祁镇参悟透了没有。
三杨出来之后,就安排于谦入京,加上路程上的原因,还要安排人却接任,等于谦入京之后,恐怕就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太皇太后回到慈宁宫,推门而入,却见朱祁镇直愣愣的跪在仁宗皇帝的画像之前。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朱祁镇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了。
太皇太后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朱祁镇说道:“孙儿知道,孙儿太自以为是了。”
太皇太后令左右掌灯,让朱祁镇坐下,说道:“你还小,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而你身边的那些人都应和你。”
“即便你错了,谁又敢说出来?”
“兵者生死之地,国家大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只要一出兵,从来没有不死的人。动则万千将士,死在边疆,他们都是有家有小的。”
“你仅仅凭借想当然的事情,就让这么多人丧命,你心中就安心吗?”
朱祁镇心中也有几分惭愧,心中暗道:“的确,在规划大计上,我有一些太轻浮了。这不是一个即时战略游戏。”
“所有士卒,并非鼠标一点,就能重生的。”
朱祁镇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太皇太后打断了,说道:“好了,不用说了,知错就好,不过你说有一件事情是对的,就是瓦刺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杨荣了。杨荣会将这一件事情安排妥当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随即太皇太后将杨荣的方案给朱祁镇说了一遍。
朱祁镇听了,说道:“孙儿还是经验浅薄,却不知道杨荣先生有如此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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